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凤塔之下-《新还珠格格之燕泰情》

  坤宁宫西暖阁,鎏金薰笼里的沉水香片正燃到第三转,青烟袅袅,像一条不肯落地的白绫。

  皇后着绛紫常服,袖口褪到肘间,露出一截霜雪似的腕,正执银簪拨动灯芯。

  火光一跳,映出她眼尾几道极淡的细纹——像御窑冰裂纹,冷而尊贵,却掩不住岁月薄刃。

  “容嬷嬷,伤可还疼?”她声音不高,自有凤仪压殿。

  容嬷嬷跪得笔直,左肩纱布新换,隐约渗着一点赭色。“回娘娘,老奴皮糙,再挨两钩也扛得住。”

  皇后抬手,屏退左右。

  大宫女晚秋阖上门,最后一缕光被夹断,暖阁里只剩母子三人——不,是母女三人。

  杏影被皇后揽在身侧,指尖仍攥着那截断簪,断口绿痂刺目,像一道不肯愈合的疤。

  “影儿,抬头。”皇后用指甲轻抬女儿下颌,声音温到近乎柔软,“昨夜你若失足,本宫明日便让御花园所有活物陪葬。”

  杏影一颤,泪珠滚落,砸在皇后手背上,烫得那寸皮肤微微发红。皇后叹息,以指腹拭泪,动作极轻,仿佛对待一件极易碎的薄胎瓷。

  “皇额娘……”杏影哽咽,“您为何……不早告诉我?”

  皇后垂眸,指腹顺着女儿眉骨描摹,像描一幅秘而不宣的丹青。“告诉你什么?告诉你这六宫墙,每一块砖缝都浸过血?告诉你本宫一日不死,她们便一日不敢动你?”她声音低下去,尾音却挑起一点笑,“傻孩子,皇额娘宁愿你一辈子不知,一辈子怨我冷情,也好过让你夜夜枕刀。”

  容嬷嬷仍跪着,闻言抬头,花白鬓角在灯下泛银。“娘娘,老奴斗胆——昨夜之后,华妃娘娘已折锦素,华妃亦失臂膀,可暗里仍有三拨人马来路不明。主子若再一味护在翼下,公主便永不知鹰隼怎么飞。”

  皇后沉默,指间银簪一转,烛火被挑得噼啪炸响。

  半晌,她自袖中摸出一物——一枚鸽卵大的墨玉印,上刻“守”字,四爪盘龙,却是先帝御赐凤家死士总符。玉印在她掌心沉沉压出一道月牙白。

  “影儿,过来。”皇后拉过女儿右手,将她五指合拢,包在墨玉之外。玉质冰凉,像含了一块冬玉。“从今日起,凤家死士九十六人,任你调遣。本宫再给你一道懿旨——”她自案上取过黄绫,朱笔已干,字迹却犹带湿香:

  “七公主杏影,性秉温贞,心怀睿孝,特准于坤宁宫另设‘影卫司’,秩比内务府,先斩后奏。”

  杏影怔住,泪意悬在睫上,将落未落。皇后却笑了,笑意像雪里忽绽的一枝红梅,冷而艳。“本宫要你学的是:如何让人人怕你,而非人人怜你。怜字一出口,命便贱了。”

  她转向容嬷嬷,声音复又端凝:“嬷嬷,你养伤三日。三日后,把‘鹤’字匕、‘守’字印,一并交予公主。你这条命,往后归她。”

  容嬷嬷深叩首,额头抵地,声音哑而发颤:“老嬷嬷……遵凤后令。”

  皇后俯身,亲自扶起旧仆,指尖在她伤肩轻轻一按,血印瞬间透纱。“阿容,”她唤的是三十年前的旧称,“本宫把半副心给了她,另半副,仍留给你。你们两个,一个都不许少。”

  灯火再跳,窗外忽传更鼓,四更四点。皇后抬眼,望向雕花槅扇外那线墨蓝天色,声音低得近乎自语:“天快亮了。影儿,记住——凤家的女儿,可以流血,可以流泪,唯独不能……低头。”

  杏影握紧墨玉,断簪在左,新印在右,掌心被硌得生疼。她抬头,泪痕未干,眼底却映出两簇极亮的火。那火里,第一次有了与皇后如出一辙的冷与傲。

  “皇额娘,儿臣遵旨。”她屈膝,行的是臣礼,也是女礼,更是——凤家少主的礼。

  皇后垂眸看她,目光穿过十八年光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跪在昭阳殿外、求父皇饶母族一命的自己。

  她伸手,将女儿散落的鬓发别至耳后,指尖微颤,却终究只吐出一句:

  “去吧。回东偏殿睡一觉,明日雪霁,本宫教你——如何让人血,也开出花来。”

  门开,夜风卷着碎雪扑入,吹得烛火猛地一仰。杏影起身,披风拖过金砖,像一道不肯回头的红色剑光。容嬷嬷随后,背影佝偻,却步步生风。

  皇后独立灯下,银簪“当啷”落案,声音清脆。她抬手覆眼,指缝间漏下一滴泪,落在沉水香灰里,瞬间无踪。

  窗外,天色微青,雪光映檐。一缕晨曦透云,正落在坤宁宫金漆“凤仪”二字上——

  那光,像一把薄刃,劈开了漫长寒夜,也劈开了母女之间最后一层温情的纱。

  自此,深宫多了一位执印的少女,少了一个只会垂泪的公主。

  而凤榻之下,亦有柔肠百转,只是再无人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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