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离职-《方先生,宠爱预谋已久》

  “哦,是它。”钟宥胜恍然大悟,“听说过,外资银行,总部在英国,曾和他们大中华区老总打过照面。”

  “印象如何?”

  “没什么印象了。但你推荐的,不会有错。”他说,“我稍后请示一下方总,他若同意,我立刻就转户。”

  但她推荐的,方译桓怎么会不同意?

  这时候转投山河银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根本不会知道,伦敦山河银行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宣布全年财报亏损四十亿英镑,且已陷入了操控银行同业拆息丑闻,其在伦敦的行政总经理已于一星期前辞职,主席也在两天前引咎辞职。

  只是这消息一直被封锁,她之所以会知道,全部仰仗于裴佩的老公姜晋。

  姜晋正是山河银行大中华区分行高级法务。

  内部消息,当然确实。

  仅仅过了一个月,山河银行的大中华区分行也宣布破产,按照国内法律,大储户的损失,将从其清算财产中受偿,这也就意味着,桓宇国际的流动资产虽不至于全部打水漂,但能要回来的,也不会太多。

  且按照山河银行的规模,财报不会少,清算时间最高可达半年。

  这半年里,桓宇国际的钱完全处于冻结状态,有也用不成。

  而在“美景·七田园”项目苯超标事件刚爆出的时候,为应付集团暂时的困境,沈向晚还曾说服蒋台梁,由法务部一手促成鼎盛银行为其提供八亿元拆借款,还款期为二十五天,拆息则高达百分之四十。

  眼看着还款日要到,十一亿资金根本无法到位。

  多管齐下,桓宇国际的破产,只是时间问题。

  沈向晚已经请假一周,这一周,她生活如常。

  家里的地板干干净净,茶几上的鱼缸也是定期换水,她甚至买了蓝色妖姬,插在餐桌的花瓶里。

  方译桓一直没回来。

  她甚至想过,若他回来,她就将一切跟他挑破了讲。她就是故意的,所有的所有都是圈套,她就是要搞垮桓宇国际,她就是要他一手创办的商业帝国在他的面前,轰然倒塌。

  可他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方译桓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去欺骗和报复他,几乎让他一无所有,他怎么还可能再来见她。

  那就互相怀恨吧。

  反正从一开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相爱就是错误。在错误的土壤中开出的花,只能是恶毒。

  她打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辞呈,连夜发送给副总钟宥胜。

  钟总的回复很快,是电话。他没有方译桓那样好修养,说话直来直往,“沈向晚,你要还有脸。明天就来桓宇国际,亲手将签好字的纸质版给我。十点整,我在办公室等你。”

  是,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大家就撕破脸皮吧,谁都不要装。

  谁都不是傻瓜。

  她穿得很漂亮,像一个胜利者,大红色的毛呢外套,是最时新的款式。里面是纯白的连衣裙,当然是大牌高定。以前不觉大牌高定有什么好,自从与方译桓同居,才发现,一分价钱一分货,是没有错的。

  精致的妆容,十三厘米的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稳健。

  身后员工的指指点点,有窃窃私语,有的则是明目张胆:

  “吃里扒外的婊子,借着男人上位,为自己的利益就把人甩了……”

  “方总那么英俊潇洒的人,见了那么多女人,怎么就栽在这种货色手里……”

  “艳照都已经满大街了,车震还挺大胆嘛,真有脸回来,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

  她停住了脚步,瞥了那人一眼。其手里握着的,正是她和张沪的所谓”车震照”。

  原来,张沪不止将照片寄给了方译桓。

  被劈腿人尽皆知,公司的员工都人手一份了,方译桓戴的绿帽子,还真是大。

  恐怕,他会更恨她。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优胜劣汰,在商言商。法则就是,赌注不要下太大,筹码留一手,对彼此都好。

  站在副总办公室前,该说的话全部排练好。

  但推开门,她愣住了。

  方译桓就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西装革履,本是和钟宥胜说着话,听见声音,也转过了目光。

  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没有回家?

  她握着门把的手,开始发抖,他的神色寻常,但沈向晚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眼刀,全部向她袭来,她想落荒而逃。

  但没有。

  她走过去,将白色信封递过去,“钟总,我辞职。”

  “辞职?你捅了几十亿的大窟窿,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钟宥胜冷笑一声,“我们是有哪里对不住你了吗?还是方总对你不够好?你需要这样处心积虑的搞垮我们。”

  她没说话。

  而钟宥胜却迟迟不肯接那个信封,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向晚握紧了另一只拳头,转身看方译桓,递上信封。

  方译桓并未为难她。

  打开信封,扫了扫上面的字,问她,“为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沈向晚在这目光之中,居然说不出话来。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会骗他,一直骗他,拿他当傻瓜,当敌人,一定要置于死地,不给任何情面,不留任何余地。

  可他没有说完整。沈向晚也不会答完整,只是说,“不愿再干了。请您批准。”

  他的骨节发白,捏着那张A4纸,半天也没抬起头来。

  许久,落下一个音,“好。”

  大笔一挥,签字,力透纸背:

  同意。

  方译桓。

  五个字落下,她们再也回不去。

  “这个月的工资,可以去财务室领。”他顿了顿,有什么堵在嗓子眼,让他发不出声,“如果你还要的话。”

  方译桓就是这样,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难堪。即使已经走入绝境。

  她说:“不要了。”

  大步出门,几乎是冲进了电梯。

  好在电梯里空无一人,也终于可以让她松懈下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带着冰碴子打在脸上,很快就化了,顺着脸颊流下来,也不知是雪是泪。

  市政部门的清运车一直在运转,所有车子都堵着,公交车因为有专道,勉强能挪几步,望过去,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人。

  她就这么走着,一直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桓宇国际的大楼已经再也看不见,双腿像灌了铅,几乎打不了弯,她这才扶住冰凉的墙,跪了下来,抱着双臂,嚎啕大哭。大地白茫茫,带着刺眼的反光,周围人来来往往,也是带着探寻的目光,她不管不顾,只是在哭。

  一个快要三十岁的女人,像一只流浪狗,尽是狼狈。

  她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了今天。

  那些纯真却久远的过去,那些曾妥善安放、视若珍宝的感情,终于在现实面前,成了残渣。

  方译桓是被钟宥胜硬拖去酒会的。

  帖子镶金攒银,是某品牌主办的慈善为主题的晚会。到场的都是社会名流,集团高层还有一些达官政要,其实这类活动主题繁多,大多都是摆着慈善的名头,行着些利益联姻、开拓圈子的勾当。

  方译桓是常客了,但这次活动却有些乏倦。

  旁边,钟宥胜一直在说话:“不过是几十亿的资金链断裂,怕什么?大不了让出股权,引进新的投资者,东墙西墙的事儿咱们又不是没干过。凭借你方译桓三个字,集团还能倒了?”

  方译桓握着勃艮第杯,摇了摇里面的波尔多,“这酒不错。可惜你只顾着生意场上的事儿,没心思品。”

  “……”钟宥胜不跟他计较,转身指着前方跟人相谈甚欢的中年夫妇,“那,那位就是许氏集团董事长,最近正要进军电商行业,不如上前洽谈一下合作的事项。据说人还有一个年方二十六的千金,前段时间还公开表示过对你的赞赏呢。还有那位,杞史君威大中华区的当家人,重要的是,海归学历,年方三十二,你看那气质,简直是仙到不行……”

  看他只顾着喝酒,钟宥胜一手将他的高脚杯夺了,“总不能这一辈子都栽在那个女人手里吧?知道她要对付集团,你还出国,就要让她得逞是吧?不让她毁了你自己你就不甘心是吧?世界上好女人成千上万,她有什么好?”

  方译桓垂眸浅笑,“没什么好。”

  “那你还——”

  “相信我,集团倒不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呀。”钟宥胜简直心急如焚,“几十亿的资金窟窿,不可能自己填满吧!今天这么漫不经心,明天就是万劫不复!”

  方译桓沉默不答,钟宥胜就当他是默认了,随手从侍者的流转盘里取了两杯酒,一杯塞给方译桓,“选一个吧。是杞史君威还是许氏集团?”

  主办方邀请的主持人已经站在了舞台的中央,“尊敬的来宾,恬董事长,恬夫人,非常荣幸能够与大家一起度过我们的祐峰股份慈善之夜,也感谢大家百忙之中的光临。首先,让我们鼓掌欢迎,恬仲峰董事长为今晚的慈善之夜致辞。”

  方译桓微微挑眉,没有人跟他讲今天的集团酒会是由佑峰国际发起的,主办人是恬仲峰。

  股权摇摇欲坠,那3.45亿的窟窿还没填上,这老狐狸就开始粉饰太平了?

  钟宥胜还在鼓掌,一面解说着,“别看人现在欠着咱三个多亿的资金,好像比咱低一头。其实当年的祐峰集团,也是辉煌得很呢。恬仲峰作为创始人,跟你一样,善用铁腕,杀伐果断!据说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还有商标权,愣是把竞争对手的当家人逼得跳楼。”

  方译桓不知不觉握紧了手心,唇角却弯起了弧度,“再铁腕,那也是昨日黄花了。”

  钟宥胜才管不管人是不是昨日黄花,他作为一个标准的直男,关注点当然是要放在美女上。

  指着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姑娘,笑得格外开怀:“据说今天到场的还有恬仲峰的独女。年仅十九,就已经剑桥留学归来,而且已经是祐峰旗下好几个子公司的投资人了,不止双商极高,而且非常漂亮,那叫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关键是温柔善良还甜美,裙下之臣无数,不乏小开和当红明星哪。”

  方译桓目光深沉,脸上笑意全无,“独女?”

  “是啊。据说是独女呢。”

  台上恬仲峰一身高定西装,笔挺精神,与六年前相比,已经戴上了老花镜,为了显得年轻,甚至还带了呢帽,手里拿着稿子,并不是长篇大论地照着念,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妙语,气氛更加活跃。

  恬仲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扫过全场的时候,独独在他这里停留了些许,目光相接,方译桓颔首一笑。

  接下来是慈善拍卖,方译桓和钟宥胜都被安排在了靠前的位置。

  首先拍卖的是拉斐尔的《阿尔巴圣母》,钟宥胜对艺术一窍不通,方译桓对西方油画也是只会画,不会品。听着拍卖师的话语,这一开价就是亿字起,说明到场的都不是一般的有钱。

  果然,最后是一亿三千二百万被拍走。

  方译桓的目光瞥过恬仲峰,不由就有些意味深长。

  这些画都是来自艺术家的个人收藏,而不是恬仲峰的个人捐献。

  恬仲峰若是能有这么一副,或者两幅,恐怕就不用被他三亿的对赌协议逼到走投无路了。

  接下来,是十多件前清瓷器,还有宋朝的曜变天目茶碗,都是千万起。要不是此行并非夺宝,方译桓还真是有买一件回去研究的冲动。

  索然的拍卖会并未持续太久,舞会很快开始。

  在场的各位行业精英也终于开始了人脉拓展,钟宥胜已经对方译桓无望,干脆拿着杯子独自行动。方译桓也端了一杯莎当妮,准备从人群中离开的时候,却还是被同行截住。

  其实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应付当然没有问题,得体的笑容,不时的回应,眉目专著,而那神色却是疏离的。一位接一位的寒暄之后,他正要以拿酒为由离开,却有一位宝蓝礼服的女性,拨开了他身前的几位,巧笑嫣然,如同其他人一样称呼他:“方总,您好。”

  二人离得有些近,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都闻得清晰,只让他不动神色地避出些许距离,眉目似笑非笑,“你好。”

  她首先伸过手来,“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能得美女青睐,是方某的荣幸。何况还是才貌俱佳的恬小姐。”方译桓眼神锐利,只瞥了瞥她的五官,便已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和沈向晚一样的大眼睛,瓜子脸,白皮肤,又出席在这样的场合里,当然是恬烟。

  “好判断。”恬烟眼波流转,莞尔一笑,“不知方总可否有兴趣,与小女共舞一曲呢?”

  “这个……”方译桓微微眯眼,面露为难。

  “怎么?”恬烟自小心高气傲,还从未被男人拒绝过,方译桓这一个转折,让她略微不悦,“是不愿意?”

  “当然不是。只是邀舞一事,当由男士进行,恬小姐这么落落大方,让方某受宠若惊,不敢同意。”

  恬烟转身就要走,方译桓的眼里尽是笑意,立刻拉住了她纤细白皙的胳膊,“恬小姐。”

  恬烟顿住脚步。

  方译桓微微欠身,极为绅士地颔首,“方某是否有荣幸,能与恬小姐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