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8章 铜钹-《盗薮》

  年味儿像掌心里的雪,看着挺厚实,太阳一出来就化的飞快。

  吃过正月十五的元宵,这年就算彻底过完了,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的轨道。

  元宵节这天傍晚,钟灵兴冲冲的跑来药王观,非要拉我去庙会。

  包子和闫川闲着也闲着,便一起跟着去了。

  庙会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有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有威风凛凛的龙灯,还有精巧的莲花灯,把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混杂着糖葫芦的甜香,炸臭豆腐的奇异味道和人潮的热气。

  钟灵像只出笼的小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对什么都好奇。

  包子则对各种小吃更感兴趣,左手一根烤肉串,右手一块炸鲜奶,吃得满嘴流油。

  闫川显得有些无聊,夏天过年都没回来,估计过了十五才能放一段时间假。

  我们随着人流慢慢往前挪,在一个卖各种仿古工艺品和小杂项的摊位前,我的脚步顿住了。

  摊位上摆满了铜钱,鼻烟壶,老旧书籍,木雕之类的东西,大多是新仿或者不值钱的老普货。

  但我的目光,却被摊主用来压住一块旧绒布边角的一件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铜制的圆形物件,比成年人的巴掌略小,通体覆盖着厚厚的且分布不均的包浆,颜色暗沉,接近黑褐色,间杂着些许红斑绿锈。

  造型很奇特,像两个浅腹盘子扣在一起,边缘有一圈繁复的缠枝莲纹,中间隆起,顶部有个小小的钮,钮的造型是一只模样怪异的蹲伏兽类。

  整体看起来灰头土脸,毫不起眼,被摊主随意的压在布角,沾满了灰尘。

  但我的心里却咯噔一下。

  这器形,这纹饰,特别是那钮的造型……

  这分明是个铜?!

  不是寺庙用的那种大钹,而是一种更小,更精巧的,常用于古代某种特定祭祀仪式或贵族赏玩的响器,也有人叫它磬的一种变体。

  看这皮克,这绝不是近几十年的东西,至少也是个明代的物件。

  虽然算不上什么顶级重器,但就其工艺和年份而言,也有不小的价值,绝不该被这样随意丢弃在一堆破烂里面当镇纸用。

  我不动声色,假装随意的看着摊位上的其他东西,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包子和闫川,又微微瞟了那铜钹一眼。

  包子和闫川都是人精,立刻会意,也装作漫不经心的凑过来。

  包子拿起一个仿造的宣德炉,咋咋呼呼的问:“老板,这炉子怎么卖?看着挺老啊!”

  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的微胖老头,正低头看报纸,闻言抬了下眼皮,懒洋洋的说:“那个啊,三百,不还价。”

  “三百?您抢钱呢?”

  包子把炉子放下,又拿起那铜钹,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还用手指弹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嗡声。

  “这破锣啥玩意儿?响都不响,用来垫桌角都嫌不平吧?多少钱?”

  摊主瞥了一眼,似乎根本没把这东西当回事。

  “那个啊,捡来的破烂,你喜欢,五十块钱拿走。”

  我心里暗喜,这摊主果然不懂行。

  但我不能表现的太急切。

  我接过包子手里的铜钹,假装仔细看了看,又皱着眉摇头。

  “五十?老板,您这就不实在了。这玩意儿就是个废铜烂铁,铸得歪歪扭扭,花纹都磨平了,我看也就值个废铜价。”

  我用手抹了抹上面的灰尘,露出底下更明显的锈迹。

  “您看这锈,都糟了。”

  摊主推了推眼睛,有点不耐烦:“那你说多少?”

  “十块。”

  我伸出一根手指:“就当买块铜回去融了玩。”

  摊主摆手:“十块?不行不行!最少三十!”

  “十五,成就拿,不成我们就走了。”

  我作势要把铜钹放下。

  “二十,二十拿走!大过年的图个开张!”

  摊主一副亏大了的表情。

  “行吧行吧,二十就二十。”

  我装作不情愿的掏出二十块钱,然后把那铜钹拿在手里。

  交易完成,我们立刻离开摊位,走到一个人稍微少点的角落。

  “果子,啥玩意儿?真买亏了?”

  包子凑过来小声问。

  “亏?”

  我笑了笑,用手帕仔细擦掉铜钹上的浮沉,露出更多细节。

  “你看这包浆,厚重自然,分布有层次,这是岁月慢慢磨出来的,做旧做不出这效果。再看这锈,红斑绿锈,入骨坚实,不是浮锈。还有这纹饰,明代中期典型的缠枝莲,线条流畅有力。这钮……像是狻猊,但又有点区别……这是个老物件,明代中期的铜钹,保存还算完整,二十块?捡大漏了。”

  闫川点点头:“形制是对的,皮壳也没问题。”

  钟灵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看我们严肃的样子,也知道这东西不一般。

  包子一听捡大漏,立马来了精神,把手里的小吃都塞给闫川,拿过铜钹翻来覆去的看:“我靠!真的?能卖多少钱?”

  “具体价值还得仔细看,但肯定不止二十。”

  我心里也挺高兴,这算是新年的开门红了。

  回到药王观,我们都没了睡意。

  我把铜钹放在桌上,找来强光手电和放大镜,准备仔细清理研究一下。

  我用软毛刷小心的清理缝隙里的陈年污垢,包子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八爷也好奇的落在桌子边上观望。

  当我把顶部那个兽钮附近的污垢清理掉一部分时,包子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兽钮底部与钹体连接的地方说道:“果子,你看这儿,好像……好像有字?”

  我心中一动,赶紧用放大镜凑过去看。

  果然,在兽钮下方的隐蔽处,靠近钹体内壁的边缘,借着强光手电的侧光,能看到一些特别轻微,几乎与铜锈融为一体的阴刻线条。

  那不是花纹,确实是字。

  因为年代久远和修饰,非常模糊,肉眼几乎难以辨认。

  “有字?”

  我们都兴奋起来。

  古董上有铭文,其历史价值和信息价值往往会大大提升。

  “看不清啊,这咋办?”

  包子急得抓耳挠腮。

  闫川想了想,说道:“可以用拓印试试,小心点,别伤到器物。”

  “开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