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是施舍,是奴役-《待神》

  “我就知道,你瞧你,跟好兄弟还藏着掖着。借给我看看,让我学习学习。”郑磊直接把笔记本装到了自己包里,亲热地拍了拍他:“周末的小组讨论你记得来,咱们这组的深度可全靠你了。”

  说完,他便走了。

  有其他人过去跟郑磊搭话,簇拥着他,一起离开教室。

  他的背影很潇洒,被光芒拉得长长的。

  王建呆坐了很久,直到教室空无一人。

  他知道,郑磊根本不是真心夸奖他,也不是虚心请教他。

  郑磊是在享受扮演一个“谦虚好学、团结同学优等生”的过程。

  自己这个沉默寡言,家境不好,长相也普通甚至有点丑陋的人,就是郑磊用来搭建舞台、衬托形象的最完美的道具。

  嫉妒是一颗种子,在王建贫瘠的心灵里扎根。

  在大三下半学期的时候,学校开了一门神经性相关的课程。

  这门课的期末成绩是由一篇分量极重的小组论文决定的。

  这篇论文要求学生就神经学科的现有的前沿技术进行综述和展望,具有一定的难度。

  同学之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这个小组论文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的绩点和保研资格的评定。

  毫无意外,郑磊强拉着王建组了队。

  第一次小组讨论,郑磊选在学校外的一间咖啡馆。

  郑磊打开笔记本电脑,在上面进行着部署。课题、研究方向他自己就决定了,根本没问其他人的意见。

  组内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他们完全听从郑磊的话,并没有什么意见。

  但王建内心其实有其他的想要钻研的课题。他听着郑磊滔滔不绝的安排,脸色有些难看。

  “分工方面,”郑磊的目光落在了王建身上,他把给王建点的卡布奇诺咖啡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呢负责抛砖引玉,课题、整体框架的搭建刚才已经跟你说了,包括有难度的ppt制作和上台的汇报演讲都由我来负责。”

  “你们俩负责跑腿、查资料。去找国内外相关领域五年内的的临床实验数据和文献,做好归纳整理。”

  他顿了顿,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对王建说:“ 至于最核心最艰难的部分,就要拜托你了。你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强的,论文的主干撰写就靠你了,我相信你。”

  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既抬高了王建,又将最繁重的工作顺理成章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王建知道,他被架到火上了,他没有退路。

  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也就是他的父亲,在郑磊家的工地干活。

  他不能说“不”,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接下来的几周,是王建一个人的炼狱。

  他没日没夜地蹲在图书馆,图书馆闭馆了,他就转战去可以通宵的自习室。

  另外两个组员收集来的很多资料根本不能用,其中不乏很多由AI生成的瞎编烂造的文献。他只能挤压自己的时间,丰富相关资料。

  而郑磊,就像个优雅的监工。

  无非是每天定时定点的给王建发个微信,问问他的进度,或者发几颗糖衣炮弹,催催他。

  王建觉得自己在快速成长,他甚至萌生出了想要跟郑磊一起上台讲述ppt的想法。

  他鼓起勇气跟郑磊说了这个情况,郑磊不说话,只是笑笑,然后跟了一句:“你知道的,虽然咱们是学术汇报,但谈吐和台风,也是加分项。我建议,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风险。”

  王建沉默了。

  如同是怕王建突然失了战斗力,郑磊鼓励道:“没关系,你想上就练练,尽量说流利一点,到时候咱们看看再安排。”

  在论文提交前的最后几天,王建正在做最后的校对。

  他已经连续二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双眼通红,太阳穴也突突跳着。

  这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

  他赶紧走到自习室外的楼梯间,按下了接听键:“妈,我正忙着呢,过几天忙完了再跟你联系啊。先不跟你说了,你跟爸好好注意身体!”

  “建啊……”电话那头,是母亲带着哭腔和焦虑的声音。

  王建一听,感觉有点不对劲。

  “妈,怎么了?”

  “建啊……你爸……你爸爸他……”

  王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妈,你慢点说,爸怎么了?”

  “你爸今天在工地上……有个工人从手脚架上滑下来,正好摔在他身上……”母亲的声音在发抖,“你爸骨裂了,脾也破了。住院了,医生说要治好久,而且还要花不少钱……”

  王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现在在哪儿?”

  “在医院呢。你别担心,他人没事,就是这几个月干不了活了,家里本来就没钱……还摊上医疗费……”

  母亲说到这里,直接哭了起来。

  王建的嘴哆嗦着,脑子里快速地想着有没有什么变现的办法。至少先给他爸把医疗费凑够。

  母亲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庆幸:“得亏啊,今天郑老板也在工地上。二话没说就让工头开车把你爸送来医院,给垫了医药费,还买了营养品。哎,真是好人啊。”

  “郑老板还说,让你爸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养伤,等好利索了再回去上班,这岗还给他留着,不会辞退他。”

  “……”

  “我记得你说过,郑老板的儿子是你同学是吧。儿啊,你在学校可一定要跟郑磊搞好关系啊。你看,咱们全家都指望着你爸呢……还有你的学费……”

  母亲后面的话,王建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他突然觉得很难过,也瞬间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只能好好完善论文,然后不再提上台演讲的事情,让郑磊独揽这全部的功劳。

  王建终于懂了,他与郑磊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到底是什么。

  不是性格的差异或者家境的悬殊,而是赤裸裸的阶级差距。

  他们从来就不是什么同学,更不是朋友。在郑磊的眼睛里,自己和父亲,不过就是他们家的工人。

  郑磊对他的“好”,或者人前的“鼓励”,根本就不是善意,更不是友谊。

  那是施舍,是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