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首战黎纲旅 神兵初显威-《黔东苏维埃特区根据地》

  1933年正月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刮过德江稳坪的山坳。张羽耀蹲在坨底村的神坛前,看着香案上冻成冰坨的“神水”,眉头拧成了疙瘩。自去年秋收后,军阀廖怀忠的部队就像饿狼一样在黔东各县游荡,今天派捐,明天抓丁,百姓们藏在山里不敢回家,连神坛的香火都淡了许多。

  “坛主,山下传来消息,黎纲旅要路过稳坪!”张金银气喘吁吁地跑上山,他的羊皮袄被寒风割出了口子,“探子说他们要在这里‘打尖’,让各家各户备足粮草,还要选出十个‘花姑娘’去‘慰劳’军官!”

  张羽耀猛地站起身,桃木剑“哐当”撞在香案上。黎纲旅是廖怀忠手下最臭名昭着的部队,去年在务川抢了三个村寨,烧杀奸淫无恶不作,百姓们提起这支部队就咬牙切齿。他走到神坛中央,望着墙上“灭丁、灭粮、灭捐”的坛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他们这是把稳坪当成肥肉了!”

  这时,几个百姓哭着跑来,说区公所的人已经挨家挨户抓人了,张寡妇因为反抗,被区丁打得头破血流。张羽让——这位在神坛里以勇猛着称的神将,当即就要提刀下山:“坛主,跟他们拼了!大不了一死!”

  “等等。”张羽耀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坛里的三百神兵,“硬拼不行,黎纲旅有步枪和机枪,我们只有大刀长矛。得用计。”他让人把各村的“坛规监事”叫来,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当天下午,稳坪区公所的毕局长带着十几个区丁耀武扬威地收粮。毕局长是黎纲的小舅子,平日里仗着姐夫的势力横行霸道,这次更是放话说:“天黑前交不齐粮草,就烧了坨底村!”

  百姓们哭哭啼啼地凑粮,却只拿出些糠麸和野菜。毕局长见状,一脚踹翻粮筐:“他娘的,跟老子装穷?给我搜!”区丁们如狼似虎地闯进各家,翻箱倒柜,连藏在炕洞里的口粮都被搜了出来。

  就在这时,张羽耀带着几个神兵“哭着”赶来,手里捧着个陶罐:“毕局长息怒,这是我们神坛攒的杂粮,您先带着,剩下的我们连夜凑!”他偷偷给张金银使了个眼色。

  毕局长掂量着陶罐,见张羽耀态度“恭顺”,得意地笑了:“早这样不就完了?告诉你的人,乖乖听话,不然黎旅长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他哪里知道,这陶罐里除了杂粮,还藏着神兵们的“信号”——一把浸了煤油的艾草。

  等毕局长带着区丁离开,张羽耀立刻召集神兵:“今晚三更,按计划行事。张羽让带五十人守住东山路,张金银带五十人堵西河口,剩下的跟我去‘迎接’黎纲旅!”他举起桃木剑,剑尖直指山下,“让他们知道,稳坪的百姓不是好欺负的!”

  夜色降临时,稳坪的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却没人敢说话。只有坨底村的神坛里,三百神兵正借着香火的微光磨刀,刀刃映着他们眼里的怒火,像要燃起来一般。

  黎纲旅的先头部队在黄昏时分进了稳坪。三十多个骑兵耀武扬威地在村里横冲直撞,马蹄踏碎了结冰的路面,也踏碎了百姓们最后一丝侥幸。为首的军官用马鞭指着村口的老槐树:“告诉你们坛主,让他把最好的房子腾出来,老子要住!”

  张羽耀“卑躬屈膝”地应着,让人把神兵们伪装成的“村民”叫出来,给骑兵牵马、送水。这些“村民”个个腰里藏着短刀,眼神却透着杀气,只是被破烂的衣衫遮掩着,没被骑兵发现。

  天黑透时,黎纲带着主力部队到了。这个矮胖的旅长穿着狐皮大衣,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扛着机枪的步兵,还有六驮沉甸甸的麻袋——后来神兵们才知道,那是他们从别的村寨抢来的军饷。

  “毕局长,粮草备得怎么样了?”黎纲勒住马,三角眼扫过瑟瑟发抖的百姓。

  毕局长连忙点头哈腰:“旅长放心,都备好了!还有几个‘花姑娘’,正等着给您暖被窝呢!”

  黎纲哈哈大笑,正要下令扎营,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张羽耀连忙解释:“这是我们神坛的‘安神香’,能驱寒辟邪,给旅长大人接风洗尘。”这香里掺了安神的草药,是张羽勋生前教的法子,能让人精神恍惚。

  黎纲果然没起疑,还让张羽耀多烧些。他哪里知道,这香不仅能安神,还能掩盖另一种气味——煤油的气味。张金银带着神兵们,已经借着送水的机会,在骑兵的马棚和步兵的营房周围洒了煤油,只等一声令下。

  二更时分,黎纲和几个军官在强占的民房里喝酒,毕局长陪着他们,丑态百出。屋外的士兵们也放松了警惕,有的赌钱,有的喝闷酒,还有的在调戏被抓来的妇女。只有岗哨抱着枪打盹,枪栓上都结了薄冰。

  神坛里,张羽耀看着香案上燃烧的艾草——这是各村传来的信号,说百姓们都已躲进地窖。他拔出桃木剑,剑尖直指山下:“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三百神兵同时抽出藏在身后的大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张羽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坛主,让我带‘先锋队’先上!”他身后的二十个神兵都赤裸着上身,在寒风里冻得皮肤发红,却没人吭声——这是神坛的规矩,死战前要“净身明志”。

  张羽耀点点头,将一碗“神水”递给他们——这水是用辣椒和生姜熬的,能提神壮胆。“记住,先缴机枪,再烧马棚,最后堵住路口!”

  先锋队饮下“神水”,一声不吭地摸下山。他们的脚踩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声音,只有腰间的铜铃偶尔响一声——这是联络的信号,也是让敌人胆寒的“催命铃”。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过第一下,稳坪村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呐喊:“神兵杀匪喽!”“替天行道喽!”

  张羽让带着先锋队像猛虎下山般扑向岗哨,赤手空拳就夺下了步枪。一个岗哨刚要拉响警报,就被张羽让一刀劈倒,鲜血溅在雪地上,像绽开了一朵红梅。

  “不好!有埋伏!”营房里的士兵被惊醒,慌乱中摸枪,却发现枪栓都被冻住了——这是神兵们早就料到的,他们傍晚送水时,故意往枪上泼了水。

  黎纲和毕局长在屋里听到动静,醉醺醺地出来查看。刚出门就见火光冲天,马棚被点燃了,受惊的马嘶鸣着乱撞,把士兵们撞得人仰马翻。“他娘的,怎么回事?”黎纲拔出腰间的手枪,却被迎面飞来的一块石头砸中手腕,手枪“哐当”掉在地上。

  张羽耀带着主力神兵冲进村子,大刀挥舞得像车轮。他们嘴里念着“刀枪不入”的咒语,实际上却借着地形和夜色躲避子弹。有个神兵被流弹打中胳膊,咬着牙拔出箭头,用香灰捂住伤口,继续冲锋——这是张羽勋教的急救法子,香灰能止血。

  毕局长见势不妙,想钻进民房躲藏,却被张金银堵住去路。“毕阎王,你抢我家粮食、杀我弟弟的时候,没想过有今天吧!”张金银的父亲就是被毕局长活活打死的,此刻他双眼赤红,一刀劈在毕局长的肩上。

  毕局长惨叫着求饶,却被赶上来的百姓围住,锄头、扁担齐下,转眼间就没了声息。百姓们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们跟着神兵一起喊杀,连妇女都拿起了菜刀、剪刀。

  黎纲见士兵们溃不成军,毕局长也死了,吓得魂飞魄散。他脱下狐皮大衣,换上士兵的衣服,趁着混乱钻进一个草垛。这草垛是百姓们用来藏粮食的,里面铺着厚厚的稻草,正好能遮住他肥胖的身子。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黎纲旅的士兵们没了指挥,又被神兵和百姓包围,大部分被砍死或俘虏,只有少数人趁乱逃了出去。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稳坪村的枪声停了,只剩下燃烧的营房噼啪作响,还有百姓们胜利的欢呼。

  张羽让提着黎纲的狐皮大衣跑来:“坛主,那狗旅长跑了!”他气得把大衣摔在地上,用脚使劲踩。

  张羽耀却不慌不忙地指着那六驮军饷:“跑了他一个,跑不了这些粮食。把军饷打开,全部分给百姓!”

  麻袋被打开,里面不仅有银元、铜钱,还有布匹、盐巴,都是从百姓那里抢来的。百姓们看着这些东西,有的哭,有的笑,纷纷给神兵们磕头:“神兵真是活菩萨啊!”

  张羽耀站在高台上,望着欢呼的百姓,又望向务川的方向——那里是张羽勋牺牲的地方。他在心里默念:“师父,您看到了吗?我们打赢了,我们守住了‘灭丁、灭粮、灭捐’的誓言!”

  战斗结束后,稳坪村的百姓忙着掩埋尸体、修补房屋,神兵们则在张羽耀的指挥下清理战场。他们缴获了三十多支步枪、两挺机枪、五千多发子弹,还有不少粮食和物资。张羽耀让人把这些东西藏在神坛后的山洞里,又派哨兵守住各个路口,防备黎纲的报复。

  “坛主,这机枪怎么用啊?”张羽让摸着冰冷的机枪,眼里满是好奇。神兵们都是用大刀长矛的,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张羽耀也不懂,只能让人先封存起来:“等找到懂行的人再说。咱们不能光靠胆子大,还得学真本事。”他想起张羽勋生前说的话:“神兵要想长久,就得有能对抗枪炮的法子。”

  这时,一个瞎眼的老秀才被人扶着走来,他手里拿着个竹筒,里面插着几支竹签。“坛主,老朽昨晚编了首歌谣,能让百姓们记着这场胜利。”老秀才虽然看不见,却把战斗的经过听得一清二楚。

  他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唱起来:“癞子东林本姓张,带着神兵打黎纲。劈了毕阎王,缴了军饷粮。分盐巴,分衣裳,百姓心里亮堂堂……”

  百姓们跟着唱起来,越唱越响亮,歌声传遍了稳坪的山谷,又随着逃难的百姓传到了德江、印江、务川各地。人们都说德江出了厉害的神兵,连正规军都能打败,纷纷派人来稳坪取经,神坛的名声一下子传开了。

  没过几天,印江的李天保、六井溪的宁国学都派人送来贺信,说要向稳坪神坛学习。张羽耀回信说:“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咱们神坛应该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官府和军阀。”

  就在这时,探子回报说黎纲带着残部逃到了德江县城,正在向廖怀忠求援,说要“血洗稳坪”。百姓们听到消息,又开始恐慌起来:“坛主,咱们还是躲进山里吧,官府的兵太多了!”

  张羽耀却摇了摇头:“躲是躲不过去的。黎纲吃了亏,肯定会带更多人来,咱们得联合其他神坛,做好准备。”他让人立刻去印江、务川送信,邀请各坛坛主来稳坪开会,商量结盟的事。

  三天后,李天保、宁国学带着各自的神兵赶到稳坪。他们看到稳坪村虽然刚经历战火,却秩序井然,百姓们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坚定,不由得暗暗佩服张羽耀的本事。

  “张坛主真是好手段!”李天保握着张羽耀的手,“以三百神兵打败正规军,这在黔东还是头一回!”

  宁国学也说:“这不仅是一场胜利,更是给黔东百姓提了气!咱们就该这样,抱团取暖,才能不被官府欺负。”

  开会时,张羽耀提出结成“神兵联盟”,约定“一坛有难,四坛支援”,还制定了统一的坛规:禁烟、禁酒、禁色、禁盗,灭丁、灭粮、灭捐。各坛坛主都表示赞同,当场在盟约上按了血手印。

  “我提议,让张坛主当联盟的总坛主!”李天保第一个提议,“他有勇有谋,又得民心,咱们都听他的!”

  宁国学和其他坛主纷纷附和,张羽耀推辞不过,只能答应:“我当总坛主可以,但大事必须大家商量着来。咱们是兄弟,不是上下级。”

  结盟的消息传开,百姓们更有底气了。他们主动加入神坛,学习武艺,有的还把自家的儿子送到神坛当神兵。短短一个月,稳坪神坛就从三百人发展到了八百人,加上其他坛的兵力,总共有两千多神兵,成了黔东地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那首“打黎纲”的歌谣也越传越广,后来还被添了新的内容:“神兵联盟力量强,黄旗下乡灭豺狼。你织布,我打粮,黔东不再泪汪汪……”孩子们唱着歌谣在田埂上奔跑,老人们则把歌谣刻在石碑上,立在村口,像是在向官府宣告:百姓不是好欺负的!

  开春后,黎纲果然带着一个旅的兵力卷土重来。这次他学乖了,不敢再轻敌,一路小心翼翼,还派了探子侦查神兵的动向。当他得知神兵已经结盟,兵力比上次多了好几倍时,不由得有些害怕,却又不敢退兵——廖怀忠下了死命令,要是拿不下稳坪,就砍他的脑袋。

  “旅长,咱们不如先攻坨底村,那里是张羽耀的老巢。”一个参谋献计,“只要端了他的神坛,其他神兵就会不战自溃。”

  黎纲点点头,让部队在稳坪外围扎营,又派人去附近村寨抢粮,想把神兵引出山。可他没想到,张羽耀早就得到了消息,已经把百姓和粮食都转移到了山洞里,神坛里只留下少量神兵诱敌。

  “坛主,黎纲在村外骂阵呢,说要把您的皮扒下来当褥子!”张金银气得脸通红。

  张羽耀却笑了:“他越骂,越说明他心虚。按计划行事,让他尝尝咱们的厉害。”

  当天夜里,李天保带着印江的神兵悄悄绕到黎纲部队的后方,宁国学则带着六井溪的神兵在侧翼埋伏,张羽耀自己则带着主力在正面吸引敌军注意力。这是他们商量好的“三面夹击”战术,专门对付人多的敌人。

  黎纲见神兵只在正面设防,以为其他方向没人,便派了一个团去偷袭神坛。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就被李天保的神兵伏击,枪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团丁们被打得晕头转向,还没看清敌人在哪里就死伤了一大半。

  “旅长,后路被抄了!”参谋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

  黎纲刚要派兵支援,正面的神兵突然发起了冲锋。张羽让光着上身,挥舞着大刀冲在最前面,嘴里喊着“刀枪不入”的咒语,子弹打在他身上的布甲上,竟然没穿透——这布甲是“七仙女”支队用多层麻布缝的,里面还垫了稻草,能挡住远距离的流弹。

  “真他娘的刀枪不入!”黎纲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恋战,带着残部往德江县城逃去。他哪里知道,神兵们的“刀枪不入”其实是借了地形和夜色的掩护,还有那身特别的布甲。

  这次战斗,神兵们又缴获了不少武器,还打死了黎纲的一个团长。百姓们更加相信神兵有“神力”,纷纷加入联盟,神坛的势力从德江扩展到了印江、务川、沿河等地,成了黔东军阀最头疼的力量。

  战斗结束后,张羽耀在稳坪神坛召开联盟大会。他站在香案前,望着台下一千多个神兵,又望向墙上各坛坛主的血手印,声音坚定:“弟兄们,咱们打赢了黎纲,但这只是开始。官府不会善罢甘休,军阀还会来欺压百姓。咱们要记住‘灭丁、灭粮、灭捐’的誓言,守住这黔东的一寸土地!”

  神兵们齐声呐喊:“守住土地!守住百姓!”声音震得神坛的香灰都落了下来。

  老秀才又编了新的歌谣,这次是唱给联盟的:“黔东神兵手拉手,黄旗插遍山和沟。你带刀,我牵马,贪官见了就发抖。分田地,均粮食,穷苦百姓抬起头。西河水,向东流,烽火照亮路尽头。坛规严,人心齐,不怕豺狼不怕仇。 ”孩子们唱着歌谣在田埂上奔跑,把歌声带到了每一个村寨,连刚学会说话的娃娃都跟着哼“黄旗插遍山和沟”。

  张羽耀让人把缴获的机枪抬到神坛中央,请来那个曾在黔军当兵的逃兵当教头。逃兵起初害怕,见张羽耀真的不杀他,还给粮食,便放心地教起来:“这机枪要三人一组,一人装弹,一人瞄准,一人压枪……”神兵们围在旁边,听得聚精会神,连张羽让都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机枪的样子,嘴里还念叨着歌谣里的词。

  几天后,张羽耀收到了张羽勋从务川派人送来的信。信里说务川的神兵也打了胜仗,还说要派弟子来稳坪学习结盟的法子。张羽耀看着信,眼眶发热。黔东的神兵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连成了一片火网。

  他让人在神坛旁盖了间学堂,请老秀才教神兵认字,还把“四禁坛规”和新编的歌谣写成大字报贴在墙上。“咱们不光要会打仗,还要懂道理。”张羽耀对神兵们说,“知道为什么而战,才能战得长久。”有个年轻神兵问:“坛主,歌谣里说‘烽火照亮路尽头’,那尽头是啥呀?”张羽耀指着远处的炊烟:“是家家户户能安稳吃饭,是娃娃们能安心唱歌,是再也没有苛捐杂税的日子。”

  夕阳西下时,张羽耀站在神坛的高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山风吹过,黄旗猎猎作响,歌声顺着风势飘向远方,与田埂上的蛙鸣、村寨里的犬吠融在一起,成了黔东大地最鲜活的声音。他知道,这烽火不会熄灭,这歌声不会停歇,它们会像西河水一样,带着百姓的期盼,流向更远的前程。

  夜里,神坛的篝火旁,神兵们轮流守夜。张羽让摸着刀柄上的符咒,跟着远处传来的歌声轻轻哼唱,问张羽耀:“坛主,您说咱们真能让黔东太平吗?”

  张羽耀望着跳动的火焰,火焰里仿佛映着无数百姓的笑脸。他捡起一根柴禾添进火里,火星溅起,照亮了墙上的歌谣。“会的。”他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你听这歌声,听这柴火声,听这山里的风声——这么多人的心聚在一起,没有办不成的事。”

  篝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神坛的轮廓重叠在一起,像一座守护黔东的山。而那首新歌,还在夜色里轻轻流淌,成了烽火中最温暖的光。

  黎纲败逃后,稳坪神坛的威望如日中天,但张羽耀却丝毫不敢松懈。他知道官府绝不会善罢甘休,便请李天保从天池坪带来“安神符”——这是李天保按祖传秘方,用朱砂混着雄鸡血画的符咒,据说能镇心定神,刀枪近身时会发烫示警。

  “这符咒虽不能真挡子弹,却能壮弟兄们的胆。”李天保教神兵们将符咒缝在衣领里,“打仗时摸着符咒,就想想身后的乡亲,再怕也能挺住。”张羽让第一个把符咒贴在刀柄上,他说要让刀锋都带着“神威”。

  果然没过半月,德江县城传来消息:廖怀忠派了一个团的兵力,由心腹团长赵屠夫率领,要“踏平稳坪,捉拿妖匪”。这赵屠夫比黎纲更凶狠,据说在思南剿匪时,曾把整个村寨的人都杀光。

  百姓们又开始恐慌,有胆小的收拾行李想逃难。张羽耀让人把神坛的“镇坛之宝”抬了出来——那是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面刻着张羽勋手书的“为民请命”四个大字,据说沾过佛主的血。他带着神兵在青石前焚香立誓:“有我张羽耀在,就不让百姓受屠刀之苦!”

  夜里,神坛突然怪事频发:香案上的蜡烛无风自动,神像前的供果莫名消失,有哨兵说看到青石上闪过红光。百姓们都说这是“佛主显灵”,吓得赵屠夫的探子不敢靠近,连神兵们都觉得身上的符咒在发烫,仿佛真有神灵护体。

  其实这都是张羽耀和老秀才的计策:蜡烛里藏了磷粉,供果是让小孩夜里偷偷拿走,青石上的红光是用浸了猪血的棉花在暗处点燃。“要跟豺狼斗,不光要靠刀枪,还得用点‘神法’。”张羽耀对心腹说,“百姓信神,咱们就借神的名义聚人心。”

  赵屠夫的部队抵达稳坪外围时,看到村口插满了画着符咒的黄旗,风一吹哗啦啦作响,旗子上的朱砂符咒在阳光下红得刺眼。先头兵刚靠近,就被山上滚下的“神火弹”——也就是裹着煤油的柴捆——吓得连连后退,嘴里喊着“神兵有妖术”。

  张羽耀站在山头上,看着敌军阵脚松动,突然举起桃木剑指向天空:“佛主降旨,妖兵必败!弟兄们,随我杀!”三百神兵齐声呐喊,衣领里的符咒被体温焐得发烫,竟真生出几分“刀枪不入”的勇气,挺着大刀就冲了下去。

  赵屠夫见神兵冲锋,冷笑一声下令开炮。炮弹落在山坳里炸开,碎石飞溅,却没伤到几个神兵——他们早就跟着李天保学了“蛇形步”,借着地形左躲右闪。张羽让带着先锋队冲到敌军阵前,大刀劈得枪杆“咔嚓”作响,有个士兵的步枪被劈成两段,吓得当场瘫倒。

  “这群蠢货真信刀枪不入!”赵屠夫举着手枪督战,“给我往死里打!”机枪“哒哒哒”地扫射,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神兵中弹倒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红土地。

  神兵们愣了一下,符咒的发烫感突然消失了。张羽耀大喊:“别慌!他们的子弹打不完!按第二套方案!”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信号,一旦正面受阻就改打游击。

  神兵们立刻分散开来,有的躲进树丛放冷箭,有的滚下山坡用石头砸,还有的绕到敌军后方放火烧粮草。赵屠夫的部队虽然装备好,却在山地里施展不开,被神兵们搅得晕头转向。

  张金银带着一队神兵专打机枪手。他爬到一棵老槐树上,瞅准机会甩出飞斧,正砍中机枪手的手腕。机枪哑火的瞬间,张羽让带人冲锋,大刀翻飞间砍倒了好几个士兵。

  战斗从清晨打到午后,双方死伤都不少。赵屠夫见粮草被烧,士兵们士气低落,心里开始发慌。他正要下令撤退,突然看到远处尘烟滚滚,以为是援军到了,刚要高兴,却见来的是李天保和宁国学的援军——他们带着五百神兵,举着“黔东神兵联盟”的大旗杀了过来。

  “是天池坪和六井溪的弟兄!”稳坪神兵欢呼起来,士气大振。赵屠夫见状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带着残部狼狈逃窜,连死去士兵的尸体都没敢收。

  打扫战场时,张羽耀看着牺牲的神兵,默默摘下他们衣领里的符咒。这些符咒有的被血浸透,有的被子弹打穿,却再也不会发烫了。“把弟兄们葬在青石旁。”他声音沙哑,“让他们看着咱们守住了稳坪。”

  百姓们捧着酒和肉来慰问,却被张羽耀拦住:“先给牺牲的弟兄上供。”老秀才带着孩子们唱着新编的歌谣:“红土地,埋忠骨,神兵血,照前路……”歌声悲怆,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劲儿。

  此战之后,黔东神兵联盟的名声彻底传开。思南、沿河的百姓纷纷派人来稳坪,请求设立分坛。张羽耀与李天保、宁国学商量后,决定按“一地一坛,一坛一规”的原则扩展,每个分坛都要派人来稳坪学习“四禁坛规”和战术,确保联盟不散。

  他们还在枫香坝建了“联盟总坛”,将那块刻着“为民请命”的青石立在中央,每月初一各坛坛主都要来此议事。张羽耀让人把历次战斗缴获的武器摆在总坛周围,有步枪、机枪,还有黎纲的狐皮大衣、赵屠夫的指挥刀,以此警示众人:胜利是用鲜血换来的。

  为了提高战斗力,李天保教各坛神兵练“鸳鸯阵”,宁国学则教大家“山地伏击术”,张羽耀自己则琢磨着怎么用好缴获的机枪。他找到一个曾在黔军当过兵的逃兵,许以粮食让他教神兵用枪,还真练出了几个神枪手。

  “光靠咱们自己还不够。”张羽耀在总坛会议上说,“听说务川的张羽勋大佛主牺牲了,但他的弟子还在,咱们得把他们拉进联盟。还有印江的冉少波,听说他懂兵法,要是能请他来指导,咱们的战斗力会更强。”

  李天保当即自告奋勇去务川联络,宁国学则去印江寻找冉少波。张羽耀留在稳坪,一边整顿防务,一边推行“兵农合一”——平时百姓种地,农闲时练兵,既不耽误生产,又能随时应战。

  百姓们的日子渐渐有了起色。神坛按“按劳分配”的原则分粮,还组织大家修水渠、开荒田,连最贫瘠的山坡都种上了玉米。老秀才写了副对联贴在总坛门口:“兵护农,农养兵,兵农一心;官怕民,民不怕官,民心是胆。”

  这天,张羽让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拿着一封鸡毛信:“坛主,冉少波先生回信了!”信上只有八个字:“神兵护民,我必相助。”张羽耀看着信,突然觉得那块青石仿佛又闪过红光,像是在为联盟的未来祝福。

  夕阳下,总坛的黄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是操练的神兵、织布的妇女、读书的孩子。张羽耀望着这一切,想起张羽勋生前说的“星火燎原”,突然明白了:真正的神兵不是神符咒语,也不是刀枪武艺,而是百姓团结起来的力量。这力量,足以让黔东的暗夜透出微光,让苦难的土地生出希望。

  而那首“打黎纲”的歌谣,还在山间地头传唱,从德江到印江,从务川到沿河,唱着神兵的勇敢,也唱着百姓的期盼,渐渐成了黔东大地上最动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