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清-《黄袍加身》

  手按着冰冷的弩,萧弈全神贯注,感受着解晖的杀意。

  终于,弩箭指向了地板。

  他猜对了,相比为手下报仇,解晖更想活。

  “说。”解晖依旧踩着萧弈的刀,三角眼精光闪动,问道:“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萧弈余光瞥了眼西侧的高墙,没有说他的计划,而是沉吟道:“史德珫没去前院,他去了何处?”

  他想引导解晖寻找史府的暗道或藏身之处,却听解晖忽喃喃自语了一声。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把牙兵叫到大堂,自己却拿了大帅的兵符往后苑去了,累我满院子地找。”

  萧弈顿时想到史德珫急匆匆赶往书房的样子,那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以牙兵在前院牵制,持兵符独自出逃?

  他心念一转,以笃定的语气反问道:“眼下这关头,你可知兵符有何用?”

  “自然是调动禁军。”

  “局面已被官家控制,他还调得了禁军?”

  萧弈又是笃定反问,让解晖都有些不确定了。

  “总有听令行事的,公子若召集了大帅旧部,即便不能成事,也够官家头疼。”

  萧弈本疑惑为何调许多兵力包围史府,此时明白了些,问道:“史德珫打算如何出去?”

  “你是说……”解晖思忖着,眼中忽闪过狠意,道:“反正他也逃不掉,我们把他献给官家,谋个前程?”

  萧弈心中一怔,没料到解晖脑子挺活络,竟还想到自己前面去了。

  卖主求荣的一把好手。

  紧接着,萧弈意识到,解晖已经有了活命的办法,那便可以杀了自己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果然,那一双三角眼中杀机复现。

  刹那间,萧弈分析了动手有几分机会,解晖一身轻便皮甲穿戴齐整,持弩、佩横刀,而他仅有一柄匕首在腰间。

  他立即开口,继续稳住解晖。

  “我大概猜到他往哪边逃。”

  解晖杀机顿消,问道:“哪边?”

  “随我来。”

  说罢,萧弈俯身去拾横刀,解晖却紧紧踩着,抬起手弩,昂了昂下巴。

  “走。”

  “没有信任,怎一起共奔前途?”

  “刀我有,你只管出主意。”

  “好。”

  萧弈仿佛就这般信任了解晖,走下楼阁,举步带路,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萧弈想到史德珫那句“你与春桃是我最信任的人”,心念一动,往春桃住的跨院方向走去。

  “你为甚背着这行囊?”解晖问道。

  “有用。”

  “你早知史家要大祸临头?”

  “猜到了一些。”

  “小猢狲,有点能耐。但敢耍花招,老子杀了你,自己找。”

  走了一会,萧弈忽停下脚步。

  前方的长廊上隐隐传来“嘭嘭嘭”的沉重脚步声,听来只有一人,能踩出这么大声音的,很可能是张满屯。

  “有人来了,这边。”

  萧弈调转方向。

  他却随手把行囊里喂马的豆料洒在地上。

  又穿过两道院门,到了婢女们的住处。

  这里远离前院,依旧宁静,准备休息的婢女们或端着水盆、或抱着衣裳走动。

  解晖看得大乐,忽抬脚踹开一扇门。

  屋中,两个婢女正在更衣,站在火盆边脱得光溜溜,愣了一下,抱头而窜。

  “啊!”

  “哈哈。”

  解晖咧嘴而笑,眼中淫光大炽,一扇扇门踹过去,闹得满院都是婢女的尖叫。

  萧弈见他分了神,右手悄然握住了匕首。

  接着,却见解晖双眼眯起,紧盯着一个身材高挑粗大的婢女背影。

  “娘的,不是吧?”

  解晖疑惑自语,伸手推搡萧弈的肩。

  “你快看看。”

  萧弈顺势看去,恰见那高挑婢女转头往这边看来,浓妆艳抹,满面粉黛,不是史德珫又是何人?

  三人对视,都愣了一下。

  “公子,可别走了。”

  解晖朗笑,大步向史德珫走去。

  “别过来。”

  许是感受到解晖眼中的不怀好意,史德珫稍显慌乱,尽可能地维持着往日的威严,喝道:“我让你别过来!”

  “哈哈,你别说,大公子还真有点娇呢。”

  说着,解晖伸手就去按史德珫的肩。

  与此同时,春桃正拿了件斗篷从庑房出来,连忙要救史德珫。

  “公子,快走!”

  “你拦住这娘们!”解晖手中弩箭一指萧弈。

  萧弈不愿与他们纠缠,故意放慢脚步,回头向后看去,见张满屯大步奔来。

  “背主杀才,哪里逃?!”

  “呼——”

  怒喝与破风声同时响起,萧弈连撤数步,到了解晖身后不远,抬手一指,道:“张满屯,看那是谁?”

  “是你娘!”

  张满屯叱骂着,目光却还是向婢女打扮的史德珫看去,很明显地愣了愣。

  “这娘们也忒……大……大大公子,是你吗?”

  “铁牙,快救我!”

  “还真是?休伤公子!”

  一时间,张满屯猛扑上前,萧弈撤步闪开,解晖抬起手弩。

  “嘭!”

  哨棍贴着解晖的鼻尖掠下,砸在地上。

  弩箭冰冷的箭镞指向了张满屯的喉咙,距离只有两步。

  “去死。”

  解晖冷笑,扣动机括。

  “嗒。”

  “嗖。”

  弩箭激射的瞬间,萧弈突然从后方用力一撞解晖的肩胛。

  手弩一歪,箭钉在廊柱上。

  “该死,你做甚?!”

  “满屯哥,两清了。”

  萧弈说罢,跃过长廊栏板,进了一间婢女住的庑房,径直从窗户翻出。

  毫不理会身后不断传来张满屯与解晖对战时的激烈碰撞、怒吼。

  “公子闪开,俺拧了这狗攘的脑袋!”

  “撮鸟,去死!”

  “直你娘!”

  “肏!”

  “嘭!”

  “嘭……”

  萧弈离开了这个跨院,终于安静了。

  他快步向西侧竹圃赶去,绕过一条条小径,终于,再穿过一道门,就能到那附近。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在前方,他需要经过的院门处立着几个甲士。

  目光再一转,廊下禁军林立,一个披着鲜亮银甲、红色披风的将领正在徘徊。

  “找到大印没有?”

  “回将军,还没有。”

  “史德珫呢?”

  “不见了。”

  “守住每个院门,务必让一只蚊子都休想从史家飞出去。”

  “是!你们几个,去那边……”

  萧弈悄然退开,他只能走一段回头路,绕道从别的院门去往西侧竹圃。

  史府已渐渐不再安宁,马厩的大火、前院的变故迅速传播着恐惧,奴婢们像没头苍蝇般胡乱奔走。

  经过一个院子时,他忽听到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哈哈,别跑,先让老子爽一把!”

  是解晖。

  萧弈皱了皱眉,不欲理会此人。

  又走了几步,他忽想到解晖既还活着,有可能已经杀了张满屯与史德珫,拿了兵符。

  若是如此,倒可夺了。

  萧弈把行囊放在一旁,握住匕首,用布条绑住手腕与匕柄,以免被夺了刃。

  准备妥当,他这才轻手轻脚走到院门边,探头往里瞥了一眼。

  只见两个婢女从长廊那边跑来,躲进一间庑房,之后,解晖大步追来。

  隔得远,萧弈依旧能看到那双三角眼里的淫邪与疯狂。

  “哈哈哈,秋霜,我嗅到你了,香得哩。”

  解晖笑着,径直追进了那庑房。

  萧弈稍等了几息,方才悄然过去,边倾耳听着屋内动静,边走到窗边,用匕首轻轻捅开窗纸,往里瞧去。

  他先是认出了春桃,正护着个被绑着双手的小婢女,想必就是秋霜了,两人脸上俱是泪痕,惊慌失措。

  “别过来!”

  “解都头,你饶了她吧,都是受史家恩惠……”

  “滚开!”

  春桃哭求无果,忽然扑向解晖,手握一把发簪向解晖脸上扎去。

  解晖一把捉住她的脑袋,砸在案角,连砸了两下。

  “嘭!嘭!”

  萧弈目光一凝。

  透过纸窗的孔隙,只见春桃仰摔在地,额头破开。

  血流过她皎好的面容,依稀能看到她往日努力摆出严肃表情时的模样。

  萧弈感觉自己呼吸声沉重起来,遂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解晖披甲,佩刀,带弩,冒然上去杀不了他。

  需再等一会,等他脱了皮甲、到了最兴奋的时候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