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厚望-《且隋》

  阿布的“老婆”李贤,现在工作中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文化艺术收藏管理。

  这个工作,就是开始组织力量,给这些前、当代书画艺术名人做传,分门别类,归整他们存世的作品。

  因为,这一类工作,大隋观文殿还没有专门去做。

  既然如此,天下第一馆,做起来!

  他们,可是来真的!

  美名其曰:挽救珍贵文化遗产。

  而它们挽救的法子,科学、粗暴、高效、豪横、系统。

  人家,有专门的收藏科学研究院!

  “那行吧,这事儿先不急,等我回头约上郑善果、释本大师,去找找这个辩才。”

  阿布满不在乎地说道。

  哼哼,你不给我,我总是有法子让你乖乖送给我去保护!

  《兰亭集序》,自诞生起,已经不属于私人财物,我也不能。

  这东西,最后竟然还失传了,就像和氏璧的传国玉玺一个下场。

  真能搞啊!

  “嗯,善果、释本法师出面,灿哥儿很有可能如愿以偿!”

  丘和是个允文允武的人,做为现在的左御卫将军,性子挺是豪迈。

  他也并不觉得,这《兰亭序》有何了不起,总不比粮食布帛钱币这些养活人的东西金贵。

  “哼哼,你们两个,真是不知……”

  说了半天,高士廉也没找到合适的话语,形容这两个粗俗的武夫。

  “对了,子布,我有一事相托,还比较紧急。原本是想找二郎来着,可思来想去,还是你靠谱!”

  高士廉如此说,倒是让阿布有点不好意思。

  这么说来,高老头这是认为自己比李二郎靠谱,不错。

  真不错!

  阿布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却一连谦虚道:

  “高叔过奖,小侄不才,但办事还算牢靠,您尽管吩咐来便是。”

  “是这样,你看啊,如今无忌不知道被你拐带到哪里去了,履行还在国子监读书,至行、纯行太小,我此去岭南,也是无法带着他们!”

  “哦,高叔,您是让我看顾他们?这您放心,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干的!”

  阿布满口答应。

  只要自己在,这点事真不是什么大事。

  “非也!”

  高士廉突然变得满脸正经,说话也变得慎重。

  就连在一旁的丘和,也觉察到了异常。

  “实不相瞒,我这一去,恐怕这家中再难维持偌大家业!”

  高士廉说着,满脸萧瑟。

  “何至于此?”

  丘和惊问道。

  阿布也感到不可思议。

  高家再不济,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怎么可能达到不可维持的地步?

  “说来惭愧,老高家父祖显达,到我这辈算是没出息的。我今已至不惑之年,却是个从九品的治礼郎!”

  说着,他端起茶杯,示意正在聆听的二人喝茶。

  “二位知道,咱们大隋朝的俸禄,也算不低,二位都是两千石以上,我呢,托父辈恩荫,加俸禄五百石,而不是常例三百六十石。”

  “按说,这也够这大一家子人吃喝了。再说,还有祖上积蓄。”

  “可是,再有积蓄,也经不住坐山吃空啊。我是个不动经济的,老妻鲜于氏也是如此。”

  “你们算算,这家里还有老母,再加上家妹,三个儿子,多少人?这都是需要养活之人啊。”

  “前年,外甥女儿出嫁,可不得配些嫁妆,人家可是唐国公府,咱也不能寒碜不是?”

  高士廉话语之间,不无自嘲意味。

  “难道,那长孙家当初未曾给孩子备了嫁妆?”

  “嘿,长孙家?快不说了,一群不知所谓之徒。”

  “要不是有我妹妹自己的嫁妆撑着,这观音婢的婚事,可就是一件笑话了!”

  高士廉显然对长孙晟的几个儿子很是不满。

  对于几兄弟当初将自己的妹子和两个年幼外甥赶出家门,他一直耿耿于怀。

  做为长孙晟三子的长孙安业,是这件事罪魁祸首。

  其人吃喝嫖赌,很不是个东西!

  可长孙晟的二子长孙恒安,虽为鹰扬郎将,也不算是个有情义、识大体的好货。

  老大死的早,长孙恒安做为一家之中年纪最大的,却不能主持公道。

  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幼弟、小妹,以及继母,被自己不成器的弟弟生生赶出去?

  说到这儿,大家觉得就连长孙晟也是个有问题的。

  他英明神武,可这教育子弟的功夫,实在是不太符合他着名外交家的光辉形象。

  “高叔放心啦,长孙安业已经被教训得差不多了!”

  阿布做为长孙无忌的老大,自然是要为长孙无忌出气。

  “我知道,我知道,前些日子那小子还登门找无忌他娘哭诉,祈求绕了他呢!”

  “可我们哪知道他冒犯了何处神仙?”

  “于是好说歹说将他劝走,你看西厢房里,还是他送来的当初长孙晟留给观音婢的嫁妆、无忌的盘缠。”

  ”可现在,这都有啥用?唉,真是不知所谓!”

  高士廉无比厌恶地说道。

  “嗯,高叔,送来了就好生收着,也是一份过日子的用度不是?”

  “对了,你刚才说托我的到底是啥事?”

  阿布听了此话,便知道最近让人把长孙安业给整怕了,于是心里就有点高兴。

  这不,又问起高士廉相托的事情来。

  “我,想换一处宅院住着。”

  高士廉沉声说道。

  “啊?”

  “你说什么?”

  阿布和丘和同声惊问。

  他们二人明白,这高士廉是要把现在这处宅子给处理了。

  “唉,这也是这两天我与家人反复商议的结果,你们也不用劝我了。”

  “家大,人多,用度也吃紧,也要长远思虑。”

  “我这和丘兄一去万里,家里就基本上帮不了什么了。虽然俸禄还可在京师支取些,但此次被贬当朱鸢县主簿,肯定是拿不到那么多了!”

  “这眼见着用度吃紧,可不得从长计议?”

  高士廉说着,落寞无比。

  他在京,平时还可以给人写写字、指点指点诗文什么的,很是有些进项贴补家用。

  但他离开洛阳远去岭南,那这些可就没有了。

  “高叔,何至若此?”

  “您知道的,我家里可真的有啊,如果需要,我便送些来就是……”

  阿布着急地说道。

  却被高士廉举手打断。

  而老友丘和,知道高士廉的文人脾性,张了半天口,也没说敢出话来。

  士人,特别是高士廉这样的人,有自己的死性。

  “子布贤侄,切不可如此!”

  “我虽不事经济,但也算是根骨富贵,不缺骨气。靠别人接济,绝非我愿,也非长久之计,更非子弟安身立命之所。”

  “人啊,富贵过得,贫紧过得,说不定孩儿们有此遭遇,还得感激此番经历!”

  “子布你人面广,就这几日,寻个合适的买家,将此老宅盘出去。”

  “另外,也寻个安静、适合读书的小宅子,以及一处适合给无忌孩儿安家落户的宅子,帮我盘下来。”

  “我想在离开之前,把这些办妥,也好安心和秋兄在交趾郡干出一番事业!”

  说到此处,高士廉一改落寞的神情,倒是显露出少见的雄心壮志的豪情来。

  而丘和,也连连点头。

  能和至交好友搭档,让他不由也对即将前往的岭南之地,生出几分希冀来。

  见高士廉这是决心已下,阿布只好出言答应。

  “高叔放心,不过中秋之前,定给您办妥此事,等您在此过完夕月礼,就办过户搬家之事。”

  见如此说话,高士廉便知阿布已经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再言说。

  他于是举杯,请二人继续喝茶吃点心。

  “丘叔,你也放心,有我在,家里的事你们就都放心吧!”

  丘和笑着点头。

  这些事情,前几日阿布去他们家拜访的时候,都已经说过。

  其实,这丘和是个种马式的老头儿。

  他的儿子,最小的才三岁,最大的儿子右武卫千牛备身丘师,都四十多岁了。

  你猜他有多少个儿子?

  目前为止,十五个。

  女儿多少个?

  十一个!

  这还不算老家伙去了交趾郡后,还会不会生出更多的小丘和出来。

  呵呵,厉害啊!

  他其实是个不需要怎么托人照顾家事的主。

  除了四十岁的老大在军中,二儿子丘行恭在郿城公干,担任县尉一职。

  老三丘行掩在少府监掌冶署,主官全国冶铁,也算个肥差。

  这一家子,文武都有,算是一等大户。

  说完家常,阿布便说起自己的事情。

  “丘叔、高叔,小侄还有一事相求!”

  放下茶杯,阿布向二人说道。

  “说吧,你小子跟我俩还客气什么?”

  丘和笑着说道。

  高士廉也点点头,不过心里却是诧异。

  自己二人是远去毒瘴之地,你小子有什么央求人的地方?

  “不瞒二位叔叔,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粟末地地寒少食,种不得什么大粮食。”

  二人听了,连连点头。

  大屋作和王蔻生活的地方,虽然自由如诸侯,但那地方实在还不如烟瘴之地的交趾郡。

  至少交趾郡,不会把人活活冻成冰棍。

  就是冻不死,光一想成年累月地光吃肉,也不成啊!

  那还不得腻死人?

  唉,爱吃小麦大米的二人,一想想东北那旮沓,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很为两个老朋友发愁。

  不知道那两位公母,又是怎么生出杨子灿这等英俊挺拔的少年郎?

  不容易,实在不容易!

  “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部族少不得从南方、北方大量籴(di)米麦。”

  “可这两年,朝廷移民实边,可是一下子涌入近千万人口,这吃饭问题可不得愁死人?”

  阿布皱着眉头,为难地道。

  “是啊,得亏是你老爹憨实,为朝廷疏解流民立下奇功。这要是换做其他人,那会能轻易如此答应去做来?”

  丘和对于地方管理的事情,他很是熟稔和老道。

  接受流民,事物庞杂繁复、劳神费力,更非一时一日之功,还很容易弄出流民暴乱的恶事,很是影响官声政绩。

  所以,许多边郡大臣对此并怎么不热心。

  高士廉对这些不熟,于是只能一脸担心地听着、看着。

  移民戍边是好事,但这得看对谁、对哪个地方。

  岭南之地,虽然多烟瘴毒虫,但至少不愁吃饭,那地方听说插个矛杆也能长出叶子。

  可即使如此,那也得讲究承受能力。

  有没有足够的官吏?有没有足够的财力?有没有足够的房屋?有没有足够的粮食?有没有足够的营生?……

  秋和想的很明白。

  如果朝廷要往交趾郡那边移民实边,也不是不可以,但绝对不能答应一下子涌入那么多人。

  一千万,太可怕了!

  那可是一千万张嘴!

  一千万张嘴,一顿饭要吃下去多少东西?

  ……

  可想而知,忠臣如大屋作——杨继勇,是如何过得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一千多万人的过活,想想都是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大事。

  吃不饱没关系,如果饿死人那就……

  丘和每每想到这事,满脑子就是对老友的感动和担心。

  “谁说不是呢?”

  “所以啊,我们粟末商队现在也是在找南方合适的地方,或开荒,或租用土地,种植小麦、水稻,然后将其用舟船运去东北,解决长久缺粮的问题。”

  阿布道出自己的目的。

  “听说,二位叔叔要去的那交趾郡,有个叫红河湾的地方,最是好种水稻,一年三熟。”

  “所以,咱们粟末商队就想派人跟着二位叔叔,租些或开垦些土地,自己或请人种水稻等庄稼,以解东北缺粮之窘境!”

  “侄儿在此,就是恳请二位叔叔施以援手,为我东北千百万百姓的肚腹之事,行以方便。”

  阿布说完,起身跪于两位长者面前,然后就不管不顾地磕头下去。

  丘和此人,少年时期就善骑射,很有侠义之风。

  现在是老了,但他那股拯救黎民于水火的热血却未有冷却。

  看着杨子灿这等年轻却又贵重的后辈,竟然为了远迁东北的百姓吃饭问题,不顾官员身架跪倒磕头,心里是既吃惊又感动。

  而高士廉,更是被杨子灿的这赤忱一招,搞得心潮起伏、热泪盈眶。

  好孩子啊!

  这大隋江山,还是后继有人啊!

  这大屋作、王蔻,教育出来的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

  丘和忙起身上前,双手扶起杨子灿,道: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贤侄为民兴利、心中有民、行之为民,如此赤子之心,让吾心甚欣慰之。”

  “不说吾和士廉与贵父母的情义,单是为了那迁移去的千万大隋子民,吾等也应鼎力相助!”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说完,扶起阿布,回头向正自泪眼迷蒙的高士廉说道:

  “士廉,谁说我大隋后继无人?子布贤侄就是啊!”

  “是啊,想不到子布贤侄……年纪虽轻,但能身居高位……而不忘国之根本,实……乃大幸之事。”

  “幸甚……幸甚至哉!”

  高士廉有点激动,这说话也有点颤抖。

  “好,咱们两个既然要去那烟瘴之地过活,又有如此便利,那就为老友、子布他们,拼上一回,如何?”

  丘和一手拉着阿布的手,一手拉住高士廉的手,左右说道。

  老爷子六十多岁的人,但身子骨异常健壮,这话说得也意气奋发、豪迈异常。

  “好,就在那地方,咱们也干出个养活人的好地方出来!”

  “好!”

  “侄子布,替辽东之地千万百姓,拜谢两位叔叔大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