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反诗2-《笼鹤槛花》

  “陛下,我弟弟虽年幼不懂事,但是绝不可能 有胆子做‘反诗’,这是污蔑,这是污蔑啊陛下!”

  两仪殿前,比梅瑾萱还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姚菁笙已经跪在阶前,苦苦求情了。

  李惑面沉如水地坐在御桌,似是对外面的哭求充耳不闻。

  刘宁海对外张望了一下,看到有些交头接耳的宫人,又看看殿内显然憋着一口气的皇帝。

  他低着头思量再三,终是壮着胆子开口:

  “陛下,要不奴才请充容回去?”

  “不用。”李惑眼睛都没抬,生硬地说:“她爱跪,就在那跪。”

  刘宁海脸上闪过纠结,最后咬咬牙,提起衣摆跪在地上:

  “陛下,那毕竟是三皇子的生母。”

  这句话,终于让李惑停了笔。

  他心里怨怒姚家父子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也迁怒姚菁笙,可他终究还要顾及三皇子的脸面。

  “哎……”

  深吸一口,李惑朱笔放下,端起茶喝了一口,叹气道:

  “让她进来吧。”

  “是!”

  刘宁海赶紧起身出去。

  两仪殿里,姚菁笙跪在李惑面前,冷意从膝下的石砖传遍全身,刺得她几乎要发抖。

  可她知道,这回没人能救她。

  “陛下……”

  她的声音是哑的,最后一个字有些颤抖又被她努力压下:

  “臣妾弟弟平日里是有些桀骜,自以为才高志狂,便傲气难驯,但臣妾敢用身家性命发誓,他绝不敢,也绝没有不臣之心。父亲从小教育我们,要体恤百姓,感恩圣上。先帝时,偶尔进京述职,得到的一食一物都会被他细心收起,父亲常说,能得陛下信赖,治理一地,施展所学已是人生大幸,再无憾事。而臣妾被先帝选中,入王府前,父母更是时时叮嘱,要安分守己,体贴家主。就算后来入宫,臣妾也时刻警醒,不敢忘父母教诲。”

  姚菁笙狠狠磕了一个响头:

  “陛下,臣妾一家得皇恩深重,弟弟也科考顺利,只等后年科举,有何理由不满陛下,不满朝廷,非要写‘反诗’,断绝一家活路啊!这一定是栽赃陷害,请陛下明察!”

  姚菁笙说得句句在理,字字情真。

  她敏锐地抓住了一个重点——动机。

  做什么都是会有动机的。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的农户会咒骂老天,饥寒交迫得不到赈灾粮的百姓会诅咒官府,连年不中愤懑不平的秀才的确可能侮辱朝廷、侮辱皇帝,但是这里有哪一样是她姚家占得上的呢?

  虽然姚菁笙在宫里活得谨小慎微,日夜惊怕,但在外人看来,她们家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典范,更别说还有一个皇子!

  所以,皇帝、朝廷对于她们姚家只有恩,没有怨,她弟弟的罪名从最根本上就站不住脚。

  若是在平常,往日竟装缩头乌龟,打一棍子都出不了一声的姚菁笙有这样的勇气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李惑是要对她刮目相看的。可偏偏,是今天——

  “是啊,你弟弟没有怨怼,但他有的是骨气狂悖。”

  说着,李惑就拿起一张纸劈头盖脸地朝姚菁笙砸了下去:

  “你自己看!”

  “未在元丰观奇景,假凤高鸣真凰扼。若是不幸学菊赋,青峰染赭衣染褐。”

  梅瑾萱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女子特有的柔美声音响在殿内。她语气平平,完全没有诗中杀气万丈之感。

  这便是秋水从外面带回来,抄录的姚怀瑾的“反诗”。

  梅瑾萱将纸张折起,面上不辩喜怒。

  “娘娘,这诗到底讲了什么?姚家是不是真的要被诛九族?您倒是说话啊?!”

  素凝眨巴着眼睛盯着那诗,可就算盯出洞来也没想明白它到底在说啥,只能抓耳挠腮地去问梅瑾萱。

  她这边话落,那边素晴就一指头敲在她头上:

  “让你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多读一点书就哭天喊地,这么简单的诗都听不明白!”

  素凝噘着嘴不敢吭声,素晴对秋水抬抬下巴:“秋水,你说。”

  秋水恭谨地点了下头,为素凝解释起诗中地意思:

  “未能看到元丰年奇特的景色,假凤凰高唱,真凤凰却被扼住喉咙。若是有天我不幸也要学起《菊赋》,那就让三尺青峰染上红色,衣服染上褐色。”

  她略略思索说:“‘染褐’应该是意指,可能也是说血的意思,也可能是指动手杀人之后衣服上沾了泥土。我才疏学浅,只能解这么多了。”

  素晴先是对秋水赞赏地点点头,又转过头骂素凝:“看看秋水,来到承乾宫读书不过一年,就有这么多长进了,你也给我刻苦一点!”

  素凝对素晴吐吐舌头,随后追问:“那《菊赋》是啥?”

  这时,梅瑾萱终于说话。

  “唐末有一人名曰:黄巢。因为屡试不第,所以写下一千古名篇《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梅瑾萱轻笑,神色讥讽:“后来,他真的带兵攻入长安,按照世家族谱,把当时有权有势的豪门屠了个干净。别说什么‘五姓七望’,就连李唐宗室都被他不知道杀了多少。”

  素凝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就是反贼吗?”

  她指着梅瑾萱还捏在手里的宣纸,惊异地问:“这真是姚充容的弟弟写得?他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