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孙妙-《锦瑟江湖》

  宋子殷先是横了褚平一眼,惹得褚平又是一声冷哼,随后宋子殷将目光投向顾怜,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顾怜却能感受到其中的警告之意,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除了魏朝阳,宋棯安和钟遥都未感到有何不对。

  宋子殷扫视一圈,十分平静抛出问题:“听说顾询那个外甥已经到了如意楼,说说吧,关于这个消息,你们是什么想法?”

  宋子殷遵循长幼有序的规矩,第一个将目光投向了魏朝阳。

  魏朝阳不自觉挺直腰背,有理有据道:“实不相瞒,二叔,这点我有些不解,那个孩子,可是贺棠的唯一亲骨肉,就算顾询兵败,以贺棠的身子,想必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子嗣,顾询为何会将孩子送往与贺棠水火不容的如意楼,难不成贺棠会杀子不成?”

  以贺棠的身子,没了这个孩子,又能将篬蓝教交到何人手上?

  魏朝阳想不通。

  宋棯安也十分不解:“对啊,而且顾询发难发得也突然,他这么聪明,不该这么莽撞……”

  为何非要杀了贺棠不可呢?

  身为贺棠的心腹,顾询应该知道,没了他们嘉阳派提供的药,贺棠活不了多久。

  若是顾询真有夺位的野心,在控制住篬蓝教后直接等着贺棠病故,岂不是更能兵不血刃拿下教主之位?

  想不通想不通……

  宋子殷瞧了他们两个两眼,又将眼神落在了周嘉身上:“嘉嘉,你呢?”

  周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也想不通顾询为何要如此做。

  “那阿遥呢?”

  宋子殷鼓励的目光投向钟遥。

  钟遥原本有些犹豫,但看着爹和兄长鼓励的目光,沉思一瞬道:“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件事,如果是因为这个,顾询确实会失了理智,不顾一切下手……”

  这倒是引起了魏朝阳的好奇心:“什么事情?”

  钟遥道:“是一个人,顾询的妹妹……”

  他一出口,魏朝阳便也想到了,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件事。”

  魏朝阳早年曾经看过有关顾询的记载,并记忆深刻。

  无他,因为顾询的亲生母亲,是唯一一个,毅然拒绝同顾庆源回顾家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在被顾庆源抛弃后,选择另嫁的女子。

  若不是多年前的瘟疫,那女子夫君亡故后自己又染上疫病,命不久矣。也不会在万般无奈之际拿出顾家玉佩,让十岁的顾询带着妹妹前往顾家讨口饭吃。

  听说,若不是顾询与顾庆源生的五分相似,恐怕顾庆源都不会认这个孩子。

  可顾庆源也只认了顾询。

  至于顾询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孙妙,顾庆源则以让被人收养为由将那个孩子丢到了荒郊野外。

  据记载,孙妙被几番转卖,卖到了一家富户家中做了通房丫头。

  直到她十六岁那年,顾询有了些许势力,这才将妹妹找了回来。

  在回来不足一个月后,孙妙又迅速嫁给了贺棠,荣宠加身,金尊玉贵,做了第二任教主夫人。

  可惜好日子也没过多久,不到八个月,孙妙便身中剧毒,在奄奄一息中生下一个孩子后一命归天。

  那个孩子,便是师兄上次救过的适儿。

  这个妹妹,可以说是顾询最在意的亲人之一。

  钟遥不自觉瞧了顾怜一眼,又道:“当年在教内,我曾经听师兄说起过,他们说,顾询原本并不想将妹妹嫁给教主,可为了拿到护法之位的实权,他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孙妙。后来孙妙身死,顾询悲痛欲绝,为查出凶手,杀了许多人……”

  这其中,包括顾怜的人。

  毕竟连续两任教主夫人身亡,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当时还是少主的顾怜。

  钟遥又不自觉瞥了顾怜一眼,欲言又止。

  他不说,魏朝阳也明白了。

  自此之后,顾询与顾怜彻底反目,篬蓝教两大势力正式形成。

  若真是如此,那贺棠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询的背叛也就情有可原。

  魏朝阳唏嘘不已。

  周嘉不服道:“这么说来,也是顾询与贺棠共同害死了孙妙,那个顾询可真不要脸,打着保护妹妹的名义,还不是为了自己!”

  说来说去,都是咎由自取。

  周嘉一点也提不起同情心。

  她觉得那个孙妙更可怜些。

  钟遥连忙道:“我那几位师兄,也是加了些臆测,具体内情如何,我不太清楚。”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扶云峰一个不起眼的弟子,能打听到这些,也是听说此事事关顾怜,钟遥那时胆战心惊,生怕此事牵连顾怜。

  谁能想到,没过多久,顾怜没出事,他们扶云峰倒是付之一炬。

  凶手还是钟遥日夜担心的顾怜。

  钟遥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顾怜。

  顾怜敢怒不敢言。

  魏朝阳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不对呀,若是这样,贺棠娶了孙妙,顾询自然站在他这一方,就算没有孙妙的死,待孩子一出生,顾询就算有千般不愿,也会为了孩子不顾一切扫清障碍。”

  扶持年幼的外甥还是年富力强的弟弟,傻子也会选前者。

  顾询没道理这么傻。

  周嘉也道:“怪不得我总觉得怪怪的,对啊,这么想来,以顾询对适儿的宝贝程度,若是孙妙还在,他和四哥根本不可能联合在一起。”

  若人真是贺棠杀的,岂不是在下一步臭棋。

  可若不是贺棠杀了孙妙,以顾询的狡诈,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同贺棠撕破脸皮。

  被周嘉点到的顾怜忍不住抬头瞥了她一眼。

  他第一次觉得,今晚随着宋子殷来此,是个错误且失策的决定。

  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先有钟遥的欲言又止,又有周嘉的直接点破,顾怜心知肚明,宋子殷这是在给他下套呢。

  宋棯安若有所思。

  他神情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褚平注意到宋棯安的神色,奇道:“小安,你若是知道什么,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这瞻前顾后的性子,真是同他爹一模一样。

  褚平暗自腹诽。

  随着褚平话落,堂中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到宋棯安身上。

  事已至此,宋棯安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刚刚听到阿遥说起适儿那孩子,想通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如果按照阿遥所说,适儿应当是七月早产,再加上中毒,所以身子虚弱,可据我上次替适儿诊脉时,却发现并非如此……”

  魏朝阳一点就透,想起上次宋棯安的话:“你当时说,那个适儿之所以身体虚弱,是因为体内混毒所致,却未曾提起过这个孩子乃是先天体弱,所以说……”

  魏朝阳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宋棯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个适儿,虽是早产儿,但却绝非七月所生。”

  寻常医者,只能看出足月生产与早产的分别,但宋棯安自小学医,经手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一百。

  他一眼便瞧出,那个适儿,就算是个早产儿,也不是七月所生。

  也就是说,孙妙在嫁给贺棠之前,便怀有身孕。

  听懂言外之意的钟遥差点被惊掉下巴。

  顾询,可真是胆大包天。

  可仔细想想,钟遥又觉得这个猜测十分合理。

  做为贺棠的独子,适儿却没有生活在教内,反而被顾询以身子弱为由,养在千里之外的官渡,如今一想,当真十分怪异。

  “可……”

  钟遥疑惑:“贺棠精通医术,顾询真的能骗过他吗?”

  褚平瞥了顾怜一眼,意味深长道:“是被骗还是甘愿被骗,还是是有区别的。”

  要知道自从贺棠的长子,可是好不容易养到三岁时失足摔下假山而死。

  那么丁点大的孩子,腿脚尚且不利索,居然能够爬到成人尚且爬不上的假山,如此明目张胆下杀手,完全没将贺棠放在眼中。

  凶手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他若是贺棠,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可能杀了他儿子的凶手继承他的宝座。

  可以贺棠的身子,再想有个孩子,已然不可能。

  所以孙妙腹中的适儿,出现得如此恰到及时,简直是贺棠的救命稻草。

  是以将适儿疼之入骨也可以理解。

  顾怜佯装没注意到褚平的眼神,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魏朝阳敏锐从平叔的话中察觉出些许东西:“难道孙……孙夫人,不是中毒而亡?”

  若是如此,按照如今的状况瞧,这幕后凶手,应该是贺棠无疑。

  可贺棠既然需要这个孩子,又为何会下如此重的手笔。

  他难道不知道,女子孕期尤为珍贵,一不小心便会一尸两命,若是再被顾询查出些端倪,恐怕他这个教主之位也坐不稳当了。

  魏朝阳有此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他虚无缥缈的面子。”

  褚平发出一声嗤笑:“贺棠这个人,既想要这个孩子,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骨肉,所以呢,索性下了点催产散,想让孩子提前出生,哪知道孙妙当时已经中了毒,再加上催产散药效过大,孙妙就此一命呜呼。”

  “我说的对吗?顾怜!”

  褚平皮笑肉不笑将目光投向顾怜:“顾询之所以与你合谋,便是因为你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你将此事透露给顾询,让贺棠顾询反目,从而打算坐收渔翁之利,我说的,可对?”

  骤然被点名的顾怜愣了一瞬。

  他看着褚平恶意满满的眼神,不闪不避对视过去:“若我说不对,褚掌门又当如何?怎么,是要杀了我还是要将我拖到地牢严刑逼供?”

  这话一出,钟遥立刻厉声道:“阿怜,你胡说什么?”

  褚平也有些无语:“我只是问你我的猜测对不对,又没别的意思,你能不能不要多想?”

  褚平左思右想都没能想明白,他的语气与平日里一般无二,到底有什么不对,让顾怜又产生这种误会。

  顾怜这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太过激烈。

  他垂下眉眼,低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褚平皱眉:“如果你不知道,为何在杀了贺棠的长子后,没有动那个适儿?”

  以顾怜的本事,不该让那个适儿毫发无伤活到现在。

  顾怜抬眼瞧了褚平一眼,讽刺一笑:“褚掌门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把这个罪名扣在我头上,未免有些武断吧。”

  他毫不避讳道:“我确实与贺棠有些恩怨,但他的长子,乃是下人看管不利,失足摔死所致,与我毫无关系。褚掌门若是想替贺棠问罪于我,恐怕得先拿出让人心服口服的证据吧。”

  “你……”

  褚平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褚平!”

  宋子殷厉声道:“够了,别闹了!”

  褚平冷哼一声,不甘不愿坐了下来。

  他倒是想发脾气,但宋子殷毕竟是掌门,在小辈面前,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叫停了褚平,宋子殷又瞥了顾怜一眼:“褚平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你说话夹枪带棒,数次激怒褚平,以为我看不出吗?”

  一次两次他睁一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多了,可就过分了。

  宋子殷也不愿意说重话,是以说罢这一句便不再多说。

  他揉了揉额头,疲惫道:“刚才说到哪里了?接着说吧。”

  魏朝阳正想接过话头,有一个人却比他先一步出声。

  “褚掌门说的没错,孙妙确实死于催产散……”

  顾怜仍然低着头,似乎刚才的不愉完全不存在,他十分平静道:“顾询原本不同意这桩婚事,毕竟贺棠早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可那时顾询在教内处处受制,没了贺棠的庇护,更是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孙妙便主动找到贺棠,同意了这门婚事。在嫁给贺棠两个月后,孙妙查出了身孕……”

  顾怜顿了顿,道:“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贺棠,他精通医术,很快便注意到孙妙的异常,是以他提前买通大夫,伪装了月份,所以顾询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贺棠的亲子。”

  “成功离间我与顾询后,贺棠为了让那个孩子身份正当,不惜对孙妙用了催产散,可惜他算无遗策,却没料到,孙妙不知这些阴谋诡计,她只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夫君的孩子,所以内心备受折磨,导致身体虚弱不堪,那一点点催产药,更是成了她的催命符,让孙妙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