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朱美容沉冤录-《九州民间志》

  宣和三年的清明,汴梁城外的陈留镇还浸在料峭春寒里。天刚蒙蒙亮,东街的朱家豆腐坊就冒起了白汽,朱老爹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灶上的大铁锅咕嘟咕嘟响,磨好的豆浆混着豆香飘出去,街坊们闻着味儿就知道,朱家的姑娘该出来摆摊了。

  “美容,豆浆滤好了没?今儿个西街王大户家订了两板豆腐,得赶在早市前送去。”朱老爹直起腰,围裙上沾着草木灰,嗓门却亮堂。

  里屋帘子一挑,走出来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粗布襦裙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梳着简单的双丫髻,鬓角别着朵刚摘的野蔷薇——是昨儿个帮邻居张大娘浇菜,大娘硬塞给她的。这就是朱美容,陈留镇人都知道,朱家姑娘不光人长得周正,心更软,街坊谁有难处她都搭把手,连巷口的流浪猫,她每天都要匀半碗热豆浆喂。

  “爹,滤好啦。”美容端着木托板出来,上面摆着叠得齐整的豆腐,嫩生生的像块玉,“王大户家我记着呢,这就装篮子。”她手巧,滤豆浆的纱布捏得匀,点卤的石膏量得准,朱家豆腐在镇上卖了二十多年,就凭“嫩而不碎,香而不腥”,攒下了好名声。

  父女俩正忙着,巷口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嘚嘚地踏在青石板上,搅了大清早的静气。朱老爹皱了皱眉:“这时候哪来的马?”话音刚落,三个穿着锦缎短打的汉子就堵在了豆腐坊门口,为首的是个胖圆脸,眯着眼瞅美容,嘴角淌着笑,正是镇上富户李三德的独子李歪嘴。

  这李歪嘴是陈留镇的祸害,仗着他爹当过几年县尉,横行霸道,见了好看姑娘就挪不动脚。前儿个在集上见了美容,回去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儿个竟直接寻上门了。

  “朱姑娘,早啊。”李歪嘴下马,摇着把折扇,故意往美容跟前凑,“我爹说你家豆腐好,特意让我来买十板,哦不——”他舔了舔嘴唇,“买多少豆腐都行,只要姑娘肯随我回府,以后这豆腐坊,我包了!”

  美容往后退了半步,手里攥着布巾,低声道:“公子请自重,豆腐要多少有,其他的话不必说。”

  “嘿,还挺犟。”李歪嘴身边的跟班嗤笑,“我家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朱老爹把美容护在身后,拱了拱手:“李公子,小女年幼,不懂事,您要豆腐我这就给您装,多送两板当赔罪,您请回吧。”

  “赔罪?”李歪嘴脸一沉,折扇“啪”地合上,“我李某人要个姑娘,还用得着赔罪?朱老爹,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不然——”他眼一斜,瞅着灶台边堆的豆子,“这豆腐坊,怕是往后开不成了!”

  朱老爹气得脸发红,却不敢硬顶——李家在镇上势力大,真要找茬,他们父女俩可扛不住。他咬着牙没作声,美容却梗着脖子道:“我不跟你走!你要是强抢,我就去县衙告你!”

  “告我?”李歪嘴像是听见了笑话,“陈留县衙的王主簿,是我爹的老部下,你去告?怕是门都进不去!”说着,他伸手就去拉美容的胳膊。

  “你别碰她!”朱老爹急了,抄起旁边的扁担就挡,却被跟班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灶台边,额头磕在锅沿上,立马红了一片。

  “爹!”美容惊叫着去扶,李歪嘴趁机拽住她的手腕,那手糙得像砂纸,捏得她生疼。美容急得眼圈发红,抬脚就往李歪嘴脚背上跺,李歪嘴疼得“哎哟”一声松了手,美容趁机躲到爹身后,眼里又气又怕,却还瞪着李歪嘴:“你再胡来,我就喊人了!”

  “喊?尽管喊!”李歪嘴揉着脚背,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谁敢管李家的事!”他瞥了眼地上的豆腐,突然抬脚,“哐当”一声,一板豆腐被踩得稀烂,白花花的豆腐混着泥,看着刺眼。

  街坊们听见动静,有几个扒着门缝看,却没人敢出来——谁都怕惹上李家。李歪嘴见没人敢作声,更得意了,指着美容道:“朱美容,我给你三天时间,要么乖乖跟我回府当小妾,要么,我就让你这豆腐坊彻底关门!你自己选!”说完,带着跟班扬长而去,马蹄声又嘚嘚地远了。

  朱老爹捂着额头,看着地上烂掉的豆腐,又看看女儿发白的脸,叹了口气:“这可咋办啊……”

  美容咬着唇,帮爹揉了揉额头:“爹,别怕,他不敢真怎么样。咱们不惹他,也不能让他欺负到头上来。”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发慌——李歪嘴的德性,镇上人都清楚,他说得出,就做得出来。

  那三天,美容每次摆摊都提心吊胆,李歪嘴没再来,可越静,心里越沉。到了第四天清晨,天还没亮,美容正和爹泡豆子,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死人啦!李公子被人杀了!”

  父女俩吓得手一抖,豆子撒了一地。朱老爹赶紧拉开门,就见街坊们往镇西头跑,嘴里嚷嚷着:“就在河边那棵老槐树下!浑身是血!”

  美容心里“咯噔”一下——李歪嘴?他死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个衙役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为首的是县衙的捕头赵虎,一脸凶相,指着美容就喊:“朱美容,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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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老爹赶紧拦:“赵捕头,咋了?我家美容犯啥错了?”

  “犯啥错?”赵虎冷笑,“李三德公子昨晚被人杀了,有人看见你昨儿个傍晚跟他在河边吵过架!”

  美容脑子“嗡”的一声,昨儿个傍晚她确实去河边了——李歪嘴让人捎信,说有话跟她说,约在老槐树下,她想着把话说清楚,别再纠缠,就去了。当时两人确实吵了,她骂李歪嘴无耻,李歪嘴骂她给脸不要脸,她气不过就走了,怎么会……

  “我没杀他!”美容急得摆手,“我跟他吵完就回来了,爹可以作证,我回来时还不到酉时!”

  “你爹作证?谁信!”赵虎一挥手,“带走!”

  朱老爹扑上去拦,被衙役一脚踹开,摔在地上。他看着美容被拉走,哭喊着:“我女儿是冤枉的!冤枉啊!”

  街坊们围在旁边,有人摇头,有人叹气,张大娘抹着眼泪:“美容这孩子,咋会遇上这种事……”可没人敢站出来说句话——李家正急着报仇,谁敢捋虎须?

  美容被押进县衙时,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她听说知县王大人是个读书人,应该讲道理。可等上了堂,见王知县斜着眼看她,旁边站着哭得捶胸顿足的李三德,她就知道,难了。

  “朱美容,你可知罪?”王知县拍了惊堂木,声音不大,却透着冷。

  “民女无罪。”美容挺直腰,“民女虽与李公子争吵,但并未杀他,民女回家后,街坊邻里皆可作证。”

  “作证?谁能作证?”李三德跳出来,指着美容骂,“定是你这小贱人!我儿要娶你,你不肯,就怀恨在心,杀了他!你好狠的心!”

  “我没有!”美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李公子纠缠我,我只盼他别再来烦我,怎会杀他?”

  “哼,空口无凭。”王知县捻着胡须,“赵捕头,你在现场找到什么?”

  赵虎上前一步:“回大人,现场找到一把剪刀,上面有血迹,还有……这把剪刀,是朱家豆腐坊用的样式,镇上只有朱家卖豆腐用这种小剪刀分豆腐。”说着,他递上一把生锈的小剪刀,刀刃上果然有暗红的印子。

  美容一看,心凉了半截——那确实是她家的剪刀!前儿个摆摊时不小心弄丢了,她还跟爹念叨过,怎么会出现在现场?

  “这剪刀是我家的,但我丢了好几天了!”美容急忙说,“定是有人捡了去,栽赃我!”

  “栽赃?谁会栽赃你一个卖豆腐的?”王知县冷笑,“依本官看,就是你用这剪刀杀了李公子!来人,给我打!看她招不招!”

  “大人!”美容又惊又怕,“民女真的没杀!为何不查清楚?为何不听民女辩解?”

  可没人听她的。两个衙役上来,反剪了她的手,按在地上。板子落在背上,一下又一下,疼得她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她咬着牙不肯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没做过,不能认。

  打了几十板,美容背上火辣辣地疼,头晕眼花,几乎要晕过去。王知县见她还不着,不耐烦了:“把她关进大牢!饿她几天,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

  冰冷的牢门“哐当”关上,美容被扔在潮湿的稻草上。背上的伤疼得钻心,手腕被铁链磨出了血,可她顾不上这些,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疼的,是冤的。她想爹,想街坊,想那个每天等她喂豆浆的流浪猫,怎么就一夜之间,成了杀人犯?

  朱老爹得知女儿被关,急得头发都白了。他揣着家里仅有的几吊钱,去求赵捕头,求王主簿,求遍了县衙里能搭上线的人,可人家要么把他赶出来,要么收了钱却没下文。李三德放出话来,谁要是敢帮朱家,就是跟李家作对,镇上的人更不敢吭声了。

  老爹只能每天去牢外守着,想给女儿送点吃的,却总被狱卒拦着。有回趁狱卒不注意,他把两个热馒头从栅栏缝里塞进去,哭着说:“美容,撑住,爹一定想办法救你……爹这就去汴梁告御状!”

  美容抓着馒头,看着爹苍老的背影,喉咙哽咽——汴梁那么远,爹一把年纪,怎么去?就算去了,又哪能见着大官?可她没说,只咬着牙点头:“爹,你保重,我等着。”

  牢里的日子难熬。天不亮就被冻醒,稻草里有虫子爬,喝的水带着怪味,饭是馊了的粥。有女牢头见她可怜,偶尔偷偷给她块干净的窝头,叹着气说:“姑娘,认了吧,李家势力大,你拗不过的。”

  美容摇摇头,咬着窝头,嘴里发苦,心里却有股劲——她没杀人,凭什么认?她要活着出去,要让爹知道她是清白的。

  可她不知道,外面的事正往更糟的方向走。李三德见美容不招,又给王知县送了些金银,王知县收了钱,越发认定是美容杀了人,催着赶紧定罪。赵捕头被李三德逼着,四处“找证据”,甚至抓了个曾跟美容说过话的乞丐,打了一顿,逼他说“看见朱美容杀人”。

  那乞丐被打得受不了,胡诌了几句,说“那天傍晚见朱美容从河边跑回来,衣裳上有血”。有了“人证”“物证”,王知县更有底气了,再次提审美容时,直接把供词扔在她面前:“你看,有人看见了!还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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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容看着那张写满谎话的供词,气得浑身发抖:“他胡说!我根本没见过他!大人,你不能凭这些就定我的罪!”

  “不招是吧?”王知县眼睛一瞪,“给我用刑!”

  这次用的是夹棍,把她的手指往木夹里塞,衙役使劲一拧,钻心的疼从指尖传到心里,美容疼得尖叫,冷汗湿透了衣裳,眼前阵阵发黑。她觉得手指要断了,可心里那点倔强还在:“我没杀……没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稻草上,手指肿得像胡萝卜,动一下都疼。狱卒端来一碗粥,放下就走,没看她一眼。美容看着牢顶的破洞,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她第一次觉得,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就在她快绝望的时候,牢门忽然开了,进来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书生,背着个书箱,看着不像衙门里的人。那书生蹲在她面前,低声问:“你就是朱美容?”

  美容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我叫沈文秀,是汴梁来的书生,路过陈留镇,听说了你的事。”沈文秀声音温和,“我听街坊说,你不是会杀人的人,想来问问情况。”

  美容愣了愣,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么久了,除了爹,终于有人肯听她说话了。她忍着疼,把那天和李歪嘴吵架的经过,剪刀怎么丢的,一五一十说了,说到后来,泣不成声:“我真的没杀他……沈公子,你信我吗?”

  沈文秀皱着眉,点点头:“我信。李家在镇上名声不好,李歪嘴横行霸道,结仇的人怕是不少,未必就是你。”他又问,“你说剪刀丢了好几天,最后一次见剪刀是什么时候?在哪丢的?”

  “前儿个在东街口摆摊,收摊时还在,回家就没了。”美容想了想,“那天收摊晚,旁边有个卖杂货的老张头,他可能看见我收剪刀了。”

  “老张头?”沈文秀记下来,又问,“李歪嘴死在河边,你说你酉时前就回了家,有谁能证明?”

  “我爹肯定能,还有……对了,张大娘!她那天傍晚来借酱油,在我家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她能证明我在家!”美容眼睛亮了些,“沈公子,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我试试。”沈文秀站起身,“你别怕,我去查。要是真有冤情,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看着沈文秀走出去的背影,美容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她不知道这书生能不能成,但至少,有人肯为她多问一句了。

  沈文秀没食言。他先去找了卖杂货的老张头,老张头一开始不敢说,怕惹事,沈文秀给了他些钱,又劝他:“老人家,人命关天,要是朱姑娘真被冤杀了,你心里过得去吗?”老张头犹豫了半天,终于点头:“那天我是看见美容收剪刀了,收摊时她还翻了翻篮子,嘀咕说剪刀没了……她当时急得不行,哪会拿着剪刀去杀人?”

  沈文秀又去找张大娘,张大娘一听说美容有救,当即拍着胸脯:“那天傍晚我确实去她家借酱油!她爹还跟我抱怨李歪嘴不是东西,美容在旁边择菜呢,根本没出门!我这就去县衙说!”

  有了这两个证人,沈文秀赶紧去见王知县,可王知县根本不搭理他:“一个穷书生,也敢来管县衙的事?滚出去!”

  沈文秀没辙,又去找李三德,想劝他再查查,却被李家的家丁赶了出来,还挨了顿打。他摸着脸上的伤,坐在街边叹气——这陈留镇,竟是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美容在牢里等了几天,没等来消息,心又沉了下去。这天,狱卒突然打开牢门,说:“收拾收拾,带你出去。”

  美容一愣:“去哪?”

  “还能去哪?”狱卒撇撇嘴,“定案了,秋后问斩。今儿个让你爹来见最后一面。”

  “定案了?”美容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怎么会……还没查清楚……”

  她被带到牢外的一间小屋里,朱老爹早已等在那,见了女儿,老泪纵横,扑上来抱住她:“美容……我的儿……”

  父女俩抱着哭了半天,美容擦了擦眼泪,看着爹憔悴的脸,强笑道:“爹,别哭,女儿没做过亏心事,就算走了,也对得起良心。就是……就是以后没人给您磨豆浆了,您自己要保重,别总想着我……”

  “爹不保重!爹要跟你一起去!”朱老爹哭得喘不上气,“是爹没用,救不了你……”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开封府尹包大人路过陈留镇!快让路!”

  美容和朱老爹都愣住了——包大人?是那个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吗?

  沈文秀不知从哪跑了进来,激动地喊:“朱姑娘!有救了!我听说包大人巡查路过,特意去拦了轿子,把你的案子说了!包大人要重审!”

  原来沈文秀被打后没放弃,听说开封府尹包拯要路过陈留镇巡查,连夜写了状子,一大早就在镇外等着,好不容易才把状子递了上去。包拯看了状子,又听沈文秀说了前因后果,觉得疑点重重,当即决定停下,重审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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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知县听说包拯来了,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把卷宗拿出来,还想辩解,却被包拯瞪了一眼,不敢作声了。

  包拯升堂,排场不大,却透着威严。他先传了朱美容,见她虽面带病容,眼神却亮,不像作奸犯科之人,又传了老张头和张大娘,两人把证词说了,条理清晰,合情合理。

  “赵捕头,”包拯看向赵虎,“那把剪刀,你确定是在现场找到的?有没有旁人看见?”

  赵虎支支吾吾:“是……是小人亲手找到的,当时……当时没旁人。”

  “没旁人?”包拯冷笑,“李歪嘴身高七尺,朱美容不过五尺有余,若用小剪刀杀人,如何能一击致命?且剪刀上血迹甚少,倒像是故意抹上去的。”他又问,“李歪嘴尸体何在?验过伤吗?”

  王知县赶紧说:“验过了,胸口有一处刀伤,是致命伤。”

  “刀伤?”包拯挑眉,“剪刀造成的伤口,与刀伤截然不同。赵捕头,你说剪刀是凶器,如何解释这刀伤?”

  赵虎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下:“小……小人不知……是李员外说……说是剪刀……”

  “一派胡言!”包拯拍了惊堂木,“传仵作!”

  仵作被带上来,吓得浑身发抖,不敢隐瞒:“回……回大人,李公子胸口的伤,确实是刀刃造成的,不是剪刀……是李员外逼小人说的,说就认剪刀是凶器……”

  真相渐渐清楚了。包拯又审了那个被逼作证的乞丐,乞丐一五一十说了李三德如何打他、逼他说谎。李三德见瞒不住,瘫在地上,嘴里还喊着:“我儿死得冤!定是朱美容!”

  “是不是她,还得查。”包拯沉声道,“李歪嘴横行霸道,结仇者众,除了朱美容,还有谁与他有过节?”

  沈文秀上前一步:“大人,我听说李歪嘴前阵子欠了赌坊不少钱,还跟赌坊的老板吵过架,赌坊老板放话说要打断他的腿。”

  包拯眼睛一亮:“传赌坊老板!”

  赌坊老板一开始不承认,包拯让人搜了赌坊,竟在他后院搜出一把带血的刀,刀刃形状与李歪嘴的伤口正好吻合。人证物证俱在,赌坊老板终于招了——那天李歪嘴又去赌钱,输了想赖账,还骂了赌坊老板的娘,老板一时气不过,就跟他到了河边,争执之下动了刀,杀了人。后来听说李三德认定是朱美容干的,就把刀藏了起来,想混过去。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朱美容被无罪释放,王知县和赵捕头因为收受贿赂、草菅人命,被撤了职,押回汴梁受审。李三德逼供作伪证,也被打了几十板,罚了银两。赌坊老板被判了死刑,秋后问斩。

  走出县衙那天,太阳正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朱老爹拉着美容的手,一路给街坊们作揖:“谢谢大伙儿惦记,我女儿清白了!”

  街坊们围上来,有夸美容坚韧的,有骂李家活该的,张大娘拉着美容的手,抹着眼泪笑:“就知道你是好姑娘!”连巷口的流浪猫,也蹭到美容脚边,喵喵叫着,像是在欢迎她。

  沈文秀要继续赶路去汴梁赶考,美容和爹送他到镇口。朱老爹塞给他一篮新做的豆腐:“沈公子,多亏了你,这点东西你带着路上吃。”

  美容低着头,递给他一双布鞋——是她在牢里趁着有空,用碎布拼着做的,针脚不太齐,却很结实。“沈公子,谢谢你。”

  沈文秀接过布鞋,红了脸,笑了笑:“朱姑娘保重,我……我考完试,还会来看你们的。”

  看着沈文秀走远的背影,朱老爹拍了拍女儿的肩:“好人有好报。”

  美容抬头看着天,云很白,风很软,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还得磨豆浆、卖豆腐,但不一样了——她熬过了最黑的夜,往后的光,都会更亮堂。

  后来,陈留镇的人常常说起朱美容的事,说她一个弱女子,硬是凭着一股犟劲熬到了沉冤得雪;说那个过路的书生心善,敢为陌生人出头;更说包大人明察秋毫,救了无辜的人。朱家豆腐坊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了,有人来买豆腐,总会多问一句:“姑娘,还记得那年的事不?”

  美容总是笑着点头:“记得。但记着的不是冤屈,是人心——有坏的,也有好的,好的那部分,够撑着人走过难路了。”

  她鬓角的野蔷薇换了又换,一年年开得鲜活,就像她这往后的日子,虽平凡,却再没受过委屈,活得亮堂堂的。而“朱美容沉冤录”这事儿,也跟着陈留镇的豆浆香,传了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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