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孝恪皇后-《新还珠之燕入紫禁绕乾坤》

  永琪的身体已日渐康健,从最初倚杖蹒跚、寸步难行,到如今每日能下地行走一两个时辰,脚步虽仍略显滞重,却已显出几分往日的从容气度。太医们都说,这简直是上苍眷顾。

  病榻数月,仿佛一场漫长的冬眠,而今春意渐回,生机悄然复苏。

  随着身体好转,永琪也开始为朝堂之事筹谋。他深知即便自己大限将至之时,也始终未将永璂纳入扶持之选。思虑再三,终是为这位嫡子择定了礼部这个去处。

  永璂乃继后之子,身份尊贵,在朝中仅次于永琪这个孝贤皇后所出的嫡子,却又性情温润,素有文才。而礼部掌管皇室典仪、国家礼制,既需才学,又重出身,于永璂这般温文尔雅的性子而言,恰如鱼入清泉,鸟归山林,正是礼部最合适的接班人选。

  这一安排,亦正合永璂心意。当得知五哥愿引他入仕时,他心中先是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那是少年初涉政途的热血与憧憬;可转瞬之间,忧虑便如薄雾般弥漫开来。

  吏部权柄交错,人事纷繁,宛如蛛网密布,令人望而生畏;户部终日与银钱账册为伴,看着每日来去匆匆,眉头不展的萧风姐夫,他便知其中辛苦;刑部森严,兵部铁血,皆非他所长;工部琐碎,礼部清贵。

  思来想去,倒是礼部最合心意——既不必与官员周旋,陷入权争漩涡,又无需同银钱计较,正可一展所长。

  于是,永璂怀着一腔赤诚,正式入主礼部办差。起初尚显生涩,手足无措,然其勤勉不辍,不过月余,便渐入佳境。每至晚膳过后,他必亲赴毓庆宫,向永琪禀报当日所学所思,条理清晰。他总是掐准时辰,一个时辰便起身告辞,不多留一刻,唯恐扰了兄长休养。

  这般日复一日,勤谨如初,当十二阿哥在养心殿向乾隆条分缕析地安排好自己十一哥的大婚流程时,乾隆眼中闪过的是惊喜,是欣慰,和一丝担忧。

  因为此刻皇后的病势甚笃,身体已如残烛将熄,内务府私下已经将棺椁纸钱准备妥当,为防国丧耽搁,乾隆急令十一阿哥迎娶傅恒嫡长女,七公主和九公主也都指了婚事,一个许给了蒙古超勇亲王策棱之孙拉旺多尔济,另一个许给了一等公兆惠之子札兰泰。

  景仁宫

  今日因为皇后派人去传了话,永璂罕见般的晚膳前回到景仁宫,见皇后今日气色稍霁,甚至在容嬷嬷的搀扶下盯着小厨房做了几道他素日爱吃的菜,不禁喜上眉梢:“皇额娘,您今日看着气色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来常太医的凝香露真乃神药。”

  “当真?”皇后抬手抚了抚鬓角,唇边浮起一抹温柔笑意,“本宫今日也觉身子轻快了不少。”皇后给永璂夹了一筷笋丝,“在礼部办差可还顺心?我听说你每日下差都要去毓庆宫,可有时间进膳?莫要一心扑在差事上,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更深露重,披风,大氅,手炉……都得让奴才们备齐了。”

  “是,儿子谨记皇额娘教诲,回去就让他们去自查。”永璂躬身应道,随即夹了一箸清蒸百合放入继后碗中,“皇额娘尝些百合,润肺安神,对您的咳疾有益。再用些鲈鱼莼菜羹,这些日子您病着,人都瘦了,得多补补。”

  “好好好,额娘都用些。”继后含笑点头,又轻声催促,“你也快坐下,菜凉了该伤胃了。”

  一旁的容嬷嬷看着母子情深,眼眶早已湿润,忍不住哽咽道:“娘娘,奴婢看您是口是心非了,明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咱们十二爷这般孝顺,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容嬷嬷,”永璂转头温声道,“晚些让小厨房炖一碗川贝罗汉果,睡前给皇额娘服下,助她安眠。”

  “哎,哎,奴婢这就去吩咐。”容嬷嬷抹了抹眼角,忙不迭应下。

  ……

  饭后皇后突然来了兴致要去消消食,母子二人就在景仁宫闲庭信步,突然皇后站定抬眼凝望着眼前已长高许多的儿子,眉目间依稀可见少年稚气,身形却已挺拔如松,心中满是欣慰,眸光微颤:“永璂……皇额娘当初逼你去和永琪比,是额娘望子成龙心切,执念太深……你……可会怪额娘?”

  永璂心头一震,急忙跪地叩首:“皇额娘何出此言!儿子深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您所做一切,皆为儿子着想,儿子唯有感念,更加勤勉,但愿勤能补拙,怎敢生怨?”

  继后伸手扶他起身,指尖微颤,声音轻如叹息:“她……的确将你照顾教导得很好。永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像孝顺额娘一样,孝顺你的师父,更要敬重皇阿玛。”

  永璂握紧母亲的手,目光坚定如星:“皇额娘放心,永璂会的,会孝敬皇阿玛,孝敬师父,更会孝顺您。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您是我唯一的额娘!”

  “好,好,好……”皇后展颜连道三声“好”,泪水终于滑落,却仍含笑望着他,“如此,我便安心了。”

  翌日一早,景仁宫便传来噩耗,皇后娘娘病危了。

  宫中上下,一片哀恸。

  微风拂过宫墙,却带不走那一抹深锁在红墙碧瓦间的悲凉。

  “皇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入内相见!”太医们跪在阶下,容嬷嬷从内殿走出来,看着满院子的人,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最想见得是贵妃娘娘而不是皇上。

  “容嬷嬷,我皇额娘如何了?我记得昨晚皇额娘让我来景仁宫用膳的时候还满面红光说是要大好了!怎么…怎么会…”已经接触朝政的永璂上前质问容嬷嬷。

  “十二爷,那是回光返照啊!娘娘始终不让奴婢告诉您,说您刚刚到了礼部,不能耽误您办差!”容嬷嬷哭着解释。

  “永璂,生老病死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你皇额娘一生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不能让你皇额娘走得不安心!”乾隆看着萧云走进去后崩溃的永璂,笨拙的把自己儿子搂在怀里安慰着。

  “皇阿玛!皇阿玛!”永璂在乾隆怀里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内室

  “你来了!”看到萧云进来皇后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混沌的眼神里夹杂了一丝希冀,“快坐下!”

  萧云手握住皇后有些冰凉的手,姣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悦:“娘娘手怎么这么冷,是炭盆不热吗?我去找内务府……”

  “你的容貌、脾气还是一如往昔,如今的内务府哪敢啊,我自知大限将至,再多的炭盆也暖不了了。”皇后笑着说道,如今她连抬手摸摸她的脸的力气都没有。

  “皇上和永璂他们都在外面,连老佛爷和永琪他们也都在。您要不要见见?”萧云将皇后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随后想站起身却被皇后拦住。

  “我只想…和你说说话…说说…我的心里话!”皇后双手握住萧云的手,“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人…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了这里?”看着萧云的紧张,皇后笑笑,“想…想…问我如何这样说?其实…整个宫里…只有你对他…无欲无求,所以…你才…能做到…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可…现实中…哪有你这种人啊?我…这几天…浑浑噩噩…半梦半醒,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似乎…真实存在过的梦。我被这个皇宫…这个皇帝…逼得断发,废后,连永璂…都受了我的连累…终身无子。可是因为你的出现,这些事情…好像都没有了,令妃…没有当上…贵妃甚至…皇贵妃,十五阿哥…也成了你的孩子,真好啊!连永琪…都没有早逝……谢谢你啦!”

  “娘娘,您别说了,您养好身体,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给永璂选福晋呢,您还要抱孙子呢?”萧云用帕子笨拙的为皇后拭去眼泪,自己也哭的稀里哗啦的。

  “没什么好哭的…生老病死…咳咳……如今这样……我……我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了……永璂…从他拜你为师开始,我就…相当于把他…托付给了你,如今也请你继续…照顾他,护着他,我不求…他坐上那个位置,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就好。”皇后也想从枕下拿出手绢给萧云擦擦眼泪,可是却做不到,“萧云…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云儿……云儿……你知道吗?裕陵…只剩了最后一个位置了,在你成为景妃前的那年春节,皇上就已经把你的…位置留好了。”皇后苦笑了几声,“咳咳……我本来…不想在死后见到他了,我不想…下辈子…生生世世……和他纠缠,可是我…如果……我不进裕陵,那个位置说不准…就还是令妃的,我不能让她……不能让她……还……咳咳……”

  “娘娘,我都知道,您别说了!”萧云没想到原来皇后的心里令妃依然是她心中的刺。

  “这是我唯一……唯一能帮你……也帮…我自己…做的事情了。其实抛去……残害皇嗣……我不……不恨她……这宫里……谁不是苦命人……”皇后如今只能发出轻微低沉的咳嗽声,顺气后继续说道,“我……我先去……去地下…帮你看看……那里……好不好?等你来……的时候,我……希望…变成我……我护着你,而不是……你……你…再护着我!”

  “娘娘,我把皇上和永璂他们叫进来好不好?您再见见皇上,见见永璂好不好?”萧云希望让帝后见上最后一面,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

  “不了…都不见了…我给…永璂留了信…也嘱咐了…不少。我可能…一生做了……不少糊涂事,包括…支持皇上…迎娶你进宫…的时候,有人说…我会是……下一个…王皇后,引狼……入室。可我最…不后悔的也是…这件事儿,我保住了…我的后位…和我的儿子,萧云,真的,谢谢你了!”说完握着萧云的手缓缓松开下垂,皇后的眼睛缓缓闭上,嘴角却带着微笑,显然走的安详。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萧云的呼喊把所有人都引进了屋子。

  “皇额娘,皇额娘,皇额娘!”永璂直接跪在地上看着一脸安详的额娘,他额娘应该已经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了吧?

  “永琪,通知内务府,皇后崩逝,举国哀悼,举国孝三年,停朝三日,皇后梓宫入裕陵,谥号孝恪!孝恪皇后的身后事由荣王妃操办,景贵妃督办,舒妃颖妃协理!”乾隆看着一地哭着的人自己也流下了眼泪。敬慎守正曰恪,这是他为他记忆中的宝亲王侧福晋那拉氏、娴妃、娴贵妃、娴皇贵妃、继后选的最适合她的谥号。她是自己选定的继后,如今又一个皇后走在了他的身前。

  “皇上,娘娘生前有绝笔信留给皇上和十二阿哥,也请皇上允许奴婢给娘娘殉葬!”容嬷嬷拿出床头的盒子。

  【当皇上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臣妾应该是已经过世了,这一辈子,臣妾放不下的只有你、永璂还有容嬷嬷。请您不要允许容嬷嬷殉葬,让她代我看着永璂娶妻生子,到下面讲给我听。永璂性子温和孝顺,臣妾逼了他好多年,如今只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皇上,臣妾想和您说的话很多,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只愿您安好顺遂吧!】

  “容嬷嬷,你去照顾永璂吧,这是皇后生前最后的心愿,让你看着永璂娶妻生子!”乾隆摇摇头,自己不忍心再待下去,这小半辈子的夫妻,最后能说的却只是这只言片语,也是悲凉。

  当乾隆准备离去的时候,萧云从一旁扶住了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人只是缓缓的从景仁宫走向养心殿。

  养心殿

  “皇后过世前应该是把永璂托付给你照顾了吧?在皇后心里,永璂是她唯一放不下的了。”乾隆坐在养心殿西偏殿喝着换好孝服的萧云给他斟的茶。

  “嗯!”萧云诚实的点点头,坐到乾隆身边。

  “朕让荣王妃操办却又命你督办,舒妃颖妃协理丧仪不猜猜为什么?”乾隆把萧云带入自己怀里。

  “因为我这个贵妃懒呗,毕竟是皇后娘娘身后事,清漪有操办丧仪的经验,我就挂个名……”

  “不全是,朕知道你不想管六宫事,可是如今皇后不在了,你这个贵妃总得接下这个担子啊?这一大家子的事物,你总得开始管理起来,朕知道你管理商铺得心应手,后宫这些事儿对于你来说是触类旁通。”乾隆摩挲着萧云的胳膊,“可朕也很担心云儿被这些琐事所困,冷落了朕,所以朕准备给你找两个妃子帮你,舒妃颖妃都出身名门,且稳重妥帖,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不用你费心力!”

  “好!”萧云点点头,如今这种情况,自己要是不接,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她是如今后宫内的万人之上,若是继续浑浑噩噩,传出去也不好听,“我伺候您更衣吧,报丧的太监侍卫都派出去了,想来皇亲大臣命妇都快进宫了。”

  “晋位皇贵妃的旨意……”乾隆其实在皇后病重后便准备好了一道立后的圣旨,可如今的他有些恐惧,有些犹豫,有些迟疑。

  “现在皇后娘娘的丧仪才是首位,至于皇贵妃,我是与不是,都已经在统领后宫了不是吗?”萧云不是矫情,而是世上没有在先皇后刚去世就立皇贵妃的道理,丧期不过,孝服不除,任何喜事都是对于逝者的不敬。

  “罢了,罢了,依你就是了!”乾隆抱住给他整理腰带的萧云无奈说道,“朕有的时候实在不知道如何对你好了,朕想将和云儿的爱情写进史册,让世人知晓,帝王也有至死不渝的深情;这份宠爱不会因为死亡而终止,而是流传千古,令后人仰慕称颂……”

  “如今这样就很好啊!何须要那些虚名来证明!史书是留给后人看的,可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啊!他们羡慕称颂与否,与我何干?”萧云摇摇头,这是她与他至今莫衷一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