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虚妄-《【我】的诞生》

  跳!

  再跳!!

  继续跳啊!!!

  玦羞赧地捂着脸,心里不停地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

  直到好一会之后,耳边终于不再传来那些暧昧的水渍声、呻吟声,也没有了气息交缠的喘息与呻吟。他才谨慎地、慢慢地露出一个指缝,小心翼翼地朝外看。

  “……”

  乍一眼看到的,是灰白色的天空。

  低垂、沉闷、毫无光泽。

  嗯?

  玦心生疑惑——因为耳边此刻听不到一丝一毫的人的声音,只有那种干燥的、碎石被风吹拂的咯咯啦啦声,一下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刮着心底的神经。

  没什么印象啊……这会是什么时候的回忆?

  不过,看样子总算不是那些暧昧的画面了。

  玦轻轻地长出一口气,仿佛终于脱离苦海。

  他放下手,当视野明了的那一瞬间,却突然愣住了。

  “……”

  那一瞬,他像是被什么重重一锤砸在胸口。

  瞳孔紧缩,呼吸颤抖,心跳仿佛有一瞬间的暂停。

  这、这是……

  目之所及的,确实是他的回忆。

  而这次的回忆,也与他切实经历的有所不同——

  “……”

  “……”

  面前的“玦”跪倒在地上,垂下头,发丝遮挡住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手中怀抱着紧闭双目的熵,一点一点梳理着她侧脸的发丝,那动作轻轻的、温柔的,似乎生怕一不留神就扯到她的伤口。

  两人浑身狼藉,发丝杂乱,衣角到处都染上了鲜血,甚至有一些个别的……肢体、皮肉,已然脱离了主躯体,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周围的地上。

  可旁观的玦,只消一眼,就知道此情此景最恐怖的为何——

  熵……

  她的脸色早就发青发白,伤口甚至已经渗不出一滴血。

  她…

  她……

  她死了。

  这不是他的欲望,但玦却莫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画面。

  在当初面对强大的弗莱格桑,他和熵迸发出全力后倒下,弗莱格桑却借助着安塔尔的躯体站在他们面前时……

  他是真的害怕……熵会就此被那家伙杀死。

  那一刻,大脑甚至自动假设了这个可能——如果熵死了,他怎么办?

  毫无疑问,那当然是……

  “真遗憾啊,熵。”

  “玦”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却不像哭腔,也不像怒吼。

  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情绪的平静,像被掏空了血肉的壳子,只余诡异的沉静。

  他的指尖极度温柔地抹掉她脸颊上的灰尘和血迹。

  “……如果是死亡,”

  他轻声呢喃,仿佛怕惊扰了熟睡的她。

  “其实,我更希望是我们一起奔赴黄泉呢。”

  那声音带上了一丝嗔怪,好似情侣间的撒娇。

  “真是的,你怎么比我抢跑一步呀~”

  说着,他俯下身,动作缓慢如旧时光倒流。

  “啾。”

  一个极尽温柔的吻,轻轻落在熵已经冰冷的唇瓣上。

  唇与唇接触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终于安定了下来。

  嘴角终于拉出一丝笑容。

  “不过没关系的,熵。”

  “我现在……就来陪你啦~”

  然后——

  “咚!”

  “玦”的身体倒了下去,毫无预兆地、无声地,像一尊终于失去支撑的雕像。

  他侧着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熵的额头上,双手死死握着她的手,像是在临终的本能中,依然不愿放开。

  ——

  “……”

  玦怔怔地站在一旁。

  脑中一片混沌。

  他想张嘴,却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清醒,但这一幕的冲击令他昏沉。

  其实,任谁上一秒还看着自己和爱人在卿卿我我,下一秒就面对着挚爱死亡的局面,都不会好受。

  剧烈的反差实在考验人的心智。

  ……

  ……

  半晌。

  “……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你大可以现身了——这对我无用。”

  玦缓缓抬起头,望向那一片灰白如死寂般的天穹,冷冷地冒出这句话。

  而此刻若再细看他那双眼睛,早已清澈如镜,没有一丝痛苦与怅惘的痕迹,反而透露出一种审视与猎人的冷锐。

  方才被动摇的模样倒更像是刻意做出来的假象。

  要说让熵和玦自我阐述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自己心志坚定。

  ——事实就是事实,假象就是假象。

  为了不存在的事情暗自神伤,是愚蠢且没有必要的。

  更何况,从来到[乐园]的第一天起,他们的神经就没有一刻真正松缓过,始终维持着高度紧绷的状态。

  如此令人惊惧的场景,玦本人是不会主动想起的。

  而可能的解释,就是某个存在在刻意让他面临这样的画面。

  目的是什么?

  让他惶然?让他动摇?让他彻底崩溃?

  呵,只可惜。

  玦眸光微冷,嘴角却缓缓扬起一抹无声的讥讽。

  他……他们……

  从来不是被猎人追逐的惶然之人,而是蓄势待发的刀锋。

  ……

  呼……

  哗——

  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忽地吹拂过眼前死寂的一切。

  沉默的尸体微微晃动,像是回应,又像是告别。

  风很轻,却仿佛带着锋刃的冷意。

  那一瞬间,整幅场景就像是被揭开的一层幕布、抑或烧灼殆尽的纸面——轻轻一撕,就碎成了漫天飞灰。

  地面也渐渐破碎,像镜面崩裂,脚下的回忆一寸寸剥落为虚像。

  ……要来了吗?

  玦没有动。

  他沉下心,静静浮在崩塌的回忆舞台中央,仿佛正等一位真正的演员登场。

  哗啦……

  光与影仿佛化作碎玻璃,在虚空中片片坠落,反照出一幕幕早已珍藏在心底的日常回忆——

  他和熵窝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有趣的综艺,笑得彼此翻滚;

  两人费了整整一天鼓捣出一盘奇形怪状的甜点,尽管觉得不太妙,却还是硬着头皮互相喂了一口;

  夜晚的房间里,他们把枕头摞得高高,搭成一座城堡,一起在里面像海豹一样蛄蛹……

  玦不是没有动容。

  如果时间充足,他也确实想好好地与她一同重温那些过往。

  但现在……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解决呢。

  “呼……”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眼中凝聚起锋利的光芒。

  ——

  ————

  下一瞬,一切都寂静了。

  不再有回忆。

  不再有声音。

  甚至连色彩也褪得一干二净。

  这既非属于他的过往,也非摩诃构建回忆的默认底层。

  眼前……是一片空白。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除了他本人的思维和存在以外,什么都没有。

  近乎于空无。

  “……”

  玦微微垂眸,神情不动。

  呵……还不现身。

  还是说……是在邀请他继续往前走?

  哼……

  那就如你所愿!

  玦眸光一凝,抬脚,不再犹豫地迈出一步。

  “哒——”

  轻微的一声响动仿佛刺破了虚无的沉默。

  于此同时,一条更加光亮的道路,悄然在他脚下延展开来。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