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生咒-《诡阵藏凶》

  为何不亲手将小男孩交到他父亲手中?

  裴青陆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神情却平静无波,好似对这事浑不在意,反而挑起了她话中的刺:“我们这种人?我在你眼中是哪种人?”

  语气中隐含的威压,让未殊头皮一紧。

  她干笑两声:“自然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未殊绞尽脑汁,也只搜寻出这几个夸人的词语来。

  或许是凶手已死,气氛轻松,裴青陆也比往常显得更宽宏大量一些,并未多加计较,而是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你方才在宫里说……”

  他好像听到,她说了梧山。

  “王爷!不好了!”

  但没等裴青陆把话问出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来。

  “吁!”

  陈肃一拉缰绳,跳下马,还没站稳就神情急切地说道。

  “皇陵着火了!”

  未殊心头一凛:“城南的皇陵便是下一处属火的阵眼,献祭的方式为焚烧,按理说这个阵眼不应当在今日布下,凶手竟提前行动了。”

  陈肃说道:“或许是我们打草惊蛇了。”

  未殊快速掐算了一番,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好在此次并非活人,那被焚烧的中年女子应当在十年前便去世了。”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跌至谷底。

  见二人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她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明白,于是进一步解释道:“也就是说,凶手将要焚烧的,是她的尸体。”

  陈肃小心翼翼地看了裴青陆一眼,艰难出声:“十年前葬入皇陵的女子,只有瑛太妃……”

  未殊并不知这瑛太妃是何人,但能从他们的表情看出,此人似乎和裴青陆之间的关系匪浅。

  少年眼中早已风起云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翻身上了马。

  绯色身影疾驰而去,逐渐缩成了一颗红痣,最终消失于夜色中。

  未殊问道:“这瑛太妃是何人?”

  陈肃的声音十分沉重:“她是王爷的生母。”

  未殊的心仿佛被人猛然撞了一下,闷闷的发着酸。

  “带我去皇陵。”

  二人赶到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皇陵里传来的火光,一道苍老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牝鸡司晨!国将亡矣!”

  庆朝是太后垂帘听政,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没有人敢当众宣之于口。

  而喊出这句话的,是一个看守皇陵的老太监,他被裴青陆的安慰扣押住,仍旧像着了魔似的,嘴里不断重复着那一句“牝鸡司晨!国将亡矣!”

  大火被裴青陆扑灭,只剩一片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灰烬。

  他孤身立着,似乎想从这些千千万万的灰尘中,辨认出,哪些才是自己母亲的尸首。

  可这谈何容易?

  陈肃上前,似乎想要劝说:“王爷……”

  “别让他死了,待本王亲自去审。”

  裴青陆没有回头,嗓音如同数九寒冬凛冽的风,仿佛恨不得化为利刃,将话中之人凌迟。

  “是!”

  陈肃应声,而后看向未殊。

  “让王爷一个人静静吧。”

  后者无声点头,与陈肃一同往皇陵外走去。

  “瑛太妃虽走得早,但王爷对生母的感情很深,他一定很难过……”

  陈肃自顾自说了一会,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一转头才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未殊不知何时已经折返了皇陵。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回来,或许是裴青陆孤身一人站在灰烬中,那身绯衣太像是一滩陈年的血迹,密不透风地蒙在了未殊的心里,让她窒闷不已。

  他应当是奔腾而鲜活的,不该像如今这般褪色,孤零零站在那,仿佛一个迷途的孩童。

  ……

  裴青陆不记得自己究竟站了多久,似乎是一夜。

  忽然,他耳边响起一道轻柔的吟诵声。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转头看到未殊,才讶然惊觉,她竟在不远处陪了一夜。

  少女垂眸闭目,神情虔诚,念完最后一个字才缓缓睁眼,对上裴青陆凄清的目光,像是在解释:“这是往生咒。”

  裴青陆语气缥缈:“真有来生吗?”

  他静静地望着未殊,以为她会点头说有。

  却没想到,少女神情认真,似乎经过仔细思考之后才回答:“我其实不确定……”

  顿了顿,她又说:“但我觉得,人死了便是死了,逝者去往何处,是活着的人无法左右的。对于逝者来说,留在这尘世间的肉身或埋于地底腐败,或化为灰烬散落四方,都并没有区别。”

  裴青陆觉得矛盾:“既然如此,你还白白念这往生咒做什么?”

  虽然未殊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无从得知从拥有到失去是怎样的感受。

  但玉清坛中偶尔会有香客,会让女冠为他们逝去的亲人办超度的法事,那些人通常面容哀戚,不惜千金香火,也想为亲人多做些什么。

  一开始未殊并不明白,人都死了,做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可日子久了,她也似乎慢慢明白了。

  少女眼底隐有悲悯,声音很轻:“这是念给活着的人听的。”

  “能予生者以慰藉,便不是白念。”

  裴青陆望着她清澈的眼,有一刹那失语。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震撼自己的,究竟是她身后缓缓升起的朝阳,还是少女更胜朝阳的眼眸。

  太妃的骨灰被勉强收拢,重新下葬。

  被抓的老太监,原来是过去在先皇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怀福。

  大理寺狱。

  裴青陆神情掩在阴影中,满身肃杀之气。

  “你背后之人是谁?”

  昨夜意图在宫中行凶之人是宫里的太监,而怀福早在先帝驾崩之时便自请看守皇陵,并没有能力说动旁人与他一同干这要杀头的勾当。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效忠的另有其人,而那人的目的,便是要让怀福那句“牝鸡司晨,国之危矣。”闹得天下皆知。

  怀福那张苍老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表情波动,仿佛对自己即将面临的一切都十分坦然。

  只是嘴里始终喃喃着一句:“奴才都是为了庆朝,圣上会回来的……”

  闻言,裴青陆冷笑一声:“真蠢,死到临头还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