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暗潮汹涌-《重生她只想另嫁,世子日日求收留》

  月亮悠闲地漫着步伐,将温润的脸庞藏在云层背后,浓稠夜色像被泼了一瓢清水,灰白的曦光顺着水泼出去的方向,偷儿似的将黑夜一缕一缕揣进兜里。

  谢相容醒了,恍惚间,她突然忘记了自己在哪儿,慈祥的祖母,熟睡的二妹,哦,她在家呢,她到家了呢。

  泪水涌出,她把脸转过去,一半落在了枕头上,还有一半她用力吞了,她把头往祖母身边靠了靠,贪恋的嗅着祖母身上的味道。

  二叔说,镇远侯府,威名过盛,祸患将至,应该会跟外祖父他们一样,妇孺留京,男丁外放,而这个结果也只是他的猜测。

  她问二叔,为何不辞了官,交了印,全家一起回洛川。

  二叔说,出世易,避世难,见过了世间尚有人流离郊野、冻馁交加,尚有人饱受战乱、剥削、冤屈,如何独善其身,又如何对目之所及熟视无睹。

  她说,烈阳的文臣武士不少,多一个谢相容家又能做什么。

  二叔说,烈阳如今内有夺嫡争权之忧,外有战乱之患,总会有人站出来,总会有人用肩膀扛起责任,哪怕最终惨淡收场,为公心,为大义,为黎民,为换锦绣太平而鞠躬尽瘁。

  她疑惑,那为何还要争南州。

  二叔缓缓吐出四个字,以战,止战。

  二叔还说,镇远侯府下放,或许也是京都祸乱的开端……

  谢相容感觉有人将被角往上拉了拉,又压了压,睁开眼睛,一个暖阳般的笑晃了她的眼,她也笑了,如昨日般欢喜照人。

  “祖母,以后我想天天跟您一起睡,然后我还要跟您一起回洛川,那里是我们的故乡。”谢相容笑眯眯地压着声音撒娇,或许是刚醒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

  “好!”谢相容老夫人假装没看到孙女眼底的青影、眼睫的泪,假装不知道孙女晚上做了噩梦,喊了梦话,“我们一起归故里。”她轻轻地搂住孙女,又轻轻地拍着,一如孙女小时候。

  用过早膳,谢相容回了自己的院子,让侍女侍卫把没有损坏的东西分好送到各院,然后,她把自己关进了屋子。

  近午时分,侍女敲响了门,谢相容的心突兀的跳了跳,得知是祖母让她过去用膳时,她才稍稍放下心。

  穿过拱门,二叔与两位哥哥在前面等着,二叔的目光很软和,像一片干净的羽毛,没有半分杂质,她有些急躁的心也跟着软下来,稳下来,“二叔,二哥,三哥。”谢相容带着笑意见礼。

  “二叔还怕你再不理我了呢。”谢相容长柏笑着打趣侄女。

  谢相容上前跟在谢相容长柏身侧,她很喜欢二叔,温润、聪慧、沉稳、可靠、周全,就像书里描述的那种洵洵儒雅的君子。

  小时候,二叔常给她买好吃的糕饼、好看的手钏;给她做好看的纸鸢,再握着她的手,让纸鸢飞得很远很高;她不想读祖父给她的那些咬文嚼字的书,二叔就当故事讲给她听;她没有耐心练字,二叔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她不想学女红,二叔就带着她去湖边钓鱼,教她下棋,教她音律;四哥五哥拿蛇吓唬她,二叔护着她;她把四叔最喜欢的话本烧了,四叔把她挂树上,二叔笑着把她从树上抱下来……

  很多事,本该父亲做的,只因父亲大多时间守在南疆,二叔替父亲做了,做的无可挑剔,好到她现在只想回到小时候。

  这样好的二叔,她怎么舍得不理呢,想着又靠得近了些。

  青松堂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谢相容乖巧的坐着,等着祖母把她的发挽起、簪起。

  谢相容注视着每个人,他们的笑意是那样明媚、暖人,她不免感怀,难怪父亲二叔他们选择守护,要是没人站出来,该有多少人看不到亲人这样亲切的笑容呢。

  谢相容笑了,她也想守护家人的笑容。

  一阵骚乱,一个小厮匆匆传报,“二老爷,宫里来了人宣旨。”话刚说完,管家便领着人进来了。

  霎时,谢相容刚刚绽放的笑容便似风干的水,从唇边慢慢收回。

  “哟,都在呢,见过老夫人,侯夫人,云平郡主。”来人轻甩手中拂栉,略带浅笑微躬着身子,拱手行礼。

  “不敢当,路公公请坐。”镇远侯夫人蓝氏欠身回了一礼,忙招呼来人入座。

  路和看了一眼谢相容长柏,又收回视线,“坐就不坐了,咱家是来传话的。”

  虽然是皇帝驾前伺候了近三十年的六宫太监总管,路和为人一向不张扬,不捧高踩低,也不落井下石,便是此刻传下放的口谕,也是恭恭谨谨。

  “有人检举镇远侯府借凌峰堂豢养私兵,陛下念镇远侯府退敌戍边有功,不予追究,为平民愤,给事郎谢相容轩桓左迁南安县令,中书舍人谢相容轩慕左迁奉川县令,谢相容长柏随行,即日离京,不得延误。”

  凌峰堂是先帝在时便存在的义堂,谢相容老侯爷怜惜阵亡将士遗孤、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便有了这凌峰堂,给他们庇护之所,教他们习武认字,奈何,先侯爷做的善竟成了下放谢相容家的托词。

  “此罪不涉妇孺。”路和毫无情绪的补充。

  “谨遵圣喻。”谢相容长柏带着众人恭谨行礼,垂着眼,让人看不到他的情绪。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看向了侄女,看着她安静地跟着行了礼,看着她扶起祖母,又帮忙扶起嫂嫂,那份波澜不惊反而像是深藏不露的遮掩,又像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冷血,她毕竟太年轻,只是刚刚展翅的雏鸟,没经历过暴风雨,可他因觉察出了她的不平凡,于是残忍地把她推到了风雨里,让她面对风霜,他担心她那稚嫩的翅膀承受不住不留情的摧残。

  谢老夫人端坐高堂,看着长媳侧过身揩了眼泪,又吩咐两个女儿扶着儿媳带着几个小的出去;二媳心疼地抓着儿子,而她的孙女,她并没有出去,她安安静静地倒了杯水,给她端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