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祭祀-《谋娶金枝》

  小辈……

  皇婶……

  这话让定王好生无趣,长辈不计较,那便是在暗讽他“童言无忌”咯。

  北堂卓音甩下宽袖,愤然起身。

  白鹿茗眼睫一闪,忽地一阵风过,北堂卓音竟也有些站不稳,扶了一下桌角,许是也有了些酒意,竟然一个踉跄跌坐于地。

  他羞愤地借着起身之际,碧湖色的宽袖拂过食案上的酒杯,“哐啷”一声,那杯壶猝然碎成了几块。

  白鹿茗小指微缩,脸上依旧淡定。

  京都中人都知定王同晔王不太对付,而如今,这两家的梁子恐怕是就此光明正大地结下了。

  东道主简王瞟了一下晔王那深水寒潭的脸色,赶紧举杯说了几句缓和的话,才让场面重新平稳了下来。

  席上众人在吃瓜之余, 女眷们更是暗暗下了决定,以后若是再有此等宴会,定然不要招惹这位晔王妃的好,而男宾们则打算好了,回府后定然要好好教导自己的妻妾,一定不要跟这位晔王妃有所交往才好。

  反正,没人愿再招惹晔王夫妇。

  回晔王府的马车上,北堂黎想到方才那一幕,忍不住哼笑了一声,“康健无疾,一世平安,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一直看到的只有她的隐忍,没想到她也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脸上不禁生了些喜色。

  “这便够了。”对她而言,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贪心的呢。

  不过,她之所以敢于这般得罪北堂卓音,还是因为北堂黎昨日的那番话。

  除了让她在明日宴会上不必给他留面子以外……

  他还说:“你口中的那个荒唐王爷,他对我有敌意,必然会刁难你,到时候,你也别给他留面子就是了,不会有事的,就是有事,也有我兜着。”

  说到底,还是晔王给的底气。

  今日见到定王的放肆,白鹿茗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定王为何对晔王府有敌意?”

  北堂黎眉峰隆起,“因为他误会了一些事情,当年我从军参战便是从二哥手下做起,他教我行军打仗,护我一切周全,若非有他,恐怕便不会有后来大褚百姓心中的战神。可就在他战死那天,我却被亲信设计困在葫芦谷,没能及时营救,所以卓音对我有误解,认为我为了军权,谋害了他的父王。”

  “怪不得呢……”白鹿茗双手捧着脸,指尖在脸颊轻轻敲着。

  晔王的眸光在她身上流转,忽然抓住了她的右手。

  白鹿茗听得出神,手心倏地传来酥麻的感觉。

  北堂黎以手托住她的掌心,轻轻抬起她的小指尾端。

  “受了伤还这般无知无觉的。”他说着话,另一只手顺势拉开了车厢里的小屉,从小屉里拿出一瓶绘着木芙蓉花的瓶子,同样用小木勺舀了一些涂在她渗血的小指上。

  北堂卓音摔杯后,杯口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飞出,正好割在她的小指上。

  她倒不是没有察觉,不过是持着晔王妃的端庄,不好矫情罢了。

  好不容易从北堂卓音那里扳回一局,哪能就在下一刻破功。

  白鹿茗盯着北堂黎下垂的眼,舍不得挪开,他处理伤口时,动作总是那般细腻,神色更是专注。

  他的手一贯温凉,她的手心被他的掌心托着,触着一层薄茧,叫她心中生痒。

  白鹿茗心中很是感慨,若非五年军中生涯,如今又沾了腿疾,一个王爷又怎么会走到哪儿都囤着这些药罐子。

  “这是第二次,你能不能……”北堂黎为她上完药,忽地收回了手。

  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就从阳春三月进入了岁末隆冬。

  他语气责备,眸色冷冽。

  “我以后会小心的。”白鹿茗揣着小心。

  这是第二次,她在他面前受伤。

  北堂黎皱眉,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缩在角落,心里顿然生起一股难言的焦躁。

  *

  第二天,晔王请旨进宫面圣,之前他一直征战在外,无法参加每一年的祭天祭祖,如今既已成婚,特向圣上请旨,携带晔王妃同去皇陵祭祀先祖。

  这件事,早在晔王回到京都的那一日便已是说好的,此时再提,不过是再行知会一声,并无异议。

  大褚皇帝早已听说了昨日简王府里的传闻,心中很是惬意,暗道定王孬种,晔王无能。

  回想起来,就连先帝也是可笑,竟然还赞过年幼的老九聪慧冷静。

  呵……如今一看,还真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老九,得了腿疾,娶了妻之后,总算是越看越顺眼了。

  “孝心可嘉,去吧,朕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和王妃前去,一路也不必急,皇陵路上风景宜人,你同王妃新婚,正好一路游山玩水。”北堂磊不乏皱纹的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身子后仰靠在龙椅上,双手在雕着龙首的扶手上闲暇舒意地轻拍着。

  “多谢陛下!”北堂黎谢恩告退,艰难地撑起身子,一步一颤地离开了御书房。

  褚帝看着晔王离去的单薄身影,眼角微眯,嗤笑一声,招来近身內侍齐光,“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

  “是!”

  *

  白鹿茗听到北堂黎告知祭祖一事,有片刻的出神。

  第一世,晔王在她出事时便离了京都,待到她春决问斩那一日才匆匆赶回。

  后来听人说那些日子他便是去了皇陵祭祖,归途时又遇歹人拦阻,走了错道,不知去向何处,因此没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她入狱问斩的消息。

  按说,皇陵祭祖并非一件需要劳心劳力的事,按部就班即可。

  可这几日,白鹿茗却隐隐之中感到晔王府上下,尤其是闻风听雨,似乎别有一股紧张之态,总是在离她不远处悄悄商议着什么。

  既不完全避着她,也不曾透露半点消息。

  到了启程的日子,马车一路摇晃,出了京都后,闻风更是时常在停歇时到车厢小窗前同北堂黎絮语。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了两日,终于来到皇陵脚下。

  此番除了他们夫妻二人,携带闻风听雨,这一行中再无晔王府中人。

  护送的队伍由大褚皇帝指派,共有二十人。

  说是护卫,可他们时刻盯着晔王府四人,不时交头接耳,俨然更像是来监督他们的。

  这两日来,看似轻松实则紧绷的氛围,让白鹿茗隐约觉着,皇陵祭祀这件事好像并不那么单纯。

  正如白择元所言,褚帝对这位皇弟,甚为防备。

  一行二十余人在皇陵脚下的行馆住下。

  第二日,众人换了祭祀的衣裳,徒步上了皇陵,皇陵前已有侍从摆好了祭台,不过是简单的祭祀,倒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矩。

  白鹿茗只消听从指挥,让叩首的时候叩首,让上香的时候上香。

  之后还要在皇陵呆上七天,第一日晚上还要守着火烛到天亮。

  蒲团上,白鹿茗学着北堂黎的模样跪着。

  正担心他这么跪着,腿脚恐怕要犯疼,谁知道侍卫们一到外边守着,北堂黎便全身松懈了下来,直接颓坐在蒲团上。

  烛光一跃,闻风和听雨如同鬼魅一般闪了过来。

  白鹿茗心中一跳,却又即刻接受了当下的境况,这一路来,他们做小动作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防备着她。

  闻风和听雨在皇陵的两侧内壁摩挲敲打了起来。

  “我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她试探地问。

  北堂黎松弛地坐在蒲团上,眼皮轻挑,并不言语,可那狡猾的眼神分明在说:这几日你看在眼里,总该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