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沙场饮酒,谈指间,迷阵自成-《随风行》

  枫叶城外围处,大月国十五万大军兵临城下,高空中亦有数百修真者掐诀施法轮番轰向护城大阵,攻城部队云梯、冲车齐出,这一次的攻势远胜往常,再不做任何保留侵巢而出了,似乎每前进一步,都宣示着枫叶城距离告破便更近了一刻。

  枫叶城面对敌方一波波高歌猛进的进攻,护城大阵眼见即将溃散,幸亏城中还留有结丹修士与一位假丹修士,不然此城在这么多练气与大军冲阵之下,早已告破。

  原本蔚然城墙此刻已显得有几分满目疮痍,有燃烧着的弩炮,也有空余投石车却无人掌管了,因为已无石可投了,弓箭手们小心翼翼的使用每一支箭矢,生怕一箭不能杀敌,护城河里有敌人的尸体也有同伴的尸体,拒马阵早就被摧残的只余几根木头,但幸亏城门还未被破,死守,死为先守为次,早已红了眼,不曾后退分毫,纵使城破,身后身前是敌人,己身便是护城之墙、血肉所铸之门!

  众将士此刻突然想起陛下的言语,只要守得后方越久,前线的优势转为胜势,就算南枫国国祚断裂有又何妨,一国覆灭换正道长存,稳赚!将士们想起陛下的壮语,胸中豪情更甚,顿时嚎嚎大叫!只见为首将士一脸决然神色,提起武夫真气大喝:“为正道伏魔血战到底,佑我正道永存,天下太平!”

  众将士神色坚定,齐声附和,豪情满满!

  复又再大喝,神色决绝,已有以死明志之心!

  这三度齐声呐喊,虽不过数千之众却是声势浩荡,震慑地敌军进攻也为之一滞。

  更有甚者,拿下腰间酒囊,豪饮不已,随即分抛出去,大有任你千军万马又如何,你来攻城我便防,饮酒,杀敌而已!快哉、快哉!

  大月国将领见状赶忙连发攻城号令,边吆喝:“取敌将首级者赏金百两,上墙者家眷同样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猛夫,攻城的士卒们闻言状若癫狂向前猛进,再无后顾之忧。

  城墙一处损毁的烽火台上,独立一人,一席劲装玄衣,衣襟不长,略微随风摆动,看似未做任何隐匿,但却一点气息也无,似乎本就该在那处地方所在。不管是敌我双方修士,都未曾发现此人在默默观察战局。

  此人正是无事楼楼主乌尘,站于烽火台上,目视了方才一幕,不禁为之动容,枫叶城留守将士大义!无怪乎丙兄唯一的那一丝遗憾,原来遗憾在无法与曾经的兄弟们同生共死,确实可惜,可叹。为能与兄弟同日生,又不得同日死。

  再用神识略微扫视便收敛,上方数百修士看似浩荡,多是练气修士,修为最高者不过是筑基初期,只是中心帐中有两股气息很强,恐怕已是结丹修士。所幸小师父传授的隐匿术了得,即使是结丹修士,也未曾对自己的神识查探毫无擦觉。

  乌尘的武道修为已臻至一品巅峰,对上结丹修士倒是不在话下,结丹修士若是能拉开距离以法术法宝攻伐,乌尘确实会略觉头痛,但若是近身至十步以内,乌尘自信能够一击杀之,但此行首要目的不是杀人,况且就算得手了对方那一众修士、将士的重重包围之下,走是能走但再救人则是奢望了,所以少年头也不回,直接悄无声息的掠向城墙,尘叶均不沾身,脚下亦无痕,身法不仅快,而且几乎不会牵扯周遭事物,是以神鬼莫测。

  少年武道境界高的吓人,但修真境界却是有苦难言,二位师父说,因他曾经神魂受创严重,几近形灭,祸兮福所倚,因奇异机缘反而壮大了原神识海,只是神魂裂隙过大,受此制约不能贸然强行引灵气入体。

  乌尘悄无声息的掠过城墙,前往宫殿方向。

  宫殿中

  偌大的宫殿,当朝南枫国国君,身穿龙纹战甲,腰挎特制四尺青锋长剑,在龙纹腰带处,别有一老旧藤葫芦,格格不入,但中年男子丝毫不在乎,反是手掌轻放于葫芦,站立于龙椅前沉思。只此国君一人朝堂间,并不见文武百官,此人便是南枫国当朝君主——李君泽。

  一国君主李君泽此刻眉头紧锁,微微一叹自言自语道:“当真是依一君之言,万士慷慨赴死不归。”紧接着只听他淡淡说道:“诸君且慢走,等孤此间事了,便一同战他个不死不休。”

  李君泽在等一人,虽然未在信中言说,但他相信无事楼楼主会来此地见他一面,他笃定不移,若楼主如他所料,必定会有一问前来询问,若未至,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所幸如李君泽所料,是前者。

  并无任何预兆,一个身形突然显形在这一国君主面前,虽是第一次见,但毫无疑问,此人便是无事楼楼主。

  李君泽有些惊讶,不知是惊讶于楼主的年纪轻轻,还是惊讶于这潜行身法之神异,亦或是两者皆有,毕竟王老只说了楼主是他小友,未曾说年岁,看来是顾虑自己不肯信任少年楼主能成大事。

  “来此见孤,是有事相问?”毕竟是一国之君,李君泽很快便恢复平静,未等其开口便是开门见山问道。

  “然,丙兄曾说有一五品死士随行。”顿了顿,乌尘开门见山问道:“此人之重要,可是不亚于公主?”

  只见这位国君轻微点头却未过多言语,心中很满意楼主能有此一问,且未过多追问。心中便觉,此事可成,心下已无牵挂,曾经的满朝文武亦是可以含笑九泉了,共谋未被天弃。

  乌尘了然再问道:“你——可想一起走?”并非试探实想为之,他进城后他发现举城上下并无百姓,这意味着百姓已然离去,若无君主肯首断不能如此;君爱民如子,将士为之赴汤蹈火,一国之君能做到这般属实不易。

  李君泽闻言先是哑然失笑,似是没想到少年会有此一问,只是淡淡说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瓶儿和月儿能离去,孤便无牵挂了,亦是满朝文武之挂。”看着朝堂之间,仿佛那日相商历历在目。

  “王老前辈?”少年看到了其腰间的老旧藤葫芦,眼神一变,问道。

  老前辈,王姓,单字名鹏也,便是手书里的那位武夫供奉,二人曾一同荡除过一批邪修。

  “三天前结丹妖修偷袭,两日前卧榻临了,曾有言托孤转告,”李君泽罕见露了悲容:“小友大义,惜哉老夫不能再与小友同游、共饮,谈笑间杀恶徒如狗!”

  少年闻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离开之际只听背后传来一问“恩公可否留下尊姓大名?”

  乌尘那会刚开办无事楼,常使用化名乌猫儿行走世间,曾一度后悔未告知老前辈自己真名……所以李君泽才会有此一问。

  “乌姓,名单字尘,尘缘之尘。”少年浪声回应后,身影便如风一般了无痕迹。

  “乌尘,尘缘,好名字!”李君泽略微思量后拍手叫好。

  原本二字皆取自阴暗之色,听之令人觉得较为灰暗,但少年说名解字之时,特指尘缘之尘,那寓意就大不同了,且听少年语气对此姓名由衷喜欢。

  “在下先去城东正门制造混乱,最好的结果是把那两个结丹修士半诱半杀,或许也可为陛下所为扭转战局一二。”

  复又有一声传来,李君泽闻言不禁一凛。心绪流转想到两种可能:字面意思,引出来杀之,但长远来看或许会招来更强的敌人,这是其一;其二,同样是引出来杀,但若是只杀一人,且佯装不敌第二人呢?心下便有了计较,配合楼主,为此计策锦上添花。

  “老伙计,”只见其俯首目视并轻拍挎于腰间的君子剑,李君泽豪气千云道:“该出发了!”

  枫叶城东门

  城门眼见就要被冲车冲破,城墙的将士们无不壮烈的准备下城墙去死战一番,却见一道人影从他们上方掠过一身扎进敌军。只见一身着南丰城甲胄之人,手执一杆红缨枪!枪出如龙!威力不可匹敌。见敌方隐隐后退数丈大量自己,少年枪杆拄利于身旁,手摘葫芦,沙场饮酒!作罢,再一顿红缨枪就枪划线一隔喝道:“越此线近城门者,死!”

  似乎被少年言语激怒,为首者率先领人冲锋!少年再大喝一口烈酒,脸上有些红晕,喃喃道:“恕晚辈来迟,这便补上,饮酒,谈指间,杀敌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只见其连挑点枪头,所到处皆是朵朵血花绽放,枪花则如龙汲水卷的大月国人仰马翻,再来一手脱手式,枪如离弦之箭窜起一串糖葫芦!枪去势未止,人却在刹那之间随枪而来,握枪杆,凿阵式起,气势如虹,宛如排山倒海,敌军竟是败退连连!

  “这是王老前辈的枪法!”有将领认出来了惊呼。

  “也未曾听过老前辈有关门弟子呀?”为首将领犹豫着是否要出城助阵,却见一幕差点吓得他肝胆欲裂,只见

  李君泽一人一骑,身穿龙纹铠甲,手执特制四尺青锋长剑,伫立于狼狈不堪的城门前,以剑指溃逃敌军,口含武夫真气大喝道:“诸君!随我助小友杀敌,手脚慢了的,且在城门待命接应!”言罢,策马奔向敌军方阵。

  顿时,全体将士吼道“战”!步履虽急,军队却有条不紊的走下城头。出城急奔战场:“谁慢了谁便是孙子。”一语双关。

  原本见城门不时便会告破,那百来号邪修都先行回营帐邀功行赏了。结果还未进帐,却发现己方兵败如山倒,第一波冲阵战士,在人数碾压的情况下怎的突然后撤起来了?为首的筑基放声破骂:“狗娘养的饭桶,老子都把奶水送到嘴边了,还能呛死?!”

  正欲杀个回马枪,却只见帐中走出两位道人,一赤红道袍,道号赤髯,一玄色道袍,道号仓箐,皆为结丹修士。只见二位道人恶狠狠的盯着战场,神识一略别了然于胸,居然还有一品武夫?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冲出城来?不论若何,打杀了便是。

  几乎同时,乌尘仿若有感,手中长枪杀气更盛。

  “小友,这里可交由孤以及一众将士,你可随意。”李君泽的声音在乌尘耳旁唤道,语毕,他看了远方那两道声势浩大的御空光团,以及紧随其后的去而复返的一众邪修,来势汹汹。护驾随行将士无不点头赞同,陛下都如此说了,那自然是必有其道理所在。

  乌尘点了点头,故意一跃,深入敌军腹部,陷阵杀敌。小师父曾言,对付修士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以为自己是武夫。虽然女子武夫早年时期确实只是武夫,但那时起,真要直面敌人、后被包围时,她都是别着一把仙剑在腰间或背一把,纯粹真气都够吓死你了,一身“灵气内敛”泄露分毫,恐怖不恐怖?虽然前者需要的是隐藏“高阶修为”示敌以弱,后者则是狐假虎威,但都是为了迷惑对手。

  “黄口小儿,可是为那老不死的寻仇而来?我那赤链掌毒可是折磨了他好些天才气绝身亡?”赤髯阴恻恻的嘲讽,意图明显乱人心志。

  “无耻老道!我乌猫儿与你不死不休!”乌尘一副悲愤交加之意,办真半假,他确实替老前辈的死很是愤怒,既然知晓了是谁出手偷袭,那他现下便决定先杀何人了。以枪画圆,以武夫真气开得一方圆十丈之净地,再枪杆拄地,立于身旁,沾了血的英武脸庞,面带怒容抬手一指:“可敢下来与我一战?”

  “哈哈哈哈哈哈。”赤髯老道一阵嘲讽大笑道:“何其像,太像了,都一般愚蠢,我就站在这十丈外,你便那我没办法了,我为何要下去?再傻乎乎连个五丈距离都不会把控一下与你短兵交接?”世人谁不知你一品武夫五丈可杀我结丹?他之所以多费口舌,只是想着这少年武夫不比王鹏那般,年老气衰,如此气盛年纪的一品武夫,当然要避其锋芒,所以他在乱此子心志,等那仓箐寻好时机,偷袭制胜。战场杀敌哪来那么多捉对厮杀?想到此他就想笑,再想到那仓箐道友很快就能跟之前自己所为一般,一人袭杀师尊,再来一个愣头青弟子也快要相同境遇,他那现下都快要迫不及待了,他看到了仓箐现身,诡异靠近乌猫儿,三十丈,二十丈,十丈,他丝毫未觉,只见仓箐一记狠厉无匹的淬毒镰刀直套其后心窝处。

  嗯?怎的地转天旋了?本道的金丹为何碎了?本道的头颅呢?为何本道似乎无法呼吸了?

  赤髯不明所以,而仓箐却被震惊到了,这乌猫儿虽然被自己狠狠来了一记,但却在洞穿之际,祭出了仙剑,速度之快,宛若奔雷,刹那便是,同时握枪一掷直捣赤髯丹田,枪未飞至,人先至,乌猫儿手执通黑短匕首先卸其头颅,高高抛向好不容易重振军心,开始围剿南枫国那千来号人马的大月国大军之间。待看清头颅后,竟又开始溃逃了,再看少年,却是一边吐血一边掐剑诀,往南逃窜。

  仓箐知其重伤垂危,便先稳定军心,以免被南枫国反扑,谁知这些饭桶居然都肝胆俱裂,唯恐那杀神再度袭来,什么重金悬赏都没用了,小命要紧。

  “目的已达!随孤撤回城内,小友定会完成吾等所托!”李君泽扬臂高呼,带领将士开始撤离。

  仓箐见无一人敢追,暗骂不已,想着方才李君泽所言,干脆也不理这烂摊子,先去拟定追杀乌猫儿,不然落了个竹篮打水两头皆空。

  于是急忙照集了一批筑基修士,约有二十多号,再筛选掉遁术不快者,仅剩十余人。

  “仓箐前辈,用得着煞有其事吗?刚刚那小子口吐鲜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们去到恐怕都已经中毒断气了。”有一位筑基中期修士有些不解其为何如此慎重。

  其余人等也纷纷觉得此举不妥当,慎重到胆小了,亏他还是结丹修士。这么胆小怕死?

  “快死了?你见过快死的人能遁逃的这么快?你们谁追得上?”仓箐冷冷道,正眼不瞧他们一眼续道:“别说老道没提醒你们,追上了之后我也是叫你们去试探,若是这般小瞧了对方,死了可别怪老道不为你们烧香烧纸!”

  顿时,他们才发现,仓箐不亏是老牌野修路子,心思之缜密堪称可怖,换成他们肯定是直接追上去了,那会管对方遁跑时的速度几何,只当是快死了回光返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