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释然-《重生成为末代皇帝》

  北京,中南海,总统府居仁堂。

  夏日的暑气被厚重的墙壁与高高的穹顶隔绝在外,厅内阴凉而静谧,唯有电扇嗡嗡地转动着,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袁世凯正与其核心幕僚针对奉天来电进行讨论。

  袁世凯身着宽松的夏布长衫,靠在巨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面色平静,手中轻轻捻动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

  他的几位心腹幕僚——如机要秘书厅梁士诒、阮忠枢、政事堂左丞杨士琦、陆军总长段祺瑞(或在京的类似军方核心人物)等,分坐在两侧的沙发上,神情各异,但都透着一份专注。

  “奉天赵次珊(赵尔巽的号)来电了。”袁世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他将电文递给身旁的梁士诒,“你们都看看。”

  梁士诒迅速浏览后,又传给下一位。电文的内容主要有三:

  其一,是赵尔巽以奉天都督名义,正式呈文,表示将“恪遵中央政令,推行军民分治,整顿财政,兴办新学”,并附上了一份他刚颁布的《奉省施政纲要》抄件。

  “哦?这么快就拿出章程了?”杨士琦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一丝审慎的欣赏,“这位赵次帅,动作倒是利落。看来他车站前那番演讲,并非虚言。”

  袁世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他这是用我的棍子,来扫他奉天的院子。也好,省了我们许多催促的口舌。只要他肯名义上遵从中央,具体事务,眼下也不必逼得太紧。”

  此时,第二份,也是更为关键的一份电报被呈了上来——关于日本浪人川岛速浪勾结宗社党,策动“满蒙独立”未遂的详细报告。

  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啪!”段祺瑞一掌拍在沙发扶手上,怒道:“倭人亡我之心不死!还有这些前清余孽,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总统,此事绝不能姑息,应立刻通电严厉谴责日方,并令东三省加大清剿力度!”

  “芝泉(段祺瑞的字)兄稍安勿躁。”梁士诒较为持重,他转向袁世凯,“大总统,此事关系重大。川岛等人背后,难保没有日本军部的影子。”

  “若公开激烈谴责,恐正中其下怀,为他们进一步介入制造借口。赵次珊将此密报而非公之于众,其用意,恐怕也是希望中央在外交层面谨慎处置,同时赋予他地方处置之权。”

  袁世凯双眼微眯,精光内敛。他沉吟道:“燕孙(梁士诒的字)所言甚是。眼下国际视线纷杂,民国国内根基未稳,与日本公开撕破脸,非明智之举。”

  他顿了顿,手指敲击着桌面,“给赵尔巽回电:其一,对其破获逆党阴谋予以嘉奖,授权其全权处理,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务求根除隐患。其二,着外交部择机向日使提出非正式、但态度严正的抗议,点到为止,控诉浪人滋事,破坏中日邦交。”

  “是。”梁士诒迅速记下。

  这时,第三份情报——关于赵尔巽抵达奉天后的公开表态及后续行动的密报被呈上。

  里面详细记述了他在车站对遗老士绅的抚慰之言,以及对张作霖的勉励与委任。

  杨士琦细细看完,意味深长地说:“大总统,赵次珊这番动作,可谓是刚柔并济,面面俱到啊。”

  “安抚遗老,是稳住基本盘;重用张作霖,是抓住枪杆子;迅速颁布政令,是向中央表姿态。此人……手段老辣。”

  袁世凯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他缓缓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居仁堂外波光粼粼的湖面。

  “次珊是聪明人。他知道,现在只有依靠中央,才能名正言顺地压制日人,才能震慑住张作霖那样的悍将,也才能让奉天那盘散沙重新凝聚起来。”

  袁世凯转过身,目光扫过众幕僚,“他需要我这面大旗,而我,也需要他这枚棋子,先稳住东北这个大局。”

  袁世凯走回桌旁,做出了最终指示:

  “给奉天回电,基调就是‘嘉许、授权、倚重’ 。对他所呈施政纲要,原则上均予批准。对他处理满蒙独立案,给予全力支持。让他放手去干。”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但是,要密电我们在奉天的人,盯紧张作霖的整军进展,以及……赵尔巽与日本方面任何可能的私下接触。东北,可以暂时交给赵尔巽打理,但绝不能脱离中央的掌控。”

  “明白!”几位幕僚齐声应道。

  居仁堂内,关于奉天事务的讨论接近尾声。

  在做出“嘉许、授权、倚重”赵尔巽的最终指示后,袁世凯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对侍立一旁的秘书长阮忠枢吩咐道:

  “将奉天破获日本人勾结宗社党、图谋满蒙独立一案的相关案情摘要,着秘书处仔细折抄一份。不必过于详尽,但核心人物、阴谋指向须得清晰。”

  袁世凯顿了顿,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转递紫禁城,呈送内务府,令其‘知晓’。”

  此令一出,几位尚未离开的核心幕僚交换了一下眼神,均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心领神会的赞许神色。

  他们立刻洞悉了总统此举那看似平常、实则精妙的一石数鸟之策。

  秘书长阮忠枢领命而去后,几位幕僚便低声议论开来。

  “总统此策,高明至极!”

  梁士诒率先抚掌,眼中满是钦佩,“紫禁城中那位太后和年幼的皇帝,自然与此等狂悖阴谋无直接干系,他们如今也无此胆魄与能力。”

  “但宫内上下,怀念前朝、心思浮动者,恐怕大有人在。将此案通报进去,其意不言自明啊。”

  杨士琦 阴柔地接口道,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正是此理。

  这便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宫里的诸位,尤其是那些还做着复辟迷梦的糊涂虫:

  一、外面那些打着‘恢复清室’旗号的人,究竟是在保皇,还是在祸国?他们勾结日人,分裂疆土,乃是国贼!

  二、民国政府,才是如今能戡乱御侮、保护国家统一的唯一合法政权。

  “这既是一次敲打,也是一次试探,看看他们接到这份东西后,是惶恐不安,还是会有所怨怼。”

  段祺瑞 从军事角度瓮声瓮气地补充:“也让宫里瞧瞧,如今是谁在真正维护这片江山!没有咱们大总统和北洋劲旅镇着,没有赵尔巽在奉天顶着,倭人和那些宗社党逆贼,早就把东北乃至蒙古搅得天翻地覆了!这份情报递进去,就是让他们认清现实!”

  幕僚们评估着此事的政治与威望收益

  讨论很快转向此举能为袁世凯和民国政府带来多少实际好处。

  幕僚们越分析,越觉得这是一步妙棋,政治收益巨大:

  占据道义与法理的绝对制高点:

  “此案一报,大总统便牢牢占据了‘国家统一扞卫者’ 和 ‘外部干涉抵抗者’ 的崇高位置。”

  梁士诒分析道,“无论是面对国内舆论还是国际观瞻,我们都展现了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决心与能力。相反,清室残余势力则与外部侵略勾连,彻底丧失了道义合法性。”

  能够极大强化袁世凯的个人威望与权威:

  杨士琦指出:“破获如此惊天大案,全赖大总统运筹帷幄、用人得当(指重用赵尔巽)。此消息若经适当渠道释放出去,必能震慑所有心怀异志之徒,无论是南方的革命党,还是北方的旧官僚,都得重新掂量一下对抗中央的后果。大总统的威望,将因此事而更上一层楼。”

  为加强对紫禁城的控制提供绝佳借口:

  “有了这份铁证,”段祺瑞目光锐利,“我们日后对紫禁城采取任何‘必要措施’——无论是进一步削减用度、限制人员出入,还是清理内务府,‘以防微杜渐、杜绝内外勾结’都将成为无可辩驳的理由。这等于给紫禁城套上了一个更紧的紧箍咒。”

  能够利用此事巧妙回应并压制潜在的“忠清”舆论:

  幕僚们一致认为,此举能有效瓦解残余的“忠清”情绪。

  “以后谁再敢妄言‘还政于清’,我们便可直接将此案抛出,问他们是否要迎接一个勾结日本、分裂国家的朝廷?这顶‘汉奸’的帽子,足以让任何遗老遗少闭嘴。”

  此前便疑惑赵尔巽在天津停留后便突然转向,如今可通过此事间接肯定并控制了赵尔巽的行动:

  将此事通报紫禁城,也等于将赵尔巽彻底推到了清室残余的对立面,断了他可能犹存的“后路”,迫使他必须更坚定地依靠袁世凯和中央政府。

  在幕僚们看来,将宗社党勾结日本的情报转递紫禁城,是一着成本极低而政治收益极高的妙棋。

  它不仅在道义上污名化了前清残余势力,在法理上强化了民国的合法性,更在政治上巩固了袁世凯的个人权威,并为未来进一步约束紫禁城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这份来自奉天的电报,在袁世凯手中,被玩弄成了一枚多重功效的政治筹码。

  居仁堂的会议结束,众人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袁世凯独自一人,背着手在巨大的地图前踱步,目光久久停留在关外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奉天、吉林、黑龙江。

  袁世凯独自留在居仁堂书房内,他拿起那份关于宗社党与日本人勾结的电报,又看了看赵尔巽的表态文书,目光深沉。

  东北的棋局,因为赵尔巽的归位,似乎明朗了一些,但水面下的暗流,却因此更加汹涌了。

  他既要借赵尔巽之力平定东北,又要时刻提防这枚重要的棋子,是否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这其中的权衡与拿捏,唯有他这位下棋之人,才能体会。

  对于赵尔巽返回奉天后这一系列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他内心的感受是复杂而微妙的,如同一杯混合了欣慰、疑虑与深沉计算的陈酿。

  首要的感受便是利大于弊的欣然与“顺势”的嘉许。

  首先,袁世凯必须承认,赵尔巽的表态和初步行动,对当下的他而言,是极其有利的。

  不费一兵一卒稳定东北,赵尔巽以其前清遗老领袖的身份和威望,公开拥护民国,这等于一举瓦解了东北最顽固的潜在抵抗核心。

  这比派遣北洋军北上征战,成本要低得多,效果也好得多。

  袁世凯在心中暗道:“赵次珊一人的价值,可抵数师兵马。”

  为自己提供了治理的“合法性”样板, 赵尔巽迅速将演讲内容整理成政令,并主动对接中央政策,这为袁世凯向其他还在观望、阳奉阴违的省份(如西南、两广)树立了一个极佳的榜样。

  ——看,连前清东三省总督都如此“深明大义”,你们还有何理由迟疑?

  找到了应对日、俄的“前哨”,赵尔巽破获“满蒙独立”阴谋并第一时间上报,这表明他将自己定位成了抵御日本渗透、维护国家统一的“前敌总指挥”。

  这正合袁世凯的心意,他需要一个有能力、有威望的人在东北顶住日俄的压力,为他处理中原及南方事务赢得时间。

  袁世凯在战略层面上,对赵尔巽的初步表现,是深感欣慰甚至带有几分“嘉许” 的。

  他愿意给予赵尔巽极大的自主权,因为这在当前是符合他中央利益的最优解。

  赵尔巽有此表现,触动了袁世凯深层的疑虑,前后反差之下的“为何”与“图谋”

  然而,欣慰之余,一种政治家本能的多疑,让他无法完全放心。那个在辛亥革命时还竭力组织“保安会”、企图保大清江山的赵尔巽,为何在短短数月后,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此事太过顺理成章,反倒令人生疑。”

  袁世凯沉吟着。他绝不相信这仅仅是出于赵尔巽所说的“忠于桑梓”的公义。他结合密报,开始了一番深入的探究与猜想。

  赵尔巽是迫于形势的“自保”之策?

  “东北局势,外有日俄饿狼,内有张作霖等悍将、宗社党余孽,可谓群狼环伺。赵次珊一个文人,若无中央支持,他在奉天能坐得稳吗?”

  袁世凯认为,这是最可能的原因。赵尔巽是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他看清了只有借助“民国中央”这面大旗,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各方,压制内部挑战者和外部侵略者。

  赵尔巽的归顺,本质是一场交易——用政治上的表态,换取袁世凯对其实际控制奉天的承认与支持。

  亦或是赵尔巽借力打力的“权术”手段?

  密报中提及赵尔巽对张作霖“委以重任”,让他整顿军备。这在袁世凯看来,是一步险棋,也可能是一步妙棋。

  “他是不是想借‘整顿军备’之名,利用张作霖这把快刀,去清除异己、打击宗社党?同时,又用中央和我袁某人的名头,来牵制甚至驾驭张作霖,防止其尾大不掉?”

  如果真是这样,那赵尔巽就是在玩火,但也是一个老练政客的精明算计。

  难道赵尔巽是效忠对象的“移情”?

  这一点,袁世凯始终持保留态度。

  他不太相信赵尔巽内心深处真的抛弃了清朝。

  但袁世凯推测,赵尔巽可能将“忠君”的对象,从溥仪小儿转移到了其他身上。

  毕竟,赵尔巽是前清重臣,又在天津停留数日,从天津来的密报上看,在此期间,赵尔巽的确接到过一封密信。

  在赵尔巽看来,继续留任奉天掌握权力更能容易的进行谋划。或许在心理上比效忠纯粹的革命党更容易接受。

  这是袁世凯基于旧官僚体系内部认同的“政治投降”。

  袁世凯思虑再三最终对赵尔巽的定策是利用、限制与观察。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袁世凯的嘴角露出一丝沉稳而冷峻的笑容。

  “无论赵次珊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利,只要他目前的行为有利于我,我便容他、用他。”

  袁世凯做出了清晰的判断:

  决定继续给予赵尔巽在奉天充分的处事空间,鼓励他稳定局势,打击宗社党,对抗日本渗透。

  同时暗中密令安插在奉天的眼线,密切关注赵尔巽与日本人的任何私下往来,以及他与张作霖关系的真实走向。同时,可以利用黑、吉两省来微妙地制衡奉天。

  只要赵尔巽不公开挑战中央权威,不再试图掌控东三省,寻求自立,抵制共和制,不彻底倒向日本,他就可以一直是“奉天都督”。一旦越线,袁世凯也有的是办法收拾局面。

  袁世凯觉得赵尔巽的转变,大概率是旧朝老臣在新时代洪流中,为求自保和维持影响力而做出的现实、功利的选择。

  袁世凯不需要他百分之百的忠诚,只需要他百分之百的“有用”。此刻,赵尔巽非常有用。

  于是,袁世凯回到书案前,提笔批下了对奉天来电的最终指示,言辞恳切,充满信任与倚重。

  然而,在墨迹未干的批文背后,是袁世凯那双洞察人心、从未真正放松警惕的眼睛。

  东北的棋局,在他心中,赵尔巽是一枚好棋,但永远不能成为下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