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铜墙铁壁-《韫朝阳,余晖不落同归处》

  阶沿的沁凉直窜脑壳,老翁被酒气迷惑的神魂清醒了些,手脚并用爬起身,摇摇晃晃往家走。

  寇韫本想将钱袋直接扔在他面前,让他自己捡。

  但这番前后不辨、左右不分的模样,要是扔地上,估摸是会一脚踩上去,再给自己生生绊倒也是极有可能。

  于是,她还是现了身。

  “老人家,您的钱袋掉了。”

  果然,她猜得没错,声音响在背后,老翁却往身前寻找。

  两人相比,自然是寇韫灵活一些,她主动绕到他跟前,“您看看,这是不是您的?”

  老翁看着躺在她手里的钱袋,先是摸了摸腰间,才惊讶道,“哎呀,这怎么掉了?”

  “多谢姑娘,老夫今日可是将这辈子的福气攒到一块去了,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碰上俩好心人。”

  老翁的白发用一根布条子不松不紧地束在背后,脸上满是岁月的足痕,下巴的长须蓄到了胸前,工整地编成两条小辫,显得颇为俏皮风趣。

  寇韫不做否认,“夜间路险,老人家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微微颔首告辞,却被两个酒坛子拦住了去路。

  “姑娘,相逢即是缘分,我这有两坛畅游春,你拿回去喝。”老翁通身酒气盘绕,脊背倒是半分不驼。

  寇韫的眸光在他手上定了片时,才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过老人家。”

  “哈哈,老夫还以为姑娘得推辞一阵呢。”老翁显然是个心直口快的,心里想什么便直接说出来。

  她提着酒坛子,双颊微扬,“我若是推辞,老人家可会收回去?”

  “那不能,既是要送,哪有往回收的道理?”老翁洒脱摆手。

  她眉眼略弯,两个坛子于空中擦肩,发出清脆的声响,“既然盛情难却,不如省去多余的步骤。”

  “你这女娃干脆,老夫喜欢!”老翁开怀的笑声在静谧的街道上分外突兀。

  怕给周边人吵醒,寇韫赶忙道,“老人家,时候不早,我家中还有人等着,便先行一步。”

  闻言,老翁空出来的手顿了顿,又捋上长须辫子,声音也含了笑,“那快些回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她朝着老翁拱手,随即闪入黑夜。

  后者神色如旧,只有脸上的褶皱由面颊内侧向外蔓延。

  ……

  火舌攀上指尖之前,夏侯朝撤开了手。

  “王爷,老爷子也来了青州?”半夏问道,将料理好的墨砚推至他手边。

  “嗯。”他在展开的空白纸张上落笔。

  “王爷不去见见他?”

  夏侯朝笔下不停,只翕动嘴唇,“以他的脾气,若是想见本王,自己会来。”

  若不想见,任他怎么折腾,都抓不着他家老爷子一根须发。

  “也是。”半夏点头应道。

  本也没有多少字,未等几下眨眼,便写完了。夏侯朝将其装入空白的信封,交给半夏,“给老爷子送去。”

  “是。”半夏在门口招手,便有黑影接走了信件。将这最为轻松的任务迅速完成之后,又回到跟前候着。

  他家王爷的确当不来闲人,无论是在哪里,总能捧上一本书。

  至于此刻他能不能看进去,半夏不是很清楚。毕竟外头更声都响了,往常这个时辰,王爷早已歇息。

  偶尔两下的哈欠也彰显着他的困意,却始终不肯合眼。

  只不过,究竟是放不下书,还是放不下人,那便一望而知了。

  半夏也确实藏不住心里话,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落在夏侯朝身上。

  “王爷,您,不打算告诉王妃吗?”

  惯常在一个地方顶多也就休息一晚,没等那日头挂起来便会动身。这回愣是以身子不适为由,在青州逗留了两日。

  还说驿站住得不舒坦,硬是要进城,不就是为了王妃行事方便吗?

  这“司马昭之心”,半夏这个路人看得一清二楚。

  “说什么?”夏侯朝翻着书,不曾抬眼。

  半夏为数不多的脸颊肉也在纠结,“您为王妃同柳家家主牵线的事。”

  夏侯朝翻页的手稍稍停滞,而后又继续动作。

  前些日子,柳归鸿传了消息约见他。虽不知缘由,但他们之间算是认识,柳家对云姜也贡献了许多,他便去见了。

  门一合上,柳归鸿就给他行了一个大礼,不止是容易受到惊吓的半夏感到诧异,他也是不明就里。

  后来柳归鸿将寇韫的身世和盘托出,他才知晓,原来她竟也是半个云姜人。

  这件事隐藏得极好,他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她与他谈过父亲,却不曾提及母亲。

  自从生下便失去了母亲,那份伤痛,他不敢轻易去触碰。

  起先还在猜测寇展是否有告知她关于母亲的出身,但回忆起封后筵宴上,她见到柳归鸿时那不太对劲的神情,他便知道了个大概。

  适逢年关巡营,他择了连云关,其间路过青州,正好抓住机会与她一道。

  在青州停留,也只是为了给她时间。倘若她想见,自己会去;倘若不想,也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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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什么好说的。”

  迂久,夏侯朝才接上话。

  “不说王妃怎么知道您的心意……”

  半夏有时候真的不是特别理解自家王爷,那嘴巴简直是铜墙铁壁,做好事也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耍什么坏心眼呢。

  “不若半夏替您,旁敲侧击一下?”见他不言语,半夏又道。

  王爷要是不好意思,便由他来说嘛,他也想尝试一下当月老的感觉。

  夏侯朝的白眼翻到一半,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

  包在油纸内的糖饼摸着是温的,吃进嘴里也是暖的。

  晚饭吃了三只烧鸡的曲生,坐在屋脊上晃着脚丫,捧着糖饼嚼得正香。

  软糯清甜的口感,让平日里碰都不碰这些东西的他觉得甚是新鲜。

  傍边的翁荀浅酌一口酒,捋了胡子瞧过去,“不是不爱吃这口味吗?”

  他吃相斯文,小块落肚,才撇去一眼,“我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什么都来上一点儿。”

  “没出息,这么一小块糖饼就给你收买啦?”翁荀面上看似鄙夷,话语中却满是笑意。

  “当然不止糖饼,还有……”

  曲生张扬着眼眉,抬起一只手便往怀里掏,却是立时变了脸色,整个人都颓了下去。

  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呀,我银票呢?”

  “那丫头机灵着呢,就你这道行,还想骗过她?”翁荀伸过手去,“拿来吧。”

  曲生耳边又响起那好听的声音,怪不得这人说钱要靠自己本事挣呢。

  口中糖饼的味道都苦涩起来,“哪家师父管徒弟要钱的……”

  “哎,愿赌服输,这还是你小子自己提的。”翁荀一尺不让。

  曲生泄了气,摸出自己的荷包丢过去,倒还不忘说上一句,“这面还没正式见上,就被师侄媳妇摆了一道。”

  语罢,头上就遭了一记。

  “老头,打我作甚?再给我饼整掉了!”糖饼差点摔地上,他紧了紧手上的力度。

  “没大没小。”翁荀不怒反笑。

  曲生顺着话瞪了他一眼,屁股一扭,挪开了些,又开始打磨“嘴上功夫”。

  管她神仙还是鬼,糖饼可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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