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箭之仇-《表姑娘死遁后,众卿全在修罗场》

  梅奴被侍卫抓回来。

  她后悔了,或许她不听路恒的命令出逃不会暴露,只需要等言攸抓走他,她再赶去七皇子那处报信也不迟。

  梅奴弄不清楚这女子的来头,死囚竟能得大理寺少卿帮衬。

  “她留下,至于这位,私自囚禁我的婢女,还使用严刑逼迫细辛作伪证,居心叵测,劳诸位送去大理寺狱吧。”

  言攸说罢好好擦拭完长刀,交还给侍卫。

  路恒恶狠狠回瞪她,她则报以浅笑,好不云淡风轻。

  留下的人问道:“秦姑娘,那这个婢女呢?”

  “嫌犯已经下狱,她只是一个丫鬟,不必管她了,我留下来单独和她说说,待会儿便回去了。”

  梅奴闻声抖了抖,小步后挪了一点,可再如何也逃不出这些人的包围。

  言攸步履徐徐,走到她身边,忽的牵起她的手,既触摸又端详,梅奴虎口与指关节处的茧痕被她碰得酥酥麻麻,羽毛一样轻挠着。

  “这双手,练习射术练了很久吧。”言攸字句剜挑且淡漠,“你射的那一箭,水平还真是不差呢。”

  梅奴攥拳不让她再观察,又扭脱了她桎梏,然而已经被认识的事实无法掩埋。

  她只字不提,也不承认在马场那一箭是她射落的。

  那种特制的弓箭,能拉远射程。

  路恒原本要让她射的人是薛疏,可又临时改变主意,梅奴略一偏移将箭射入了土中,故而惊马。

  言攸不与她算旧账。

  “薛衡不在,不能够命令你,你就不想走吗?”

  梅奴怔忡住,对她的温柔以待不习惯也不相信。

  “我哪里走得掉。”

  言攸摸着她鬓角,眸光总似剪了一池秋水的缱绻,更让人难测。

  她道:“一箭之仇,我可以一笔勾销。”

  梅奴说:“我不可能帮你。”

  言攸抚平衣裳,两手端持着离开了,并不接她最后的话。

  梅奴摸着关节茧痕,也是心思幽深。

  *

  大理寺狱

  突如其来的嫌犯,陌生又不完全陌生的少年人脸孔……卿珏与路恒大眼瞪小眼。

  “怎么还有被扭送到大理寺来的,他犯了何事?是谁下的令抓捕的?”

  侍卫之后,是姗姗来迟的御史台官员。

  “卿大人,此人名路恒,不过大抵是化名,听秦姑娘所提,本名应唤薛衡。他擅自囚禁讯问无辜者,晚一点立案材料便送来了,人已经捉回,有劳大理寺卿命人安置了。”

  “是,倒是辛劳叶大人亲自送来了。”

  路恒被卿珏冷冷的审视盯得浑身不畅。

  七殿下口中提过这个嗑药的朝廷命官,今日他是能从容不迫地与同僚谈笑,保不齐明日这被药石所累的身体就支撑不住,先行下地狱了。

  路恒想着,没忍住发出一声冷笑。

  卿珏到他跟前来弯腰看看,“薛衡……薛疏,都姓薛,你还偏要用什么化名……你说,你和薛少卿有什么关系?”

  路恒:“我与一个罪犯毫无瓜葛。”

  卿珏“啧”道:“与罪犯毫无瓜葛……裕王殿下可是提过七殿下手下有一位幕僚净会出一些毒计,真说不准呐。”

  没想到这二人竟会如此直接的相看两相厌。

  或出于诚心膈应,卿珏将他的牢舍安排在了薛疏对面,两人所隔不过一条甬道、两层铁门,路恒气急败坏地扑上牢门,恶声恶气质问:“病秧子,你故意的是吧?嗑药磕昏头了是吗?”

  卿珏听过他的咒骂,旋即往旁边一闪,他与薛疏就正好两两相望。

  “都成嫌犯了,少挑三拣四,后面还要审讯你呢,省些心力吧。”

  薛疏的伤并未痊愈,虚弱地靠在一角,弟弟的面容褪去儿时的青稚,也长出锋利的棱角,只可惜这些棱角全用在割裂他们之间渺茫的情分,直至成恨。

  卿珏在时他保持着沉默,卿珏走后他才遥遥相问:“薛衡,你何时回了玉京?”

  路恒并不理睬,与卿珏抗争无效后索性躺倒在狼藉的乱草堆上,那些枯杂的时时刻刻摩擦着皮肉,十分难受,他就着这种不适感翻身背对过去,含糊且不耐道:“谁是薛衡?”

  薛疏咳喘几声,终是没再说话。

  这一夜时间长着。

  夜半时分,寂寂寥寥,薛家兄弟迟迟不眠,薛疏侧靠着墙,眸中泛着喋血之色,而路恒则终于坐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脏污,定定看向离散六年的亲人。

  呵,亲人?

  真亲人不会在对方落难时沾沾自喜。

  他就是恨薛疏,恨得坦坦荡荡的,这一遭被言攸拿住或将面临问罪,也不后悔。

  夜色黑沉如墨,因辗转难眠他便理了一截枯草,在地上写写画画,推算言攸等人下一步动作、他们会对七殿下产生多大威胁……

  薛疏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动,再一次主动道:“你是怎么下狱的?”

  路恒指尖一顿,登时不悦了,草杆都对半折断。

  他刻薄道:“不是拜你所赐吗?你认了一个好表妹,有心机有手段有人脉啊,连郊野的无名私宅都能找来,她怕是长了几百只眼睛。”

  语气中尽是对言攸的怨恨。

  但隐隐带着对薛疏的另一种嫉妒。

  他都已经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那个女人竟还不肯弃兄奔逃。

  “陆妙在哪里?她母亲的尸骨呢?”薛疏沉静叩问。

  “不知道,你问我作甚?”

  “不问你又问谁?”

  路恒懒散地抱臂,一叹:“老仆妇死就死了,与我有何干系?我又不曾中伤于她。”

  薛疏压低眉头,多是怀疑。

  路恒心冷半颗,极其怨怼。

  “谁杀人谁偿债,你且等着看。”

  “三月末她们来过薛府之后就没了行踪,那时你应该就已经有了靠山……你上玉京有多久了?”薛衡心平气和道。

  显然路恒不想如此,每多答一个字都无端作呕。

  “你猜?”

  “……今岁开春后吗?”

  路恒哑然失笑:“猜错了你就去死。”

  薛衡垂首逃开怨气横生的凝视,仍旧无地自容。

  “六年了……”

  路恒站起来猛踹了一脚草堆,环顾了一周,四下无人值守,他从指节绕下三圈铁丝,细细将其回直。

  “是啊,六年,你想我吗?哥。”

  他回忆着从前出逃时开锁的技巧,把铜锁一通搅动,“咔哒”一下,锁开了,一身自由。

  路恒踱步至他这间牢舍外,贴着牢门问候。

  “哥,回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