出征-《谋娶金枝》

  扶着北堂黎的那名武将,像是感受到了晔王体内的骨头从最僵硬的状态到瞬间散架。

  亭榭上的人乱成一团。

  谁也没想到,那位经历颇为传奇的晔王妃,会选择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和晔王北堂黎诀别。

  “快!快!”如今面临这样的状况,还是简王妃的反应更快些,她想起上次简王府中的小宴,晔王妃掉入湖中,险些丧了半条命,那时候的晔王,还有陆宴舟……

  简王妃快速扫了一眼,很快便看到了角落里,正垂头被陆余风教训的陆宴舟,他不经意地抬眸,看向晔王妃转身跌下的方向,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揪心的神色,可双脚却似被牢牢粘在榭台上,无法挪动。

  如今的陆宴舟已于户部之中任职,因他父亲陆余风陆尚书之故,受邀于宴中。

  简王妃原本留心他的动向,可看到这一幕,便放心了,看来今日陆宴舟并不会再次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榭台上的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榉木铺就的台面时不时地发出“咚咚咚”的震响,后来竟因为走得次数多了,甚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简王和简王妃表现得十分关切,定王北堂卓音罕见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南宫芙一身艳丽的华服,表情不悦,偷偷嘀咕了句:“我上辈子是欠她的还是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溪水湍急,其实早在白鹿茗跃身向下的那一刻,众人已无法搜寻她那同碧色溪流融为一体的身影。

  几个识水性的护卫已在溪水中泡着,可他们内心里几乎都知道,这样的搜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无奈失踪的是位贵人,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徒劳。

  *

  虽说是自己制造的漩涡,可当白鹿茗纵身其中的时候,并没有如鱼得水的感受。

  巨大的、疾速的水波砸得她头晕目眩,失控和窒息的感受久违地一涌而上,不过,倒也因此,她的意念因为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侵来,而有所松懈,风团失了劲力,才让她缓过一口气来。

  有了这一瞬间的清醒后,白鹿茗顺着溪流而下,凭着一点点意念加速流向。

  一个时辰后,她近乎力竭地抓住岸上的几株金黄的芦苇,停靠了一阵后,正重新蓄了一点力气要往上爬,岸上却瞬时伸出一只颀长好看,染着淡淡药香的手,定定地等在那里。

  “多谢。”

  白鹿茗简单道了句,丝毫不费力气地被拉上了岸。

  上岸后,白鹿茗松了手,即刻卧倒在芦苇丛里,摊开四肢,望着广袤的天空,畅快地舒了几口气。

  “让我休息会儿吧,他们应该追不上了。”

  等在岸上的那人,身着连帽玄衣,在白鹿茗身旁蹲下,“追是铁定追不上了,不过你在水里游了一个时辰,此时全身热乎,我可是在这儿吹着冷风等了你快两个时辰。”

  阿玄往后撩开玄帽,露出一张清俊的脸,脸上笑容浮起肆意的笑容,漾开几条笑纹。

  “启程回巫谷?”他一边问,一边解下身上所背的包裹,“先将湿衣裳换下。”

  “呼!”白鹿茗恋恋不舍地舒了最后一口气,翻身而起,提着包裹躲进大树背后。

  再次现身时,她穿着同阿玄一样的连帽玄衣,“不急着回巫谷,此次你带了几个人,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此行六人,够吗?”

  “在精不在多,关键是他们通水性吗?”

  阿玄无奈笑道:“这次你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为保万无一失,便刻意都找了识水性的,若有闪失,也好有人手打捞。”

  “那就好,我们先去趟先帝陵寝,再回巫谷。”

  “怎么?”阿玄疑惑,这可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今日宴席上,我见到了一人,想了想,恐怕会多生一些事端,便先提早准备了,反正那些东西,闲置着也是闲置着,不如物尽其用。”

  白鹿茗脑中灵光一现,闪过几个画面。

  *

  另一边,搜寻她的队伍叫苦不迭,就在她上岸之时,褚帝派出的护卫首领顾言,正好抵达鹿溪亭榭,亲自指挥开展营救。

  可见褚帝对晔王府一以贯之的“重视”。

  三日后,搜救已沿着鹿溪亭榭延伸至下游五里。

  可无论加派人手还是继续往下游继续搜索,皆是连晔王妃的一片衣袂也没找到。

  大家都知道希望渺茫,连着这三天,晔王从未离开过鹿溪溪畔半步,他每日沿着鹿溪搜索,见到负责搜救的护卫也会跟着下水。

  最后总会被闻风半哄半骗地拉回岸上。

  他不着一词,可行动本身就让当勤的搜救护卫倍感压力。

  他日夜如此,护卫们不好懈怠,也只得跟着他没昼没夜地搜索,最终他还没倒下,却反而熬倒了一批护卫。

  到了第五日,顾言终于受不住了,跪在晔王面前,“王爷,请您回府吧!这里交给属下。”

  “这条溪名为‘鹿溪’,原来她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她是要我背负着这个过错痛苦一辈子,我再也没机会了……”北堂黎面青唇白,一双眸子黑得如同深渊。

  “殿下,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顾大人。”闻风稳稳地扶住了他。

  北堂黎紧抿着双唇,未置一词,却只是颤颤巍巍地回了鹿溪亭榭的暂歇处。

  第六日,褚帝一道圣旨宣北堂黎进宫,圣命难为,北堂黎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心,不修边幅地进宫觐见。

  褚帝看着眼前的晔王,一身衣裳皱皱巴巴,竟还泛着一股酸味儿,胡子拉渣,哪里还有半点亲王的模样。

  “你……”

  褚帝北堂磊沉沉叹了口气,“你……!”

  几次欲言又止,皇帝干脆走下象征着皇权的龙头高案,将案牍上堆积的一摞战报甩给北堂黎,“自己看吧。”

  若此时还有什么能够唤醒这位失魂落魄的晔王殿下,恐怕也就只有边疆的告急战报了。

  北堂黎只漠漠扫了一眼,就已猜到了信报中的内容。

  他本就心灰意冷,木然道:“臣,恳请陛下准臣返回边疆。”

  “返回边疆,我倒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可以。可是,你的腿疾……”

  “无碍!臣可以。”

  “你若当下启程,到达边疆,正好赶上入冬,你可还受得住?”

  “臣!可以!”北堂黎眼神空洞,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重重磕了一头。

  褚帝盯着他半晌,也不知是不是想试图通过他那心灰意冷的模样看透他的内心。

  北堂磊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指着北堂黎,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叫朕,如何放心把边疆交给你!”

  北堂黎心如死灰。

  “你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褚帝端详着北堂黎,似乎想从他那早已体无完肤的精神里再次撕开一道口子。

  北堂黎岿然不动。

  “女人?”褚帝在北堂黎面前来回走动,“就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北堂黎那支离破碎的情绪再也支撑不住,嚅嗫着双唇,“不止有一个女人,我、犯了错。”

  他用最简洁、最冷漠的语言快速说完了那件事。

  “难怪……”褚帝重新坐回龙椅上,攥了攥拳头,“要不要……?”

  “那是个失误,我不会和晔王妃之外的女人再有牵扯,晔王妃只有一个,只能是她。”

  “何苦来哉。”

  “可是鹿儿想要那个孩子,我容许那个人待在府里,直到她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出世后,她跟晔王府不再有丝毫关系。”

  “行了,朕知晓了,朕会秘密妥善安排此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褚帝再次叹了口气,向北堂黎摆了摆手,“回去收拾吧。”

  “臣,领旨谢恩!”

  北堂黎落魄颓然的背影消失在了殿门前。

  褚帝的近身大内监齐光,从里间的厚帘出现出身来,笑意盈盈,“陛下,果真跟高嬷嬷那边送来的密报一样,只是,真要让他回边疆?此番一去,可就如鸟儿归了林。”

  “哈哈哈哈,齐光,你方才听见他说什么没有,他的王妃想要那个孩子,所以他才容许那个女人待在府里,直到把孩子生下来。齐光,你见过这么窝囊的晔王吗?”褚帝笑得合不拢嘴。

  “陛下。”齐光这一声,谄媚又讨好,像是女人的娇嗔。

  “我早先说过什么来着,这个老九,终归是要败在女人手上,他虽然不要那个女人,可至少,他不会背弃他的血脉。”褚帝唇畔勾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陛下英明。”

  ——

  好消息:双更

  不那么好的消息:明天才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