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苟全-《薪甲》

  蛰鳞堂后有一座地牢,地牢中关押的都是在大业境内犯禁的修行者,地牢很深,向下延伸一共四层。

  捕蛇人有三位至高存在,无心禅师是其中之一,主管大业境内明面上的一切行动。

  另外两位的身份十分神秘,除却当今陛下之外,也就只有无心禅师知道其真实身份。

  一人主管捕蛇人的谍报以及“脏活”,与无心禅师是相反的存在,算是捕蛇人的影子。

  而最后一位,则是主管这座不见天日的地牢,在地牢中当差的捕蛇人从来都没见过这位至高存在,但只要地牢中有任何异样,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被他镇压。

  “老苟,把地扫一扫啊,你瞧瞧,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一位在地牢当差的年轻男子对着角落里的中年男子呼喝着。

  地牢入口处的角落中,有个中年男子秉着一盏油灯,另一只手中捧着一本花了不少银子从书铺中买来的孤本,借着油灯散发出的昏暗灯火仔细瞧着孤本上的文字。

  中年男子名叫苟全,是这地牢中当差的老人了,在这里差不多待了有近十年的光阴。

  同为捕蛇人,职责却是天差地别,地牢中的工作很清闲,也很枯燥,平日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无非就是喝酒赌钱,苟全不喜这些,他只喜欢看书。

  每月的俸银发下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往谒心城中的某个书铺买上一本孤本或者珍品书籍。

  听到那年轻修士的呼喝,苟全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挤出一个笑脸,说道:“知道了,我这就扫。”

  那年轻人与陆梓等人是同一批加入捕蛇人的新人,测验过后被分到了地牢之中,这使得他心生怨气。

  地牢中多是些混俸银的老油条,他心中怨气无处发泄,就盯上了整天只知道看书,看着就好欺负的苟全。

  而苟全知道他对分配不满心有怨气,也不与之计较,反正只要不耽误自己看书就行。

  几个刚巡视完牢房的牢头回来,对着苟全开玩笑道:

  “我说老苟啊,这书有啥子好看的,你又不是要考取功名的读书种子,咋的,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啊?能考的上不?”

  有人接话道:“看了那么多书,怎么着也能当个进士老爷,以后咱们少不了要沾老苟的光!”

  “进士老爷算啥子,就是当个朝官也没用,见着了咱们捕蛇人还不是要躲着走?我看老苟这是猫当烦了想当老鼠了!”

  几人的调侃惹来哄笑,哄笑间他们搬动角落里的桌子,将牌九堆放在桌上,打算开始赌钱。

  苟全赔着笑,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小声说道:“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这种调侃他早已习惯,根本不放在心上,起身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开始打扫。

  那年轻人看着这群所谓的同僚开始赌钱,气不打一处来,他也是那种为了蛰鳞堂内的那块匾额才加入捕蛇人的人,本来就对岗位不满意。

  再瞧瞧这“粪坑”里的一群腌臢货,更是烦闷,转身推开身后的厚重门板,转身出去透气。

  地牢的这扇大门外,就是蛰鳞堂的内堂,虽说是内堂,却是一处露天存在,站在此处可以看到蛰鳞堂内的光景,看着来来往往,脚步匆忙准备办案的同僚,他心生艳羡。

  接任务,缉拿犯禁之人,保大业境内百姓平安,这都是他的梦想,可瞧瞧现在,看守地牢的卒子,也就挂着个捕蛇人的名头!

  片刻之后,身后大门被打开,有人走了出来,是苟全,他的手里还攥着那本孤本,地牢里赌钱的声音太过吵闹,影响他看书,出来躲躲清净。

  看来人是老苟,年轻人叹息一声,主动开口问道:“我说老苟,你都在地牢呆了十年了,有啥意思啊?怎么不找找关系,调去无心禅师那边当差?”

  苟全笑了笑,似是在回忆往昔。

  他对这个年轻人的观感不差,有理想,有原则,就如年轻时的自己。

  他叹息道:“为何要找关系?我就是从蛰鳞堂内被调遣至地牢的,再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闻言年轻男子一愣,震惊的看着苟全,问道:“从蛰鳞堂内被调到地牢的?为啥啊?是你主动要求的?”

  苟全看向蛰鳞堂内,轻轻点头:“嗯,是我主动要求的。”

  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年轻人,他笑了笑,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过往,声音不大,刚好足够两人听见:

  “知道十七年前边关有一场藩王屠城案吗?当今陛下的亲弟弟,那个被撤去藩王名号的杨畴州,为了突破元婴境,不惜转修魔道,血祭一城百姓!那时,我在杨畴州帐下当着一个小小都尉,为了告他,不惜持刀斩杀顶头上司,跨越千里返回谒心城。”

  说到此处,他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你这么年轻,那时才有多大年纪,不知道是应该的。”

  “回谒心城的路上,可没少被人截杀,但是我都挺过来了,一身是血的站在蛰鳞堂门口,痛斥杨畴州的恶行,那一天,谒心城内的半数捕蛇人共赴边境,无心禅师亲自出手,将杨畴州押回谒心城。”

  “后来无心禅师邀请我加入捕蛇人,杨畴州在陛下的运作下被囚宗人府,我不服,一城的百姓都死于非命,他一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能活着?”

  “我写血书呈上金銮殿,刑部尚书却是给了我一个证据不足的借口,证据不足?那满城的白骨还算不上证据?”

  “为了此案,我在蛰鳞堂中一个任务也不接,奔波七年,都没能求来一个公道,在此期间,所有捕蛇人都是对我避之不及,生怕与我有所牵连从而被皇室记恨,无心禅师劝我放弃,专心做捕蛇人,去接案子,去救下更多的百姓。”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所谓的公道根本就不存在,蛰鳞堂内的那块匾额更是笑话,彻底心死,所以主动要求被调遣到地牢,不用办案,了却此生也就算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字字句句都让蹲在地上认真聆听的年轻人感到心惊,这一刻起,年轻人的心动摇了,他也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好欺负的男人有了新的认识。

  一声锣响,是地牢换班的时辰到了。

  苟全看向还处在震惊之中的年轻人,他笑了笑,提醒道:“换班了,走吧!”

  与接班的同僚打了声招呼,苟全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书收入怀中,穿过蛰鳞堂往城中走去。

  他的家在城西,此时却是在往城北走去。

  走入一处无人的巷子,再出来时,他便换了一身行头,脸上还覆盖了一张面皮,连容貌都换了一副。

  腰间悬着一块由大业刑部颁发的令牌,凭此令牌,可在谒心城中御风。

  御风去往那条贯通南北的运河,十里画舫的一条较大花船上,早有九位遮掩面容的身影在此等候,花船之下还有一条庞然大物潜藏水底,本来应该是十人,一人出城未归而已。

  遮掩面容的苟全落座,一场议事正式开始。

  大业捕蛇人苟全,代号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