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扒脸皮-《问九卿》

  薛绥安静地立在原地,看着平乐拽着童童走上城楼,好像在看一场已经写好结局的戏——

  平乐踩着雪花,发间珠翠碰撞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刺耳。

  待她走近,看清兜帽下那双冷冽的眼睛时,脚步一顿,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大笑。

  “是你?薛六……竟然是你!”

  “是我。”薛绥慢慢摘下兜帽。

  额前短发被风吹得微乱,面容不见波澜,平静带笑,“意外吗?”

  平乐有短暂的错愕,很快便被怨毒取代。

  “文嘉那个贱人不敢来?竟让你来送死?薛六,你可真下贱呐,一辈子当狗奴才……”

  童童被她拽得吃痛,呜咽着小声抽噎,她却视若无睹。

  “也好!薛六。你我新账旧账,今日便一起清算。你毁了我的人生,今日正好用命来偿……”

  “李玉姝。”薛绥唤出她的名字,声音冰冷,清晰地压过了风声。“毁你的从不是旁人,正是你自己。你贪心不足,骄纵任性,视人命如草芥,才会一步步走到今日境地……事到如今,你竟仍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我有什么错?”平乐像是被戳到痛处,用力拽紧童童。

  孩子的哭声陡然变大,小脸涨得通红。

  她好似听不见,发泄一般质问薛绥。

  “若不是你设局害我,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若不是你,父皇怎会厌弃我?陆佑安又怎会离开我?我堂堂帝女,何至于此?”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刺骨的恨意。

  “若说我有什么错,我只错在没有早点弄死你……错在对你和文嘉这些贱人,下手太软!”

  薛绥轻轻一笑,唇角挽起极淡的嘲弄。

  “自欺欺人,真是可怜又可笑。李玉姝,你打小活在旁人奉承里,早就看不清自己斤两。你这样的无知蠢妇,拿什么来杀我?”

  平乐大怒,拔高了声音。

  “我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至高无上的帝女,你薛六,算个什么东西?”

  她无法接受,昔日被自己踩在脚下随意欺辱的小小庶女,如今竟能站在高处对自己指手画脚。

  她痛恨……

  薛绥却偏要戳破她的体面。

  “你这一生,倚仗的不过是帝女身份。一旦失去身份,便一无所有。你看,我给过你机会反击,你也有足够的时间翻身。可你做了什么?李玉姝,你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废物,揭去身份这层遮羞布,与草包何异?还不是烂命一条?”

  “你——”平乐气结,浑身发抖。

  薛六在侮辱她。

  字字句句都在扒她的脸皮,撕碎她的骄傲。

  可她满心怒火,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自大、愚蠢,看不清局势,更看不懂人心。”薛绥语气平稳,字字如刀,戳在她最痛的地方。

  “原本,你安分待在朔州,陛下念及父女之情,未必不让你安度余生,我也乐意看你再焦躁痛苦地苟活一些时日,不会让你死得那般无趣。可你偏要回京,自寻死路——”

  她目光扫过童童那张青白小脸,眼神微冷。

  “甚至不惜拿亲生骨肉做人质,这般行径,也配为人母?所以你看,你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平乐被她这番话气得发狂,薄薄的面纱再也遮不住扭曲和狼狈。

  “果然是你!薛六,就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是你毁了我的婚姻名节,尊荣宠爱,毁了我的一切……”

  薛绥淡淡勾了勾唇角,笑得近乎残忍。

  “又怎样?”

  “当年你欺辱我,不是叫我有种活着回来报仇吗?我回来了,你怎么反倒躲在孩子背后?从前的威风,哪里去了?”

  -

  城楼下,人群的骚动越来越大,议论声嗡嗡不绝。

  无数的目光聚焦在高耸的城楼上,却无人能听清她们的对话。

  监刑台上的陆经,皱了皱眉,看向身旁的薛庆治。薛庆治面色凝重,目光扫向刽子手。

  刽子手会意,磨刀的手顿了顿,停下动作,看向监斩台的方向。

  陆经道:“尚有一刻钟。待沙漏漏尽,午时梆子一响,即刻行刑。”

  刽子手沉声应道:“是。”

  -

  城楼左侧,一个亲兵猫着腰,凑近俞千山的耳侧,低声道:“将军,弓箭手已瞄准目标,只待令下便可动手……”

  俞千山缓缓点头。

  “俞将军,不可轻举妄动……”陆佑安喉结剧烈滚动,拳头攥得死紧,强压着焦灼。

  “她现在疯魔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一击不中,恐会误伤孩子……”

  -

  不远处的茶楼雅间,李肇起身走到窗边。

  一身玄色大氅在寒风卷裹下猎猎作响,衬得他面如寒玉,英姿挺拔。

  元苍低语:“殿下,废公主手持匕首,情绪极不稳定,六姑娘孤身应对恐怕会有凶险,可要提前动手?”

  李肇抬手阻止,望着城楼上那道孤绝的身影,“等她信号。”

  话音刚落,侍卫青冥匆匆闯入,躬身急报。

  “殿下,大长公主车驾入宫,直奔紫宸殿,为平乐公主求情。”

  李肇目光未离城楼,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

  “平乐到死都在指望有人救她,以为还能靠着父皇的宠爱脱身……真是愚不可及。”

  他思忖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父皇为她做过的荒唐事也不少。此时网开一面,下旨解围也并非不可能。”

  他转身看向青冥,冷冷吩咐,“告知夜枭,若紫宸殿有意传旨赦免,令他设法拖延片刻。就说……是孤的意思。”

  “是!”青冥躬身退下,脚步轻快。

  -

  城楼上,风雪更急,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平乐见薛绥沉默,愈发癫狂。

  “薛六,你不是向来标榜善心吗?只要你从这城楼上跳下去,我即刻放了孩子……如何?一命换一命,不亏你吧?”

  “那是你的孩子。要杀要剐,凭你心意。”

  薛绥笑了一下,极淡,好似闲聊一般随意,甚至从容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短发。

  “你回头看看,城楼下是密密麻麻的官兵,城楼上也有无数的弓箭对着你……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立刻就会被射成筛子。李玉姝,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平乐脊背猛地一僵。

  她下意识想回头,又硬生生忍住,色厉内荏地冷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薛六,我敢动手杀自己的孩子,你敢吗?你不怕我这手一抖,让你们陆大将军的宝贝女儿给我陪葬?”

  “……”薛绥挑眉,脸色平淡得近乎冷漠:“我看着你动手。”

  平乐猛地将童童往身前一拽,另一只手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孩子的颈侧。

  “你以为我不敢?薛六,这孩子今日若血溅城楼,就是因你而死……”

  城楼下惊呼声骤起。

  童童小脸苍白,吓得大声哭叫。

  “爹爹……爹爹救我……”

  “李玉姝!”一声暴喝炸响。

  陆佑安再也忍不住,排开侍卫上前,双目赤红地盯着平乐,一步步走上前去。

  “你已无路可走,莫要再一错再错,放开童童,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平乐看见他眼中的痛心,眸中瞬间涌上一层泪雾……

  可随即看到跟着他一起围拢上来的禁军,脸色又被更深的恨意覆盖。

  “你现在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了?你为了那个贱人非要和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想过我们的孩子?”

  陆佑安眼神冷了一分,压下心中痛楚。

  “平乐,你恨的是我,童童何辜?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有怨气冲我来,何必为难孩子……”

  平乐闻言,突然疯狂大笑。

  “这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如今却来怪我心狠?”

  她笑声一收,又尖声嘶吼。

  “文嘉呢,让那个贱人出来。只要你让她从这城楼上跳下去,我便放了孩子……”

  陆佑安脸色骤变。

  文嘉就默默站在城墙的马道上,闻声她果然拨开身旁侍卫,脸色苍白地走上来,轻声却坚定。

  “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