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烽火(十七)-《说好做任务怎么变成谈恋爱了?!》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长城线上的枪炮声停了有些日子了,换来的是报纸上墨印的《塘沽协定》(1933)条文。

  池越把报纸扔在桌上,手指点着其中一行:

  “……夏国军队一律迅速撤退至延庆、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州……芦台所连之线以西、以南地区。

  尔后,不得越过该线……”

  “这线一划,察北、冀东二十多个县,就这么不算夏国的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一股压着的火气。

  坐在对面的秦晔没看报纸,目光落在窗外枯槁的树枝上。

  “不止。条文里还写,‘日军为确认第一项的实行情形,随时可用飞机及其他方法进行监察’。

  他们的飞机,往后可以名正言顺飞到我们头顶上看。”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还有那句,‘不许一切挑战扰乱行为’,你我整军修械,在他们眼里,算不算‘挑战’?”

  屋里一时沉默。

  协定签了,但日本华北驻屯军的演习频率反倒高了,车队往来调动的消息不时传来。

  对于盘踞在淆城与巩镇的池越和秦晔而言,局势的恶化清晰可见,迫在眉睫。

  两人都清楚,日本人所谓的“自治”不过是吞并的前奏,战争已不可避免,区别只在早晚。

  面对共同的、空前强大的敌人,二人之间的那点阵营隔阂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们之前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迅速升格为紧密的、实质性的战略合作。

  压力之下,“北望计划”进行得更为艰难隐秘。

  池越和秦晔见面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

  有时在淆城指挥部,有时在巩镇旅部,有时在两地交界一处不起眼的农家院里。

  每一次会面,气氛都比上一次更凝重几分。

  地图铺开,两人对着地图上一寸寸山河,商讨着人员挑选、路线规划、物资筹集、情报传递等每一个细节。

  在愈发频繁的接触中,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池越欣赏秦晔的缜密和远见,秦晔则钦佩池越的果决和执行力。

  他们不仅是战略上的盟友,更在乱世中成为了彼此唯一能理解对方压力、信任对方能力的知己。

  第二个冬天很快到来,随着《何梅协定》(1935年)的签署,金陵政府一纸命令下达。

  中央军第十七军(曾参与长城抗战),下辖华北最具战斗力的中央军第二师、第二十五师、黄杰的税警总团等精锐部队,全部南调。

  这意味着华北腹地的国防支柱被抽空。

  河北省的国民党党部、北平军分会政训处等机构被强行解散,抗日力量遭到系统性清除。

  河北省主席于学忠(东北军)等反日官员被撤换,第五十一军被调离河北,连北平军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都召回去了。

  这些命令由金陵政府直接下达,虽有万般不甘,但为避免给日军更大借口,只得执行。

  河北省内,一切党部机关撤销,禁止任何形式的反日活动。

  随着这些主力部队的南撤,原本处于晋军、东北军、中央军交错地带,还算“相对后方”的淆城和巩镇,一夜之间被暴露在了最前沿!

  他们的东面、北面,几乎成了权力真空地带,仅存一些士气低落、各自为政的杂牌军和小股日军及其控制的汉奸队伍。

  日本华北驻屯军则得寸进尺,气焰愈发嚣张。

  他们不断进行武装演习,部队调动频繁,其前锋据点甚至推进到了距离淆城不足三百里的地方。

  涂着膏药旗的侦察机开始频繁掠过淆城和巩镇的上空,肆无忌惮地在头顶盘旋,超低空飞行,挑衅意味十足。

  那刺耳的引擎轰鸣声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人们利刃悬顶的威胁。

  汉奸特务的活动也愈发猖獗,甚至敢在白天公开窥探军事设施。

  他们化装成商人、浪人甚至乞丐,如同鬼魅般渗透进来。

  四处窥探、测绘地图、散播谣言,试图寻找防线的弱点。

  池越的兵工厂和煤矿,秦晔控制的铁路线段,都成了日谍重点关照的目标。

  在一次会面中,两人对着地图,面色凝重。

  池越指着《何梅协定》大致划定的敏感区域,苦中作乐道:

  “看看这一纸卖身契,中央军撤了,于学忠滚蛋,国民党部关门,咱们两个的日子要难过喽~”

  秦晔的脸色在油灯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愤懑:

  “《塘沽协定》划走了热河,弄出个非武装区,现在《何梅协定》更是抽掉了河北的脊梁骨。

  金陵那边……呵,不过是饮鸩止渴,以为满足了日本人的胃口就能换来和平。

  殊不知,这只会让饿狼更贪婪。”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上级决策的失望和看透局势后的冰冷。

  池越摇了摇头:“和平?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咱们自己。”

  秦晔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抱怨无益。如今你我已是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

  北望计划必须加快,这是我们未来唯一的战略外线,也是……留给这片土地的一点希望。”

  这年腊月二十九,年关将至,天气酷寒。

  巩镇。

  天色灰扑扑的,像是蒙了一层脏了的棉絮。

  干冷的北风打着旋,卷起地上的残雪末子,抽在人脸上生疼。

  池越的车队踏着冻硬了的土路进了镇子,直接驰入秦晔旅部所在的大院。

  秦晔正站在屋檐下等着,见他下车,几步迎了上来。

  池越没穿大氅,只一身灰扑扑的军棉服,肩膀和帽檐上落了一层赶路带来的寒气。

  “来了。”秦晔的声音和这天气一样,没什么温度,但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像是确认路上有没有意外。

  “年根底下,给你送点嚼谷。”池越朝身后抬了下下巴,卫兵正把年礼搬下来。

  主要是淆城产的煤炭和一些肉食、白面,酒水。

  “也让你手下的弟兄们过个年。”

  秦晔点点头,没多客套,只侧身道:“正好,趁天还没黑透,一起出去看看。”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几个参谋和警卫,沿着巩镇外围新构筑的防御工事慢慢走。

  脚下的冻土硌硬,风声掠过光秃的树枝,发出尖利的哨音。

  “飞机侦察越来越频繁了。”

  秦晔语气平淡,目光沉静。

  “协定签一次,他们就能进三步。下一次,可能就是直接要淆城和巩镇的矿和路了。”

  他抬手,指向远处刚刚构筑好的重机枪掩体,“所以,这些不是白修的。心里有准备,好过到时候措手不及。”

  池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工事修得极讲究,射界开阔,火力交叉点布置得刁钻。

  “你这工事弄得是比我那边强。”他语气带着点真心实意的佩服,“正经军校出来的,是不一样。我这野路子,还得跟你取取经。”

  “打仗的事,分什么野路子正路子,能活下来、能打赢就是好路子。”秦晔的话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涩意。

  地利不如人和。

  兵练得再好,上面一纸条约,全是白费。

  他们继续往前走,但话没停。

  秦晔仔细跟池越讲解土木作业的要点,火力配系如何更有效,甚至怎么节省弹药和人力。

  几乎是倾囊相授。

  池越听得极认真,不时追问细节。

  凛冽的寒风中,他们的身影在战壕和工事间穿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隔空对阵之时。

  只是此刻,他们的矛头一致对外。

  寒风里,只有他们交谈的声音,一个说得仔细,一个听得专注,把外界那些憋闷的协定和威胁都暂时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