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边崖喋血,忠奸裂帛-《公主在上,太傅别乱来》

  朔风卷着砂砾,如同无数隐形的鞭子,抽打在盘旋于千仞绝壁之间的栈道上。

  木质栈道表面已被撕裂出无数疮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锋军玄铁甲片的寒光,在昏黄的天幕下割裂出冷硬的线条,其上银线绣出的云纹早已被血污和尘土浸染得晦暗不清,却依旧死死咬着前方那些狼狈逃窜的身影——那些穿着粗劣皮甲、几乎衣不蔽体的敌兵,跑动间簌簌掉落的皮料碎渣,让他们像是一扯就散的破布偶。

  “堵死崖缝!一个不许放过!”

  嘶哑的吼声混在风啸与兵刃碰撞声中。

  太子南琚的明光铠是这片混乱血腥中最灼目的存在,护心镜上雕刻的鸾鸟虽蒙尘染血,却丝毫未减他策马向前的锐气。

  马蹄铁敲击在青石栈道上,溅起的不是火星而是沙石,噼啪砸在他身后紧随的亲卫铁甲上。

  他追得太急太深,直至崖道收束成险隘的一线,前方那几个残敌猛地拐过山壁消失不见,他才猛地勒紧缰绳。

  战马扬蹄嘶鸣,带得他胸口那面鸾鸟护心镜都猛地一震。寒风瞬间灌入铠甲的领口,激起皮肤一层战栗。南琚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粗粝的沙粒。他喘了口气回头,下令彻查左右,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扭曲的栈道和呜咽的风。

  “……费清?”他扬声唤道,声音出口就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短暂的死寂后,栈道另一端传来了马蹄声,不紧不慢,踏在人心上一般。

  很快,费清骑着他那匹枣红马转出了弯。他铁甲上泼溅的鲜血尚未凝固,鬓边散乱的发丝黏在渗着汗水的额角,他一向沉稳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巨石砸破的水面,翻涌着某种沉重而晦暗的东西。

  “殿下!”费清勒停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得几乎辨不出原音。

  南琚眉头紧蹙,少年清朗的声线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困惑与急切:“后面的人呢?追敌至此,为何只剩你我?”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消失的敌踪和这突兀的寂静上,丝毫未察费清攥着缰绳的手,指节已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失血。

  费清避开了他的注视,目光投向栈道外侧那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风卷起他猩红的披风一角,暴露出其下甲胄包裹的、紧绷如铁石的臂肌。“……遭遇了敌军分兵阻击,被引开了。”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

  “分兵?何处来的——”南琚的追问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费清突然翻身下马。

  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落地时,军靴陷入沙尘,那深度异乎寻常。

  “殿下,”费清抬起头,眼底那剧烈的挣扎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一向冷硬的面容都冲垮了,“您看这崖下……”

  话音未落,刀光暴起!

  南琚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拔剑,却见那道冷芒并非劈向自己,而是精准狠戾地没入了自己坐骑的前腿关节!

  悲鸣声撕裂狂风!骏马轰然向栈道外侧倾倒,南琚重心瞬间失控,电光火石间他只来得及徒劳地去抓飞扬的马鬃,“轰隆——”一声摔在地上!

  “你疯了吗?”南琚的声音因震惊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变调,他撞进费清那双盈满痛苦与绝然的眼里,心脏仿佛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一路沉坠,“这是在干什么?!”

  “疯的不是臣!”费清的嘶吼被风扯碎,像困兽濒死的哀嚎,另一只手握着的长枪已然抬起,冰冷坚硬的枪尖死死抵在南琚胸口的鸾鸟纹护心镜上,“是这吃人的世道!殿下!您真以为九岁被逐出京,在北境苦寒之地戍守七年,就能换来韦相他们的信任吗?他们怕您回去!怕您挡了二殿下的路——”

  “所以……呵呵……就为这个……你要帮他们来杀我?”南琚恍然大悟,灵动的大眼睛此时变得狰狞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感受着那透过坚硬金属依旧清晰传递过来的死亡寒意,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

  这是他视若父亲、托付后背的人!

  费清握枪的手臂剧烈颤抖,枪杆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臣……没得选。”他眼底最后的光彩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费家……还有玄鹰骑的三百弟兄家小……都在他们手里。”他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已空无一物,“殿下,对不住了。”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长枪悍然向前一送!

  “呃!”

  恐怖的推力撞击在胸口,南琚甚至听到了护心镜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剧痛炸开,他整个人被彻底掀离了哀鸣倒地的坐骑,向后飞跌出去——下方,就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绝渊!

  狂风瞬间灌满耳膜,呼啸着吞噬了一切声音。极速下坠中,他的视线却诡异地定格在崖边——费清的身影挺直如枪,披风在身后疯狂翻卷,像是招展的魂幡。那张素来坚毅沉稳的脸上,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滚落,瞬间被风吹散。

  南琚徒劳地伸出手,指尖只抓住了一把冰冷刺骨的空气和沙尘。

  最后映入他急速涣散的眼眸的,是费清猛地双膝砸跪在崖边,以头抢地,手中的长枪发疯般砸向坚硬的岩石,发出阵阵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呜咽。

  还有那双眼睛。

  那双最后望向他的眼睛里,碎裂的情绪翻涌——震惊,无法言说的痛苦,以及……一丝他甚至来不及捕捉,却确实存在的,悲恸的悔意。

  像一幅被骤然撕裂又缓慢凝固的画卷,他向着无尽的黑暗深渊坠去。

  崖边那道绝望跪倒的身影,成了他意识陷入永寂前,最后的、血色的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