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再叫一声哥 (下)-《辽西夜行人》

  崔可行不知道陈敬和胖子两人在几楼,只好一层一层的去找,在二楼走廊里来回奔跑了一趟没发现二人后,心里更加着急,脑门上也见了汗,脑子一转,直接钻进一个开着门的客房里,小心地关门上锁,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让阳光透进来一些,迅速把自己的那尊小神像在桌上摆好,从兜里掏出陈敬的手机放在一边,点起一根蜡烛立在神像前,接着点燃一根香,掐在搭在一起的双手指缝里,冲小神像拜了几拜,嘴里便开始念叨起来,很快,香头儿上冒出的烟柱直指向上,随即拐弯,向西面飘去,崔可行盯着烟柱笔直冲上的那段的长度,在心里默算,自言自语道:“六楼西面。”又冲小神像拜了两下,用拇指和食指捏灭香头上的火,右手挥动,把蜡烛扇灭,快速把几样东西都收进背包里面,边把背包背到背上,边向门口走过去,刚要打开门锁,手立马缩回,小心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心里一紧。

  门外走廊里响起一下轻一下重的脚步声,他嘴里发苦,暗道:“乌老大这么快就上楼来了!”心念闪动,慢慢向后退进房间里面,把窗帘又拉严实,走回到桌边,坐到椅子上,两眼紧盯着门口,让他稍微放心的是,门外并没响起乌老大挨个房间踹门的声音,估计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在挨楼层寻找他弟弟乌老二,正自觉侥幸,就听乌老大骂了一声:“什么鬼玩意儿!”接着扑通一声,像是他把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向走廊东侧跑了过去,崔可行心里扑通通一阵乱跳,从椅子上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又把耳朵贴在门上,这回听得更加清楚,东面楼梯间安全门那里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跟着乌老大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来,速度极快,明显是向楼下跑了下去,崔可行顿觉机不可失,急忙把门锁扭开,门拉开,探头向走廊里看,这一看不打紧,他的心又狂跳了几下,立即从门里蹿出去,扯着躺在地上的刘星星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一矮身就把他甩到自己的背上,直接对着走廊中间的电梯间那里奔过去。

  眼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的胖子,见陈敬招呼了他一声后,又低下头对着地板上前后左右地打量,他纳闷儿道:“谁会在地板上作画!”嘴上说着,忍不住好奇,走到蹲着的陈敬身旁,也低头看过去,却立马又向后退了一步,咋舌道:“猪嘴獠牙的,这画的是个什么东西?”跟着又抽了抽鼻子,说:“血腥气真重!”陈敬抬头看了他一眼,听他这么说,知道他也不认识,便伸出食指,顺着那幅画的边缘描了一遍,道:“人面蛇身,额头多了一目,赤面阔口獠牙,看着真邪性!”用食指在画上抹了抹,放到鼻子下嗅了一下,立即放下手皱眉道:“人血!”胖子也蹲下,这回看得更仔细了一些,点头嗯了一声,回应陈敬道:“是挺邪性的,不用细琢磨,保证是东南亚那边儿的东西!”说完,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四处查看,陈敬看见他的举动,站起来,问道:“你想找什么?”

  胖子随口答道:“找一个铜脑袋瓜子,据说里面是空的,那玩意儿比地板上的画好玩儿多了!”嘴上说着话,开始翻箱倒柜,无果,又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失望地起身,用脚在地板上试探着踩,边踩边听着地板上的动静,最终无奈放弃,转脸看见陈敬盯着他看,便嘿嘿一笑,说:“刚才在五楼,一个好朋友告诉我的,说那个东西能吸鬼,我琢磨着,这不跟胖子我呛行嘛,就想着把它找着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陈敬听他解释完,摇摇头,问道:“刚才楼下那一声爆响,是你弄出来的?”胖子的光头一扬,霸气冲天地回答:“不响那一下子,怎么对得起胖子我一顿饭的功夫就超度了十几个阴魂的本事!”

  发现陈敬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胖子急忙又道:“您不用崇拜我,我也就这么点儿能耐!”嘴上这么说,脸却扬得更高,陈敬还是伸出大拇指,赞了一下,胖子倒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问陈敬道:“那个小破孩儿是被您弄稀碎的?”陈敬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随意点头算是回答,胖子又问:“背木箱的那个矮子呢?”陈敬回道:“跑了!”胖子哦了一声,安慰陈敬道:“没事儿,还一个母的,是神婆,一会儿咱们争取把她按住,这事儿也就差不离了!”陈敬又回道:“她也跑了,被乌老二救走的!”胖子咧了下嘴,转变话题说:“我倒是打听出了一些事儿,背木箱的和那个神婆在这个酒店里摆下这么大的一个阵式,是受人所托,说是为了求不老什么的!”

  陈敬闻言皱了皱眉,稍倾便似有所悟,说:“原来如此,我说方才乌老二怎么一直在和那一男一女撇清关系,还显出一副瞧不起那两人的模样,原来也是如你所言,呛行了!”说完,盯着胖子目不转睛地看,胖子不解地问:“这个样子看我干什么?”陈敬微微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要是说我故意放走这两人的,你信不信?”胖子咔吧着眼睛,看着陈敬,却不说话,陈敬也不墨迹,直接了当地说:“我想看看,他们背后的都是些什么人,还有,我还想看看,他们会再弄出什么手段来!”

  胖子跟陈敬对视,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半晌,才说了一句:“那你得小心了!”陈敬不屑地一笑,正要说话,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一声电梯停下的声音清晰传进房间里,陈敬拧身快步走向门外,胖子又往房间里到处看了一圈儿,这才有些不死心跟在陈敬的身后出了房间,陈敬却突然停住,喊了一声:“可行,在这里!”胖子的视线里,那个身子佝偻的崔可行背上背着一个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循声往他们所在的地方奔过来,明显是目不视物,陈敬早已看清他背上那人是刘星星,急忙迎上去,伸手抓在崔可行的胳膊上,崔可行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地说:“乌老大来了,地下一层有猫腻,宋处长他们极有可能在那里!”

  走在二楼的走廊里,乌老大肩头上扛着刘星星,脑子里满是刚才在大堂里,这个装成自己弟弟的小东西管自己叫哥的画面,他叹息一声,心道:“这一声哥,叫得我心都软了,我那个弟弟,最后一次叫我哥是什么时候,我都忘了!”他拍了一下刘星星搭在他身前的腿,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着说:“这小体格,白瞎了,我带你回去,好好给你补补!”伸手在自己胸前口袋上摸了摸,转脸对着背后说:“放心,管够!”越想越高兴,脚下就快了起来,寻思着找到自己弟弟后,就去一处隐秘的所在,把扛在肩头上的这家伙收为自己的亲亲徒弟,抬眼往西面的走廊看了看,没察觉出有他弟弟的气息,就要转身回到楼梯间继续上楼,刚停下,身旁的门里突然跳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小孩儿,对他呲牙嘶吼了一声后,原地跃起,两只长着黑指甲的小手径直抓向他的双眼,缺了半条胳膊的乌老大只能用右手挡在自己的脸前,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鬼东西竟然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乌老大一疼,忍不住缩回手,那个鬼东西趁机把两个爪子在他的两个眼皮上狠狠挠了一下,乌老大无奈,身子一侧,把刘星星扔到地上,挥手就对那个鬼东西的脑瓜顶上拍了下去,鬼东西却不恋战,两只脚在他胸前同时一蹬,从他头顶跃过后落地,径直跑向东面楼梯间的门,乌老大怒极,来不及管躺在地上的刘星星,在后紧追不舍,嘴上还鬼玩意儿鬼玩意儿地叫骂,从门里追出去后,眼瞅着那个鬼玩意儿顺着楼梯就往楼下跑,还不时回头冲他呲牙,于是乌老大跟着往楼下追了下去,只几步就到了一楼的楼梯间,乌老大却愣住,他看见之前倒在楼梯上的那两个年轻女孩儿正对着通向大堂的门口站着,门外,他弟弟乌老二身后站着一个女人,女人右手扶在一个耷拉着两条胳膊,右腿向上蜷起的矮子,三人一齐抬头看着他,从女人的腿后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正是那个小鬼玩意儿,仍然在对他发狠,他弟弟看他的眼神儿似乎有些复杂,乌老大一拐一拐地走到门口,对他弟弟说道:“叫声哥,这么费劲吗?”乌老二笑了笑,到底还是没叫,带头走下地下一层的楼梯,没多久,几人又从楼梯上上来,那个女人的手里,托着一个面目可憎的脑袋,铜光闪闪,仍然是乌老二走在前面,他们这几个连同两个年轻女孩儿一起匆匆走过大堂,推开酒店的大门疾行而去,乌老大屡屡回头,往二楼上看过来,貌似有些不舍。

  崔可行站在地下一层的门口,回头对陈敬和胖子说道:“之前我刚到门口,就觉得心慌气短,脑子里直犯晕,还特别害怕!”说着,顿了顿,十分奇怪地补充说:“现在一点儿那个感觉都没有了!”背上背着刘星星的胖子往前凑了凑,浑身不舒服地抖了抖,看着崔可行,说:“是不对劲儿,不过我和你正好相反,我这背上一有反应,就说明来事儿了!”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陈敬,两人目光对上,陈敬说:“东面那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有事儿也是在那儿,过去看看,说不定宋处长他们真就在那里!”说罢,当先走进门里,崔可行和胖子跟上,三人也不往别处乱走,直奔陈敬说的那个房间,远远的,胖子就催促道:“快走快走,再迟一步,魂魄就乱了!”

  房间内亮起了一盏瓦数不高的灯,偌大的房间内,光线有些暗淡,守在躺在地上的刘星星身边,崔可行看着陈敬和胖子两人忙活,顺便细细打量这个十分宽敞的房间,地面是水泥的,墙面刷成白色,十分简陋,正中间的地上,摆放着一个小方桌,正对着方桌的天花板上,用红色的线条画着一个蛇神人头的图像,赤面獠牙,刚进来时,陈敬和胖子两人暂时没顾上去看躺了一地的人,而是凑在一起,抬头对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图像指指点点,之后,才从横七竖八躺倒的众人中找到宋处长,陈敬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儿,掰开宋处长的嘴唇,把药丸儿放进去,胖子则蹲在宋处长的身旁,一会儿身子正面朝着宋处长,一会儿又把后背对着他,良久,才伸手往自己的后脖颈上拍了几下,像是抓了一个什么东西一样,往宋处长头顶上掼了一下,陈敬马上跟着接手,掏出装银针的袋子,拈出几根银针就往宋处长的头顶和后脑勺上扎了下去,胖子又蹲到另一人身旁,翻过来掉过去地忙活。

  崔可行从他们两人的动作上判断出,包括宋处长在内的这一地的人,魂魄应该是出了问题,他帮不上忙,只能干瞅着,偶尔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的那个图像左看右看,正胡思乱想,身边的刘星星动了一下,崔可行急忙扭头看他,刘星星慢慢睁开两眼,半天才聚上焦,虚弱地笑了笑,问他道:“老弟,咱们这是一路相伴到阴间了?”崔可行啐了一口,生气地回答:“谁是你老弟?别套近乎,我这是往阴间送你一程,马上就走!”刘星星哦了一声,闭上眼睛,说:“老弟,够意思,等我在下面发达了,你再下来,到时候哥请你吃大餐!”崔可行哭笑不得,对着刘星星脸上细细瞅了一会儿,说:“黑色褪得差不多了,还能再活几年,你先琢磨一下在上面发达发达再说下面的事儿!”刘星星猛地睁开眼睛,费力转头看向房间里面,似乎慢慢清醒了过来,抬起胳膊,有气无力地朝崔可行的肚子上打了一拳,崔可行别过脸,不理他。

  天快黑的时候,陈敬和胖子坐在大堂里的沙发上,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从地下一层把那些人一个一个用担架抬上来,往停在门外的救护车上送,胖子脑门上都是汗,脸色和嘴唇苍白得不像话,陈敬把右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手掌,一枚黑红色的小药丸儿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滴溜溜在他的手心儿里打着转,胖子用颤抖的手接过,塞进嘴里,囫囵吞枣般咽下去,感激地对陈敬摆了摆手,陈敬起身走向门口,胖子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挣扎着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另一张沙发上的崔可行见状,也赶忙起身,扯了一下仰身而坐的刘星星,要把他背起来,刘星星摇头,拽着崔可行的手站起来,崔可行便扶着他的肩膀,也跟了出去。

  酒店门外,救护车一辆接一辆地响着笛声驶离,陈敬走向停在停车场里的车,回头对胖子说道:“明天就过年,我去找我师父、张弛还有老大,陪他们一起过除夕。”胖子停住脚,想了想,问陈敬道:“多一双筷子不算事儿吧?”陈敬眯起眼睛,盯着胖子看了半天,忽然笑道:“会做菜不?”胖子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回答道:“那都不叫事儿!”陈敬点头,冲后面的崔可行和刘星星招手,催促道:“快走两步,天黑了,还要赶路!”几人刚打开车门,听见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从停车场外面的路上传过来,不止一辆车的动静,他们都看向酒店门前的路上,三辆越野车鱼贯开进停车场里,正好停在他们的车旁,车门打开,包括司机在内,每辆车里都下来了三四个人,其中有几个还穿着一身道袍,为首的那人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长脸,双目凸出,他走到陈敬几人车前,看也不看其他三人,瞅着陈敬问道:“哪位姓陈?”语气十分冷冽,陈敬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胖子抢先说道:“霍主任,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