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虚情假意(2)-《许他欢颜》

  007:虚情假意(2)

  许欢颜是被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持续不断的“窸窸窣窣”声从沉睡中拉扯出来的。那声音像是有人刻意放轻动作,却又无法完全避免的布料摩擦声。

  她的眼皮沉重得如同被强力胶水粘住,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细微的缝隙。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竟是白薇薇的身影——她正端坐在自己床边的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熟悉的桃木梳,假装专注地梳理着她自己那头柔顺的长发,但那眼角的余光,却分明是瞟向床的方向。

  那把梳子,许欢颜记得再清楚不过。那是去年她生日时,特意拉着白薇薇去一家百年老字号手工艺店挑选的“闺蜜款”,一人一把,梳柄上还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当时白薇薇接过梳子时,那副感动得几乎要落泪的模样,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讽刺至极。此刻,这把承载着虚假情谊的梳子被白薇薇拿在手中,倒更像是一件得心应手的“演戏道具”,每一根梳齿都透着虚伪。

  “欢颜姐,你醒啦?”白薇薇似乎一直在留意床上的动静,听到那细微的声响,立刻转过身来。脸上瞬间堆砌起恰到好处的担忧,那双眼睛更是红彤彤的,仿佛刚刚被洋葱熏过,或是真情实感地哭过一场。“你都睡了快三个小时了,我和叔叔都快担心死了,一直怕你昨晚在外面冻着了,着了凉,会感冒发烧。”

  许欢颜在心里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一股强烈的恶心和厌烦涌上心头,差点没忍住抓起旁边的枕头直接砸到那张矫揉造作的脸上。

  冻着?感冒?她昨晚待在那个男人的顶层套房里,室内恒温系统精确地维持在人体最舒适的二十四度,身上裹着的是触感比云朵还要柔软丝滑的羽绒被。别说冻着,她甚至一度觉得有些燥热,差点在混沌中把被子踢开。

  反倒是白薇薇,估计昨晚和顾宇辰计划落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酒店内外搜寻她未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不定真在冷风嗖嗖的停车场里跺了半晚上的脚。这会儿眼睛红,十有八九是给冻出来的,或者是因为算计落空而气红了眼!

  但心里再怎么鄙夷和愤怒,脸上却不能显露分毫。许欢颜努力扯了扯有些干涩的嘴角,挤出一个与前世那个懵懂无知、娇憨单纯的自己别无二致的笑容,甚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鼻音:“哎呀,可能就是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嘛。薇薇,你怎么在我房间里呀?”

  她故意流露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来给你送点水果呀,”白薇薇立刻指了指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骨瓷果盘,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颗鲜红欲滴、已经细心切好的草莓,旁边还贴心地配上了小巧的银质叉子。“想着你昨晚估计没吃什么东西,醒来肯定会饿。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语气变得更加关切,“宇辰哥刚才还特意打电话来问呢,关心你醒了没有,说等他忙完公司那边紧急的事务,就立刻赶过来看你。”

  再次听到“顾宇辰”这个名字,许欢颜感觉心底那根名为仇恨的神经像是被细针狠狠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伴随着麻痹感瞬间蔓延至指尖。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无辜又略带歉意的笑容:“宇辰哥还在忙公司的事情呀?昨晚真是辛苦他到处找我了。都怪我不好,手机偏偏在那时候没电了,害得你们大家为我担惊受怕。”

  “不怪你不怪你,”白薇薇连忙摆手,顺势极其自然地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更是无比亲昵地轻轻搭在许欢颜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上。那手掌的触感柔软而温热,却让许欢颜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反胃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把胳膊抽回来。白薇薇仿佛毫无察觉,继续用她那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要怪就怪那些酒店的服务员!办事一点都不靠谱!明明有人说好像看到你上了某部电梯,结果后来我们去调监控,他们又支支吾吾地说画面不清,没看清楚!害得我和宇辰哥像没头苍蝇一样,白白找了一整个晚上,担心得不得了!”

  许欢颜心中冷笑连连。调监控?恐怕是查到了顶层区域属于那位惹不起的陆先生,权限不足,根本看不到任何有效内容,酒店方只好用“没看清”这种拙劣的借口来搪塞他们吧。她顺势垂下眼帘,露出一副比白薇薇更加迷茫困惑的表情,完美扮演着一个记忆混乱的受害者:“啊?我上了电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只记得当时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的,好像……好像是走了安全楼梯?难道是我记错了吗?”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努力回忆却想不起起来的模样。

  白薇薇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迅速分析和判断她这话的可信度。“可能是你当时太不舒服,记混了吧。”她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随即话锋一转,切入了真正的重点,身体也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显得更加推心置腹:“对了欢颜姐,你昨晚……真的就只待在酒店大厅里吗?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呀?或者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来了。终于切入正题,开始套话了。

  许欢颜心中一片清明,如同明镜高悬,但脸上却适时地垮了下来,嘴角微微向下撇,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后怕:“大厅里后半夜其实挺冷的,空调开得足。我后来好像迷迷糊糊走到一条没什么人的走廊里,那里好像暖和一点,我就靠着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她顿了顿,眉头轻蹙,仿佛在努力挖掘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至于遇到人……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当时脑子昏沉得厉害,像一团浆糊。好像……好像是有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过来,递给了我一瓶水?其他的……就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她故意将话说得含糊其辞,真假掺半。绝口不提“顶层”、“陆清淮”这些关键词,只是巧妙地抛出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模糊人影”和“一瓶水”这个细节。她太了解白薇薇了,这个女人生性多疑,最爱自行脑补。留下这个钩子,白薇薇肯定会不由自主地往“是否被某个陌生男人带走或帮助”的方向去猜测,甚至很大概率会忍不住动用关系去酒店暗地里打听调查。这样一来,不仅能混淆他们的视线,还能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宝贵的准备时间。

  果然,白薇薇的眼睛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像是嗅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立刻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穿黑衣服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大概长什么样子?身高体型呢?声音有什么特点吗?”

  “我哪里看得清嘛……”许欢颜立刻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秀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露出一副十分难受的表情,“当时眼睛又酸又涩,都快睁不开了,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就隐约感觉个子好像挺高的,声音……嗯,听起来有点冷冷的,没什么温度。薇薇,你别再问啦,我这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她声音软糯,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适。

  这招“以退为进”对付白薇薇简直是百试百灵。前世,只要她一假装头疼或者身体不舒服,白薇薇为了维持她善解人意的贴心姐妹形象,便会立刻停止追问,转而嘘寒问暖。

  果不其然,白薇薇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自责和歉意:“哎呀哎呀,你看我!光顾着问东问西了,都忘了你刚醒还需要休息!真是的!你快再躺下好好歇会儿,我保证不打扰你了!”

  她作势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回过头,语气无比自然地提醒道:“对了欢颜姐,叔叔一直在楼下客厅看电视呢,他很担心你。你等下感觉好点了,记得下去跟他说一声,报个平安,省得他老人家一直悬着心。”

  “知道啦,谢谢薇薇。”许欢颜乖巧地点点头,目送着白薇薇走出房间。

  当房门“咔哒”一声轻响被彻底关严的瞬间,许欢颜脸上那副柔弱无辜、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意和锐利如刀的眼神。

  她盯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白薇薇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白薇薇,就这点道行,还想跟我玩这套?前世是我蠢,这一世,你还嫩了点。”

  她在床上又静静躺了片刻,仔细地将刚才的对话在脑海中复盘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漏洞,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她打开衣柜,目光扫过一排鲜艳明亮的衣裙,最终手指停留在一套粉嫩柔软的珊瑚绒家居服上——

  这是以前的她最钟爱的风格,娇俏可爱,不谙世事。

  但现在,这种鲜艳的粉色只让她觉得刺眼和别扭。然而,为了完美地维持“伪装”,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将它穿在身上。

  下楼时,许父正独自坐在客厅宽敞的沙发上,面前的超大屏电视正播放着午间财经新闻。听到脚步声,他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转过头,脸上带着未散去的担忧:“欢颜,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爸,我没事,就是睡久了有点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许欢颜走过去,亲昵地紧挨着父亲坐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让您为我担心了,是女儿不好,对不起嘛。”

  许父叹了口气,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充满了关爱与责备:“下次绝对不许再这样了!一个女孩子家,晚上独自在外面,多危险!这次幸好是虚惊一场,没出什么大事,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提起已故的妻子,许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看着父亲鬓角间悄然增多的白发和眼角深刻的皱纹,许欢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不已。前世,父亲就是因为长期为她操心忧虑,后来又接连被白薇薇和顾宇辰联手气害,才不幸中风瘫痪,晚景凄凉。这一世,她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父亲,守护好许家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