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春思-《且隋》

  “什么?你说什么?”

  “忽”地一下,李二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从热炕上翻起上身。

  长长的烟灰,撒了满身。

  他怒目而视,看着讪讪坐起的刘文静。

  “怎么回事?”

  于是,刘文静将自己从突厥木匠巴什图嘴里打听来的信息,一字不差地复述给李二听。

  秀子,原来是带草头的莠子!

  莠子,是佳禾里的恶草——鬼稻!

  鬼稻土不拉几的俗名,可不就是狗尾巴草?

  大的如谷,小的若草!

  草!

  “他娘的,这却是什么道理哉?”

  “好难听!”

  “可是,却明显内有玄机、大有文章!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大古怪!”

  “说不定,这就是前些年宁儿被神秘人物带走,经年不归的秘密,也是老爹李渊最隐秘的一步暗棋呢……”

  李二这样想着,不想被烟头狠狠地烫了一下。

  “啊呀,狗日的杨子灿!”

  他忍着灼疼,慌忙扔掉烟头,莫名其妙地将气撒在发明纸烟的杨子灿头上。

  他吸了一会儿手指,便又低声吩咐刘文静。

  “继续暗查,一定要设法弄清楚我妹身后的底细!”

  “这秀子,听着很像一个爵号,我想知道这背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名堂!”

  “如此,咱们才可好生谋划前程!”

  “不过,一定要小心了,我妹是个聪明的,万万不可打草惊蛇!”

  刘文静,郑重地点点头。

  他方才头脑中关于李秀宁的诸多曼妙迤逦身影,瞬时间像潮水一样退去,消失得荡然无存。

  代之而来的,是她迷雾般的诡异双眼……

  整个窦氏商队,在居延泽九如号大车店,整整休整了三日。

  第四日晨光微露,众人便已经启程上路。

  此行,他们将前往突厥腹内之地第一站,敖包图。

  居延海到敖包图,也就一日的行程,但为了躲避白日强烈的太阳照射,这个路程得走上两天。

  确切地说,是两个夜晚!

  此时的商队,已经大部分换上了勒勒车。

  就连原本需要骑在骆驼背上辛苦摇晃的李二、李秀宁、刘文静等人,全部坐上了骆驼拉的带篷勒勒车。

  这种篷车的样式,与中原早期的马拉轿车类似,所区别的地方就是车轮和车篷。

  而现在大隋京师、郡城里,最流行的马车,已经是铁皮钢架的轻快大马车。

  有两轮的,有带转向器和差速器的四轮的。

  当然,四轮的超豪华型大马车,因为是广皇帝御用大马车的低配版本,价格也最为昂贵!

  整个太原郡,也就两辆。

  一辆,在晋阳宫,是国家行宫车驾的标配,国库采购。

  另一辆,却是太原留守专用的马车一号,需要国家掏一半钱,太守或通守本人掏一半钱。

  按照诏令,这种豪华大马车,太守或通守离任时,就可以变更为私家车开走。

  很自然,如此奢侈的玩意儿,也是出自偏远的东北地粟末人之手。

  仿制,自然是可以的。

  但是想要做到人家的那种水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钢材,车桥,轴承,轮毂、轮胎、转向器、差速器……

  这些,可都是一座座技术大山啊!

  突厥人的大篷车,非常简单而充满原始的地域色彩。

  车架上,铺上木板。

  车体上,用柳木条弯曲成半圆形的车棚。

  周围,再用牛羊毛毡子围起来。

  前面,还会有挡风雪雨的毡帘。

  豪华版的勒勒车车篷四周,还会装饰有各种各样的垂饰和图案,甚至还有彩色的花边……

  里面,会铺着厚厚的牛毛毡、驼绒垫、华美的裘皮……

  舒服,柔软,温暖!

  防风防雨又防雪,还会挡住毒阳光!

  李秀宁姑娘,虽然喜欢到处闯荡,但她对自己的皮肤心疼得紧。

  每次来到沙漠、荒漠、大草原,都会想尽办法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等那粟末地昂贵的护肤防晒霜面市,一经试用后,就再也离不开的猛用!

  钱?

  呵呵,不说背后有老爹和大哥,单单她自己,也不会差钱!

  她自己的财富,光是自己和将来的孩子用,就是好几辈子也花不完!

  “啊呀,还是爹爹的马车一号舒服些!”

  李秀宁,懒散地斜躺在裘皮软垫上。

  乌发摊散,姿态惊人。

  “那当然喽!多贵?”

  “还是黑牌儿的!普通人家,谁又能享受得起?”

  “那感觉,真的绵软得就像走在水上……”

  比之李秀宁,徐娘子现在的穿着打扮,可就正规严实的多了。

  这女人,自从去年在运河上,偶遇隋通船运的王铁锤,并且有了那么死活一回,竟然把豪放的性子开始明显收敛!

  泼辣干练,没变。

  但风骚多情,似乎……就没见过再犯!

  多出来的,是眼角些许的遗憾,以及淡淡的思念和怅惘……

  “啊呦,又想起船上的那位啦?”

  李秀宁看着变得端庄得有点怪异的徐娘子,打趣道。

  “你,你真讨厌!我……”

  徐娘子脸一红,嗔怪地瞪了一眼风情万种、迷死人的李秀宁。

  这两人,很难说是主仆关系,更多是一对无话不谈的贴心闺蜜。

  “呵呵,看来是说到心坎儿上了!”

  “不过燕子啊,那个铁锤,真就能让你一个如此大美人,念念不忘?”

  “他,不就是个船帮小掌柜嘛,有啥了不起的?又不帅!”

  “难道真的那一次,就那么让你刻骨铭心?”

  “可别说,你徐娘子没见过什么帅哥猛男!”

  这样的话,李秀宁都说过多少次了。

  做为唐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她实在难以理解徐昭燕徐娘子,能对隋通船运小掌柜王铁锤,产生如此夸张的感情!

  先不说有没有结果,单单就是徐娘子的豪放过去,以及两人的机缘苟且,都是太过随意和放纵了。

  既然都是不认真的媾和,怎么可能会有认真的发展?

  爱情,不该是……啥?

  一片空茫!

  没经验可以借鉴一下哈!

  “唉,我,是一次……可我心里,就是……就是总想着他了……放不下他啊!”

  徐娘子下意识的说道。

  可是,突觉不对,这话很有点羞人呢!

  于是,她立马反应过来。

  “你套我话!”

  徐娘子扑上去,一把就按住肢体横陈百媚生的李秀宁,捏住她的两坨大柔软,立刻开始斗嘴反击。

  “呸,你还趁我不注意,套我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捏扁你的大馒头!“

  “嘤咛……哦,快,快,放手,我……”

  李秀宁被制住了要害,全身瘫软,又羞又痒,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个完整话。

  “说我什么?你再说?”

  “还敢不敢了,你跟那杨……还,别以为我不知道,嗯!”

  “你能好到哪儿去?还不是常常思春得像个小猫咪?”

  “别嘲笑你姐姐我!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己的大事儿吧!”

  “嘿嘿,我听说,你把人家那柴家大少爷可给坑害苦了!”

  “现在,公子哥正窝在洛阳城家里,骨瘦如柴的中了相思病!“

  “你说,你这般端庄人物,怎么就把人家那么精神的小将军,给迷得寻死觅活?”

  “你仔细了,如果你现在还不答应这门亲事,那钜鹿郡公家可就真狠上伯父,和您这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了……”

  本来还努力挣扎的李秀宁,突然间就全身一抖,出了一身白毛汗。

  凸凹有致的紧绷身体,也顿时松软下来,开始大口喘息……

  李秀宁,刚才还在取笑徐昭燕徐娘子。

  可这会儿,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尴尬情况,于是便全没了兴致,也不再笑话风骚多情的徐娘子了。

  她呆呆地闭上眼睛,躺在那里开始想心事儿……

  徐娘子见李秀宁突然安静了,身上脸上还出了汗,吓了一跳。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

  徐娘子小心地替李秀宁擦拭,担心地问道。

  “我,我没事的……别理我,让我好好躺一会儿……”

  可这样说着,那闭着的长睫毛之间,就流出两行眼泪……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柴将军多好……”

  李秀宁的眼泪,流得更欢了……

  豪华的勒勒篷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两个绝色美女,相互背靠着背,闭着眼睛,躺在松软的皮裘上,一晃一晃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李秀宁,自从母亲窦氏突然在涿郡因病去世后,便少了一个真心体己的关照人。

  给窦氏守孝,一晃就是三年,当年十四岁的少女,现在已经十七岁了!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哪个少女,没有对自己的白马王子,有精彩的幻想和描绘呢?

  ……

  可是,老爹李渊,给她找的,竟然是都快比自己大一半的三十一岁柴家大少爷!

  柴绍,也算是少年成名,初承祖荫便为太子杨勇的左千牛备身。

  东宫左千牛备身,属太子左内率,正七品,是大内八个近身带刀侍卫之一。

  按照大多数年轻人的现状和标准,这也算少有的显赫身份和成就。

  但是,勇太子不是疯了废了?

  后来和现在,都是新太子广皇帝的天下。

  柴绍,三十一岁的柴绍,自然没什么好!

  不过,现在还仍然是东宫的左千牛备身,理论上属于杨子灿管!

  三十一岁的柴绍,按照冰人的说法,一直没有婚配,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自然也没有什么庶生子……

  干净,文明,洁身自好!

  这孩子,嗯,大叔,出身好,长得好,事业有成,清爽得就像一张白纸!

  钜鹿郡公全家上下,给唐国公李家展示的柴绍,忠贞得像个千年白素贞,哦,不,小白兔!

  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可是,当他们家委托的冰人,第一次走进李家大门,李三娘子立马就对柴绍同志展开了秘密调查……

  钜鹿郡公府的宅地,很大!

  似乎,也只有那乌头门门口的拴马石柱,才是干净的。

  三十而立的柴大少爷,纯洁如小白兔,有可能吗?

  他的那些妾、丫头,那些家生子、那些庶出的孩子……三年之前,全部失踪!

  而三年之前的元日前后,她正从师门那儿匆匆东返,路过洛阳……

  那时,李秀宁获得家信,母亲窦氏在涿郡染病不起!

  在洛阳,她“偶遇”了姓柴的大叔……

  那年,李秀宁才十四岁,而柴大官人已经二十有八!

  李三娘子,让姓柴的“少年”失魂落魄,种下病根!

  那一年,老李还是刚刚以卫尉少卿职,在怀远镇督运粮草。

  老娘,就安置在后方的涿郡……

  也就在那一年,就在老李调任镇守弘化郡兼知关右诸军事的时候,二哥李二和观音婢结了婚!

  冲喜!

  可是,疼自己爱自己舍不得自己的老娘窦氏,还是没能熬过伤寒,去了!

  把个娇滴滴的嫡亲闺女,扔给了正忙于政事大事、到处结交英豪的李渊……

  那一年,母亲身边,只有一直服侍照顾母亲的大哥建成,以及长期在师门学习的自己!

  守孝三年!

  那几年,那柴家的冰人,踏破了老爹官宅的门槛!

  那几年,估计老爹和柴大官人,望眼欲穿!

  ……

  李秀宁,不喜欢这样的人生,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豪门婚姻,除了交易,还应该要有两情相悦的感情!

  她和柴绍,不来电!

  年龄,眼界,兴趣,爱好,样貌,学识,地位……

  她李秀宁,即使摆脱不了政治交易的命运,但也一定要坚持颜值和品貌!

  一如,父母当年雀屏之选的佳话!

  她,也得选啊!

  这事,自己虽然不了解其中细节,但作为一个有主见的贵族女子,即羡慕又要力行之!

  她,也是大隋数千豪门嫡长媳、命妇们的候选者之一,还是最靠前的那几位!

  所以,她有权力去学习父母!

  你们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所以,柴绍不是她的菜,至少目前不是!

  所以,她直截了当、明明白白地拒绝了老爹!

  “对不起,我不愿意,除非要我死!”

  ……

  “宁儿,你这丫头,到底想要啥样儿人家、啥样儿的人啦?”

  无可奈何又失落无比的李渊,心疼而又低声下气地反复询问宝贝闺女。

  回答他的,总是女儿的一对白眼球。

  女儿,被若怒了。

  就因为李渊中意的女婿,是一位快三十岁的有前途的大叔!

  “是啊,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以托付终身呢?”

  这,也是每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的时候,李秀宁在内心里自问的话语。

  谁呢?

  光怪陆离,如迷如幻,似曾相识燕归来。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你是谁呀?”

  好个羞!

  羞,羞,眼泪儿丢!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以前出来,李秀宁并不觉得突厥人的勒勒篷车有什么不好。

  相反,她还是很喜欢这种,终于能躺下来远行的草原交通工具。

  可是,自从坐了好多回粟末人造的黑牌大马车,情况就变了!

  她那关于出行享乐主义的满意阈值,一下子被调高了好几个数量级。

  她实在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缘故,让粟末人造出来的黑牌大马车,如此的舒适!

  无论在什么样的天时,无论在什么样的路况,坐于其车,颠簸轻微!

  舒坦!

  人家那车,坐着就是舒服爽快安然,躺在上面,一点儿都不腰疼。

  最厉害的,就是在上面,还能很快入睡!

  是啊,她一个高贵如公主一样的小姑娘,其实并不怎么关注车马民生。

  这样的天之贵女,如何会知道什么叫工业,什么叫科技呢?

  弹簧钢,减震器,橡胶轮胎,差速器,转向器,轴承,刹车,人体工学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