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往生·第9卷-《西海月明》

  那时小河已经去研究所上班了,她读高三,为了方便她上下学,小河在她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

  一天早上她们出门时,见到她们家门口的老榆树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靴,裹着黑色大衣的女子,女子脸色有些苍白,一头栗色的长卷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红唇微挑,英气的凤眼带着比隆冬还重的寒气。

  小河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就停住了脚步,声音颤抖着对那个女人喊道:“山姐······”

  听到小河的声音,她也愣住了,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女人的轮廓,是记忆里山姐的模样,只是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又过去了四年,山姐她终于又回来看她们了!

  她和小河一起扑过去抱住王千山,人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与你一直牵挂的人久别重逢,而彼此,都安然无恙。

  小鱼儿能感觉到在她和小河抱山姐时,山姐全身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她似乎在努力的控制自己接受并适应这个拥抱。她们把山姐拽进了家里,简单的两室一厅,干净而温馨。王千山坐在沙发上,目光里有了三分柔和,小河给山姐端热水,她给山姐拿零食,当她们俩跑来跑去把整个茶几堆满吃的喝的时候,王千山笑了,那个笑容看上去有些怪异,好像带着几分邪气,但是能看的出来,山姐应该是很开心。

  小河有些忐忑的问山姐:“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山姐没有回答,正当她和小河以为山姐只是像以前一样回来看她们就会离开的时候,山姐却突然反问道:“我可以住在这里吗?和······和你们,一起!”她的话里带着犹豫,似乎还有些不确定。

  小鱼儿还记得当时自己和小河的表情,先是惊愕,然后是不敢相信,最后是比中了500万彩票还要开心。她和小河几乎同时一左一右的扑上去搂住山姐的肩膀,想兴奋的欢呼一下,却不曾想下一秒山姐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把她们俩一起摔了出去。

  她和小河当时都被摔懵了,全身的骨头好像散架子了,趴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山姐几乎是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反身就要夺门而出。小鱼儿记得自己当时连滚带爬的堵住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感觉,如果山姐这次离开了,有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小河也挣扎着站起来去拉着山姐的胳膊,急切的对着山姐解释道:“山姐,没事的,你只是还不习惯,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山姐想要挣开小河的手,却怕又会用力过猛伤到她,只能僵着身子,冷冷的对她们道:“让开!”

  她那时梗着脖子,扒着门框死活不撒手,那好像是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对山姐最大声的一次说话:“我不让你走,我不怕摔,你就算是摔死我,我也不让你走!”

  “别走,山姐,别走······”小河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哀求。

  “山姐,求求你,别走,我和小河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不争气的眼泪直接夺眶而出,这个曾经把她们护在身后的姐姐终于要回来了,怎么能让她再在她们眼前离开呢!

  最终,她们俩还是把山姐留了下来。

  山姐开始和她们一起生活,只是最初的几个月,她们的生活充满了意外和鸡飞狗跳。

  山姐有很多条件反射,你不能突然抱她,不能出现在她背后,不能在她面前拿菜刀之类的东西,不能突然的大声说话······

  因为你一旦做出这些,她要不就是直接把你摔出去,要不就是差点掐死你,要不就是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对声音出现的方向精准的丢过去,再或者直接夺过你手里切菜的刀像扔飞镖一样射到门上,然后顺便把门砍出一个大窟窿·······

  所以,那几个月她和小河经常是鼻青脸肿,时不时还会吊着绷带石膏,严重的时候还得坐轮椅。家里的东西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每次山姐无法控制自己伤害到她们的时候,山姐都会很自责,好几次都要离开,但是她和小河已经摸透了山姐的脾气,只要她们俩抱着她大腿哭,撒娇、耍赖,死活不撒手,山姐最终没有办法,只能乖乖留下。

  虽然会被摔的很惨,但是她和小河依然坚持去抱山姐,早上出门时抱,中午回来时抱,晚上放学下班还要抱。她们俩还做了明确的分工,小河从外对山姐春风化雨,安排好山姐的物质生活,自己从内对山姐逐个击破,主攻山姐各种条件反射。如果遇到需要攻坚的项目,她们俩撸胳膊一起上阵,内外夹击。

  山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陌生人触碰,为了帮山姐适应,她们俩经常扯着山姐去爬山,去公园,去逛街。

  当然逛街的时候就是她们大饱眼福的时候,也是别人欣赏美女的时候,经常会有陪老婆逛街的男人对着山姐流哈喇子。因为山姐那高挑的身材,冰雪般冰冷的气质,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小河更是大方,只要是山姐上身的衣服,她都会买下来,后来山姐的衣服多到可以塞满整整一面墙的衣柜。

  逛街逛累了,她们俩就会互飙演技,小河演崴脚,她演低血糖,这样山姐就会表现自己的神勇去背她们。山姐走路很稳,趴在山姐的背上,就像趴在自己的枕头上一样安心。后来这几乎演化成了她和小河每次出门必备的套路,不过有时候她们俩也会撞戏,比如一起崴脚,一起低血糖,然后山姐直接简单粗暴的薅着她们俩的脖领子拖着走。

  看山姐很喜欢吃bJ的小吃,小河就化身为美食专家,天天考古各种美食,一有时间就带着山姐出去吃饭,路边摊,大排档,胡同私厨······最后几乎把北京城都给吃遍了。

  而她则另辟蹊径,以毒攻毒,具体表现是不带脑子出门,闯祸,这样就可以可怜兮兮的给山姐打求助电话。

  “山姐,你在家吗?你在家能不能来接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来的时候最好带上钳子,因为我脑袋卡进栏杆缝里拿不出来了······”

  “山姐,你在家,那太好了,我钱包落家里了,小吃铺的老板说我没教养吃霸王餐,对,你把我钱包送来就行,啥?你打算掐死骂我的老板?那不用了,不用了,杀人是要坐牢的······”

  “山姐,你在不在家?我作业没带,老师把我赶出教室了,你帮我送来吧!······啥?你把我们老师办公室的门踹碎了?”

  “山姐,我在警察局!今天见义勇为来着,恩,和一个不专业的小偷battle了一下,让他看看什么叫专业。然后警察叔叔说家长来签字才能放我走,啥?你正在打车来的路上!还打算踢死没脸没皮的我?不不不,那你不用来了,我想起来今天小河好像不咋忙······”

  “山姐,你不在家?你为什么不在家?你出去了?那我掉井盖里了怎么办?”

  ······

  山姐的睡眠很不好,经常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会作噩梦,然后会梦游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和小河一合计干脆买个大床,三人搬到一屋。最开始山姐还不同意,但是也拧不过她和小河的软磨硬泡。

  三人住在一起后,山姐会在卧室里留一盏微弱的灯,她这么做主要是怕自己突然半夜惊醒不辨是谁把身边的两只给掐死,当然这也是拜之前积累的先进经验所赐。不过等山姐适应了她们俩的存在后,慢慢的她的睡眠的确好了很多,至少半夜惊醒后,会看到身边有两个人陪着她,她会再次入睡,不会像以前那样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总之,在那些鸡飞狗跳的时间里,山姐渐渐褪去了冰冷,越来越充满烟火气。主要是山姐每天枕戈待旦守着手机待命,时不时还要街道跑酷去救援,怒发冲冠的扯着嗓子骂人也实在冰冷不起来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俩受伤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因为山姐已经适应了平凡喧闹的生活。她脸上有了明艳的笑容,眼睛里带着温暖的光,她不会在被抱的时候条件反射的把她们摔出去,也不会看到菜刀就警惕心大作,更不会因为别人不小心碰了她就掐着脖子把人家提起来。

  相反,她开始和她们一起窝在沙发上啃爆米花看偶像剧,和她们一起撸串喝酒唱K,有时候心情好会接她放学,接小河下班,还会和她们一起逛超市、菜市场,在她们犯错的时候山姐会对她们喷口水,暴跳如雷的拍桌子,甚至扯着嗓子喊老娘把你脑子拍出来······

  她和小河秉持着牛皮糖的精神,贯彻一不怕死,二不怕摔的高尚理念,随身携带云南白药和毛巾,受伤了就喷药,被骂了就擦口水,反正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走是不可以。你要是敢走,我就敢用胶水把我们俩粘你的腿上!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有些缘分蔓延在时光里,却从不会因为时空的宽度和广度而有任何改变。

  她们守着时光等待重逢,这从远方归来的人儿,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