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兵法、民政,求贤被嫌弃-《我就想当大善人,非逼着我造反》

  其中一个,是个老人。

  他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但头发已经花白,面容枯槁。

  身上穿着一件打了不知多少补丁的麻布衣,褴褛不堪,站在人群里,就像个逃荒的乞丐。

  他只是静静地排着队,不争不抢,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一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嘿,你看那老家伙,也来凑热闹?”

  “怕不是饿得不行了,想来混口饭吃吧?”

  “就他这模样,能有啥真本事?我看他唯一的本事,就是怎么讨饭不被人打!”

  嘲讽声和讥笑声,像是针一样,却似乎根本扎不进那老人的耳朵里。

  终于,轮到了他。

  那尖嘴猴腮的小吏,抬眼瞥了他一下,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我说你个老东西,来这儿干嘛?咱们这儿是招贤馆,不是乞丐寮!”

  老人也不生气,只是用一种古井无波的语调,缓缓开口。

  “陈默。”

  “我问你来干嘛的!”

  小吏不耐烦地吼道。

  “应募。”

  陈默的声音依旧平淡。

  “略懂兵法。”

  “噗——哈哈哈!”

  小吏还没说话,后面排队的人,已经哄堂大笑起来!

  “兵法?就你?你知道兵书长啥样吗?”

  “别是把《三字经》当成兵法了吧!笑死人了!”

  那小吏也乐了,戏谑地看着他。

  “哦?略懂兵法?那你倒是说说,你指挥过哪场大仗?在哪位将军麾下效过力啊?”

  陈默沉默了片刻,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一丝深不见底的悲凉。

  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未曾指挥过一场仗,也未曾效力于任何将军。”

  “因为,我之所言,在他们看来,皆是废纸。”

  “我之一策,在他们眼中,皆为妄言。”

  “我……只是个说了几十年真话,却被人当成疯子的糟老头子罢了。”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风化了的石像。

  那股子发自骨子里的落寞与耿直,让周围的哄笑声,竟渐渐地小了下去。

  这老头……好像有点不一样?

  而与这风烛残年、落魄如乞的老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他不远处,另一个同样引人注目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相貌清秀,鼻梁高挺。

  他不像那些读书人一样穿着宽袍大袖,反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青色布衣,虽然料子普通,却洗得干干净净,显得人格外精神。

  他没有排在长长的队伍里,只是负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混乱而又充满了希望的一幕。

  他的眼神很亮,亮得像天上的星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洞察。

  当他听到周围人对那老者陈默的无情嘲讽时,眉头只是微微一皱,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感同身受的无奈。

  似乎,他也曾经历过,或者说,一直都在经历着这种因为出身而被轻视的待遇。

  终于,那个叫陈默的老者,在小吏和众人的讥笑声中,被当成了疯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不走,也不再说话,仿佛在等待一个渺茫的宣判。

  那尖嘴猴腮的小吏“呸”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正准备继续耀武扬威,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那个站在一旁、气质不凡的年轻人。

  “喂!那个穿青衣服的小子!”

  小吏颐指气使地指着他。

  “看什么看?要应募就过来排队!不应募就滚远点,别在这儿碍事!”

  年轻人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淡淡一笑,迈步走了过去。

  他这一动,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小了几分。

  那股子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气度,让那小吏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几分嚣张。

  “在下萧何。”

  年轻人拱了拱手,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敢问阁下,有何等惊天纬地的本事啊?”

  小吏拿腔拿调地问道,他看这萧何气度不凡,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子弟。

  萧何微微一笑,吐出四个字。

  “擅长算学。”

  算学?

  小吏一愣,这玩意儿,不就是账房先生干的活吗?算不上什么高大上的本事啊。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

  “就这?还有呢?”

  萧何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乱哄哄的场面,又望向不远处忙碌的各个官署,缓缓道。

  “略通民政。”

  “哦?”

  这下,小吏的眼睛亮了!

  这可是个热门的本事啊!

  现在东郡百废待兴,最缺的就是懂民政的人才!

  他的态度瞬间热情了三分,脸上堆起了笑。

  “原来是位大才!失敬失敬!不知……萧先生,是出身何处名门啊?”

  在他看来,能有这般气度,又懂民政的,就算不是什么顶级的门阀,起码也得是个官宦世家吧!

  然而,萧何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他的脸上。

  “在下,商贾之家。”

  商贾……之家?

  小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愣了足足三秒,才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猛地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我没听错吧?你说你是个什么?”

  “商人?”

  “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也敢跑到我们韩爷的招贤馆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略通民政’?”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萧何,对着后面排队的人群大声嚷嚷。

  “大家都来听听啊!奇闻!天大的奇闻啊!”

  “一个卖货的奸商,居然也想当官!他是不是觉得,治理一个郡,就跟在菜市场跟人为了一个铜板讨价还价一样啊?”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商人也想当官?这世道是疯了吗?”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他懂个屁的民政!”

  “怕不是想钻进官府里,好方便他家偷税漏税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无数的鄙夷、嘲讽、唾骂,如同潮水般向着萧何涌去!

  那些刚刚还觉得他气度不凡的人,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发臭的垃圾。

  然而,面对这千夫所指,萧何的脸色,依旧平静。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那些恶毒的言语,都与他无关。

  但他那双紧紧攥住的拳头,以及那双平静眸子深处,一闪而过的、烈火般的愤怒与不甘,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已经习惯了。

  从小到大,无论他展现出多么惊人的算学天赋,无论他对民生政务提出多么精辟的见解,最终,换来的都只有一句。

  “哦,一个商人啊。”

  这一句话,就足以抹杀他所有的努力与才华!

  他以为,韩爷的“求贤令”,那句石破天惊的“不问出身”,会是改变他命运的唯一曙光!

  可现实,却再次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滚滚滚!”

  那小吏终于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不耐烦地挥着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赶紧滚蛋!别在这儿脏了我们招贤馆的地儿!”

  “我们韩爷要的是经世济民、匡扶天下的大才!”

  “不是你这种满脑子都是铜板,骨子里都透着奸猾的下九流!”

  “滚!”

  一声暴喝,响彻全场。

  萧何的身体,微微一晃。

  他缓缓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求贤令”,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绝望。

  难道……

  自己这一身所学,真的就因为“商贾”二字,便要被埋没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