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孤城成都-《明末封疆》

  莫笑尘统领的入川先锋兵团2万4千精锐,在渭水河畔举行誓师大典时,正值北地深秋,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旌旗猎猎,甲胄森然。

  全军沿千年古道金牛道南下,这条开凿于悬崖绝壁间的栈道,此刻回荡着整齐的马蹄声与铠甲碰撞之声。

  由于孙可望虽据成都平原,但时日尚短,其势力犹如浮萍未定,盆地周边险隘大多处于权力真空。

  许多关隘守将仍在观望,而散处各地的明军残部与乡勇团练,听闻王师南征,无不暗中联络。

  大军首至关隘五丁关,只见关城高耸于斧劈刀削般的绝壁之间,本是一夫当关之险地。

  然守军早已闻风遁逃,关楼之上只剩几面破败的旗帜在秋风中飘摇。

  莫笑尘令前锋部队占据关城时,只在营房中寻得尚未熄灭的灶火与散落一地的兵械。

  至七盘关时,景象更为微妙。

  关守带着十余名亲兵早早候在关前,身后士卒皆解甲弃戈。那守将跪献关印时直言:

  “末将等日夜期盼王师,今见旌旗蔽空,方知天命仍在。”

  莫笑尘亲自扶起守将,但见关墙之上,守军士卒皆探头张望,眼中既有惶恐亦有释然。

  最险要的剑阁关矗立在剑门山绝险之处,李白曾叹“剑阁峥嵘而崔嵬”。

  孙可望在此本驻有3千兵马,然多数被抽调回援成都。

  留守副将见大军压境,夜间在关楼燃起三堆烽火为号,竟引百余名心腹打开关门。

  莫笑尘遣一支精兵衔枚疾进,趁夜夺取关楼时,许多守军尚在睡梦中惊起。

  葭萌关的降顺最具戏剧性——关守早已暗中与明军联络,待先锋军至,不仅开关迎降,更献上精心绘制的蜀中兵力部署图。

  关城百姓自发箪食壶浆,老者涕泣道:

  “两年未见大明旗号矣!”

  深秋的秦岭巴山层林尽染,大军在曲折的栈道上蜿蜒行进,犹如一条鳞甲鲜明的巨蟒游走在崇山峻岭之间。

  当先锋部队终于穿越最后一道险隘,眼前豁然开朗——富庶的四川盆地在晨雾中展现开来,稻田阡陌纵横,村落炊烟袅袅。

  兵锋直抵盆地北缘重镇绵州时,城头守军竟不知所措。

  只见城外平原上,明军阵列如云,枪戟如林,朝阳照在玄甲上反射出万点金光。知府与守将紧急商议后,开城请降,献上粮草册籍。

  快马将捷报传回西安时,正值魏渊与诸将议事。

  信使满身风尘呈上军报,魏渊展读良久,忽然击案而起,声震梁宇:

  “天佑大明!蜀道已开!”

  满堂文武顿时欢动,数月来的忧思顷刻化为沸腾的斗志。

  而在千里之外的绵州城头,莫笑尘正远眺成都方向,下一步的作战地图在他心中徐徐展开。

  与此同时,在四川盆地腹地,成都府的攻防战已进入尸山血海的阶段。

  孙可望亲率十万大军,连营百里,将这座千年古城围得铁桶一般。

  城下旌旗蔽日,营火夜夜映红天际,攻城车、云梯、冲车如巨兽般环伺四周,日夜不休的猛攻让城墙上的每一块砖石都在震颤。

  成都城防历经秦汉唐宋历代经营,形成了堪称天下罕见的防御体系。

  城墙高四丈有余,基宽达六丈,全部用糯米灰浆浇铸巨型条石砌成,城头可容四马并行。

  东、西、北三面城墙外皆开凿有宽达十丈的护城河,引岷江活水充盈其中,河底密布竹签铁蒺藜。

  唯独南门一带因临近锦江支流,地下水位过高,城壕既浅且窄,最窄处不过三丈,成为这座坚城唯一的软肋。守城老将李国平早已洞察此节。

  六十二岁的将军将花白的长发束在铁盔内,亲自坐镇南城敌楼。他将城中最精锐的三千川兵全部调集南墙,沿垛口密集部署二百余门虎蹲炮、灭虏炮,又在女墙后隐藏五百名火铳手。

  城楼两侧高耸的箭楼上,弩手们操控着需用脚力开弦的神臂弩,这种强弩可贯穿三重铁甲。

  这日黎明,孙可望再度发动猛攻。

  战鼓震天动地,数以万计的大西军如潮水般涌向南城。冲在最前的是扛着沙袋填壕的辅兵,他们赤裸上身,在箭雨中成片倒下,尸体很快将一段城壕填平。

  随后而来的攻城车缓缓推进,车顶覆盖着浸水的牛皮,数不清的士兵躲在下面推动巨车。

  “放!”

  李国平一声令下,城头火炮齐鸣。虎蹲炮射出霰弹,如同铁雨般扫过人群,顿时血肉横飞。

  灭虏炮发射的实心铁弹呼啸着砸进敌阵,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一个年轻士兵被炮弹带走的半边身子还在向前奔跑,另外半边却已化作漫天血雾。

  云梯终于靠上城墙,蚂蚁般的敌军开始攀爬。守军推出早已准备的夜叉擂——裹满铁钉的巨木从城头滚落,所到之处惨叫不绝。

  沸腾的金汁从垛口倾泻而下,被浇中的士兵皮肉瞬间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凄厉的哀嚎声甚至盖过了战鼓。

  城内的景象同样惨烈。

  流矢不时越过城墙,射中在屋檐下躲避的百姓。一颗偏离的火炮炮弹击穿民房,将躲在里面的全家老小炸成碎肉。

  老弱妇孺挤在潮湿的地窖里,听着头顶不断的震动和惨叫,婴儿的啼哭被母亲用干瘪的乳房死死堵住。

  在南门瓮城内,临时搭起的粥棚前排着长队。

  一个老妇端着破碗接取稀薄的米粥,突然一支流矢穿透她的咽喉,浑浊的米粥与鲜血一起洒在泥土中。

  守军来不及收拾尸体,只能将死难者简单堆在墙角,苍蝇很快黑压压地聚成一片。

  夕阳西下时,孙可望终于鸣金收兵。

  城墙下堆积的尸体高达丈余,护城河完全被染成暗红色,断肢残骸在血水中载沉载浮。

  幸存的守军靠着垛口瘫坐在地,机械地咀嚼着发硬的饼子。李国平巡视城防时,脚下的砖缝都在向外渗血。

  老将军俯身拾起半块被血浸透的家书,上面稚嫩的字迹还写着“爹爹早日归来”。

  夜幕降临,城头火把次第亮起,照见城外连绵敌营如同星海。

  城内传来隐隐哭声,而更多的百姓默默拿起铁锹,开始清理街道上的瓦砾残骸。

  明日太阳升起时,这座浴血古城又将迎来新的厮杀。

  夜色笼罩下,孙可望的大西军连营数十里,篝火如繁星般闪烁。中军大帐外,燃着巨大的篝火,火上炙烤着整只的牛羊,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军营,试图驱散连日攻城失利的阴霾。

  孙可望坐在虎皮大椅上,面色阴沉地撕扯着一只半生不熟的羊腿,犬齿凶狠地撕咬着还带着血丝的羊肉,粗暴地咀嚼着。他嗜好这种带血腥味的食物,认为这能激发他原始的野性和力量,让他找回当年跟随义父张献忠流窜天下、快意恩仇的血勇。

  帐下诸将屏息凝神,无人敢上前劝阻他食用未熟的食物,谁都清楚,这位“大西王”的脾气暴戾无常,相较于之前的八大王“张献忠”,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言不合便有杀身之祸。

  一名探马头目小心翼翼地禀报:

  “大王,探得确切消息,伪明的魏渊派了先锋人马入川,主帅叫莫笑尘,约有两万多人,现已过了剑阁,快到绵州了。”

  孙可望闻言,嗤笑一声,将啃得乱七八糟的羊腿骨随手扔进火堆,溅起一串火星。

  “哼,两万多人?还真是瞧不起人啊!这点人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他接过侍从递上的布巾胡乱擦了擦手和嘴,环视帐中诸将,狂妄地说道。

  “他魏渊在北方耍耍威风也就罢了,别以为打败了那个李自成,自己就是真龙了,话说回来,敢来四川这地界,是龙得给老子盘着,是虎得给老子卧着!”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指着远处在夜色中显出巨大轮廓的成都城墙,特别是南门方向,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芒:

  “眼下最要紧的,是给老子砸开成都这座乌龟壳!李国平那老匹夫,没几天蹦跶头了!告诉弟兄们,破城之后,老子准他们快活三日!城里的金银财宝、女人粮帛,谁抢到就是谁的!”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哄笑和叫好声。

  “大王威武!大王万岁!”

  他顿了顿,补充道:

  “至于魏渊那两万来人,先让他们在绵州凉快几天。等本王拿了成都,得了府库钱粮,收编了降兵,再以逸待劳,回头一口吃了他们!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四川,是老子孙可望的地盘!”

  帐中诸将纷纷附和,帐内充满了骄狂之气,仿佛成都已是囊中之物,而远道而来的明军,不过是一盘稍后享用的点心,有他们的大西王在,弟兄们顿顿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烤肉香气与战争的欲望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成都平原的夜空之下。而在更远处,则是饿殍遍地,乌鸦成群,十室九空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