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ll-《【快穿】反派养成有限公司》

  雨像粗壮的水柱,从墨色的天空中疯狂倾倒而下,在空旷的地面砸出惶恐的声音,光不入窗,树不摇曳,仿佛整片大地都被不祥的阴云笼罩。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不平常的是诡异的天气如同一只大手死死地扼住所有人的喉咙,难以呼吸。

  直到一个月后的同一天,太平洋海岸的另一端,碧空如洗,夏日朗朗,鼻尖呼吸着温暖与惬意的空气,就在这一瞬间,唐凤梧的思绪如脱缰野马,忽然飘回到那个暴雨倾盆的时间线上。

  他才恍然惊觉,那应该是和微生商见的最后一面。

  旅游综艺在玻利瓦尔的路透在网上铺天盖地时,唐凤梧把屏幕都划烂了,也没能找到微生商半分影子,倒是瞥见那位靳叔叔作为客串人员入镜的身影。

  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不合时宜地再次进入视线里,像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心头。

  如果微生商还在的话,一定会和他调侃靳叔叔像个变态跟踪狂从雪山跟到玻利瓦尔。

  很缺德,但很符合微生商的秉性。

  一个月听不到任何消息,唐凤梧甚至抱有侥幸,倘若他回翡翠湖搬东西,微生商会不会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或是哭着,或是言语尖锐地让他不要走。

  他抬眼望向窗外掠过的,陌生又熟悉的枫叶萧瑟,听见前面的司机忽然叹了句。

  “这地方风水邪性,就这段时间总共克了三家人了。弄得满城风雨,如果不是因为事情太大记者和媒体都来看热闹,我们这些计程车是进不来的。”

  听到这些话,唐凤梧心头一紧,连忙追问是哪一家。

  司机顿了顿,方向盘打了个弯:“好像是什么资源规划局的局长……叫齐什么云?因为贪污受贿进去了。喏,前面就是他家那户,现在成了法拍房。”

  唐凤梧看向窗外缓缓后退的庄园大门,原本器宇轩昂的中式园林仿佛随着主人的气运一般,在某天被天道骤然抽走,只剩下了苟延残喘,盘桓在这残垣断壁下的一缕游魂。

  车停在观澜居门外。

  唐凤梧走下车,踩着一地的枯枝败叶,顶着初秋的风独自走了进去。

  铁门虚掩着,锈迹在把手上结了层痂。

  保安亭空着,廊下的灯蒙上了一层灰,穿堂风过都带着萧索的回音。

  绿荫草坪全是错乱无章的脚印,喷泉泳池的水近乎干涸,上面飘散着腐败的落叶,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杂草丛生……

  两人自由的生活都是奢靡无度,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陪伴着一起长大的东西,什么都留不住,唐凤梧在一片的狼藉里,甚至找不到一件可以用来怀念微生商的东西。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将微生商常穿的几件衣服带了回去。

  拉链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给他们十五年的陪伴敲下句点。

  临走前,他再次回头望去,阳光斜斜切过蒙尘的城堡,把空气中的浮沉照得清清楚楚,过去的笑音犹在耳畔,却只见阶前草色侵残照,门外蛛丝锁旧尘。

  刚背着书包回到家,路过唐庭的会客室,隐约听见他和谁在交谈。

  “齐匀进去了,沈雪光获得的白水区的各种批条便也被再次送审。”是个陌生的男声,语气中带着按部就班的社畜感。

  “当年齐匀把白水区的地皮按照旅游开发价转给她,借着区域经济带动的由头拿了政府地皮优惠,这空子钻得够深。”唐庭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结果沈雪光转头就建了翡翠湖……哼,现在齐匀倒了,她要么三月内拆了翡翠湖的工程,要么就得补添加罚款,连带着这些年滚雪球的税款。”

  “拆了翡翠湖?也要看住在里面的那些人同不同意。一跺脚就能震三震。”

  唐庭抖了抖烟灰,面无表情地将烟嘴咬在嘴里,“才说沈雪光要大出血了。”

  唐凤梧躲在角落,闻言心头一震。

  “是啊,也不知道沈氏集团现在有多乱,一般这种情况可以归咎于沈雪光的决策失误,其他人绝对不认,现在不就是各大股东捐款撤资逃跑了么……沈雪光是鹭洲企业家的领头羊,如果她倒下去了,鹭洲的经济会严重受创。”

  “所以我的意思是扶持一些二线的本土企业。”

  “唐庭……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继续滩这趟浑水。”那声音沉了沉:“牵涉的人很多,别沾上了一身腥。”

  “……你的话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执行京城发下来的任务。”

  “……贺兰市长早就对翡翠湖这片地有觊觎之心,白水区的批条如果不经过市长,齐匀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干五年的工程?我猜他当年就给沈雪光埋下了坑,让沈雪光和齐匀去当替罪羊……你信不信,过不久他就要露真……”

  “冯眠,”唐庭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会客室里静了片刻,紧接着是一声冷笑:“你果然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们就此转移了话题。

  后面的话唐凤梧没再听。

  他不知道这些交谈声持续了多久,直到冯眠离开,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停在眼前。

  唐凤梧才恍然回神,自己已经在这冰凉的地面上坐了不知道多久。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唐庭冷锐的面孔。

  眉骨、下颌线,连眼底沉郁的经营算计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第一次想,为什么,他们会长得如此相像。

  升入初三也是这个秋天,学习压力骤然增大。

  唐凤梧将自己投入各种考试之中,让油墨浸满自己的呼吸,让中指的指骨上结下厚厚的茧,麻痹自己的心,暂时掩盖住失去微生商的某种空洞。

  秋去春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林巍和兰书玉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也尝试过联系微生商。

  可如今沈氏树倒猢狲散,从前的各种人际资源都变成了落井下石的白眼狼,像喋血的野兽想尽方法也要从沈雪光的家人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他们现在不知道微生商的消息,别人也不知道,说不定还是个好事。

  在沈氏逐渐没落于鹭洲人的视线中时,霍氏逐渐活跃在了众人的眼前。

  唐凤梧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像一团从未被修理过的乱麻。

  当他是朋友,却又会恨为什么霍栩能若无其事不会痛苦。

  霍家是沈氏倒牌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凭什么他要踩着微生商他们的狼狈,过得这么风光。

  神经被日夜拉扯,终于在一个降温的清晨断了线。

  唐凤梧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里睁开眼时,霍栩正站在病床边,面色复杂。

  “你醒了?”他踌躇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唐凤梧蜷了蜷手指,指甲掐进手心。

  他讨厌自己弱不禁风的身姿,动不动就病倒,如果当时在圣地亚哥的游轮上,他没有晕船,没有生病,是不是就可以陪着微生商更久一些?

  也不至于最后一面弄得这么仓促难堪?

  “你不要太伤心了。”

  唐凤梧捂着脸,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灰头土脸的模样。

  抽噎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疲惫的鼻音:“我想一个人待着……”

  霍栩沉默了很久,久到唐凤梧以为他已经走了,才听到他低声说:“其实当时微生雪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你说什么?!”唐凤梧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充斥着眼白:“你既然当我们是朋友!那你告诉我他在哪?!”

  “……”霍栩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是重复:“我不知道。”

  医院的三天像场漫长的梦。

  出院并不是因为痊愈,而是因为保送笔试通过,学校通知过去面试。

  六月的太阳把地面烤得发白。

  唐凤梧在考点门口遇到了穿志愿者马甲的霍栩。

  两人没说话,霍栩把他领到面试教室门口,转身就走。

  唐凤梧望着他的背影,连思考他要去哪的力气都没有。

  面试结束之后,霍栩竟然还在门口。

  “怎么样?”霍栩想扯出他最拿手的邻家大哥哥般的温柔面具,嘴角却僵硬着,“应该……不难吧?”

  唐凤梧这一年来因为微生商的不告而别而弄得心力交瘁,他已经无心去观察霍栩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还没走出一步,却生生因为后者的一句话钉在原地。

  “我虽然不知道微生商在哪,但我知道微生雪的消息。”

  “……什么?”唐凤梧声音发紧,看向霍栩的目光里带着希冀。

  霍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心里也很激动,因为这段时间里,不仅是唐凤梧在找他们,霍栩自己也在找。

  电话打不通,社交账号彻底注销,整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他想到这,飞快掏出手机,翻出了Sophia的ins账号。

  “她这条在摩纳哥港口拍摄的视频里,出现过微生雪的身影。”

  唐凤梧一怔,下意识就是:“他们去赌了?!”

  霍栩也有些担心他们走到这一步,却还是按捺住心慌,话里安慰着唐凤梧:“我私下问过Sophia,她说只是去朋友家玩。”

  唐凤梧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魂不守舍地回了家,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可心里那片冰封了一年的泉眼,好像突然裂开了道缝。

  当天晚上,他坐在电脑前,可以灵活敲写代码和弹奏钢琴的手微微颤抖,申请意大利签证的页面填了又改,改了又填,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郑重地按下提交键。

  他焦急地等着消息,签证通过的那一天,他去上学的路上浑身都是轻松的。

  高音年见到他总算不像个死人脸,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想开了,都快一年了还浑浑噩噩,真是让人不放心。”

  唐凤梧浑然不知自己翘起来的嘴角,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糟?”

  兰书玉一直在旁边观察他的状态,见唐凤梧说出这么一句,便没有顾虑地嗤笑出声:“何止?成天魂不守舍,像个胡子拉碴的鳏夫。”

  唐凤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唔……”其实我胡子长的不快的。

  兰书玉和高音年都笑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当天深夜,唐凤梧背着包,一个人坐上了飞往罗马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