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命残章 血烬书25-《路人甲他从不回头看》

  风波终了,一切尘埃落定。

  琉青璃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指尖不自觉绞着袖口,耳尖悄悄泛红,整个人透着股少见的扭捏。

  简漾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只端着青瓷茶杯轻抿了口热茶,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没催,只静静等着。

  “那个……”琉青璃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过几日家里要办场小宴,是琛哥哥的生辰,他邀请了许多朋友。

  我、我也想邀你一起去家里吃饭,要是你觉得不方便,也没关系,不勉强的。”

  简漾握着杯壁的手指微顿,心里恍然——过几日,也是贺麟的生辰。

  他垂眸望着杯中晃开的茶纹,片刻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对着琉青璃轻轻点了点头。

  答应是自然的,毕竟,这是接触男主的好机会。

  琉青璃原还提着心,怕十七嫌麻烦,或是觉得自己唐突、把自己当外人,见他点头的瞬间,琉青璃眼里瞬间亮了起来,方才的扭捏一扫而空,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你愿意去就好!我还怕……”话没说完,却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方才在一旁偷听的青岩忽然迈步走了过来,墨色衣摆扫过椅角时带起一阵轻响。

  他没看琉青璃,只将目光落在简漾身上,手已自顾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郡主,何不把我也带上?”

  他指尖叩了叩杯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虽说我与郡主关系不算亲近,但公子行动多有不便,让他独自赴宴总归麻烦。

  我跟在他身边这些年,最了解他的习惯,带上我,也能多个人照应。”

  琉青璃听得眉头微蹙,总觉青岩这话里藏着几分别的意思,可余光瞥见一旁沉默的十七——那人指尖正轻轻摩挲着袖口,确实是不擅长应对人多场合的模样。

  尤其去的是将军府,到时候宾客满堂,自己未必能时时顾到,有个人在十七身边盯着,倒也稳妥。

  这么想着,她便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有青岩哥在,我也能放心些,那就麻烦你了。”

  “青岩哥”三个字刚出口,青岩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脸色瞬间沉了几分,黑眸里掠过一丝嫌恶。

  什么叫麻烦他,本来他们就是一家人,她才是个外人,而且他何时成了她“哥”?

  这人倒会顺杆爬,莫名的亲近来得让人烦躁。

  琉青璃没错过他骤然变冷的神色,心里更纳闷了:自己明明没得罪过他,怎么这人看自己的眼神,总像在看什么麻烦东西?

  简漾将两人间这微妙的氛围尽收眼底,倒没觉得尴尬——这种暗流涌动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反正自己泰然处之,不自在的自然是别人。

  更何况,青岩的冷脸和琉青璃的困惑里,似乎还藏着点更复杂的东西。

  后续几日倒也算平静,日子在无波无澜中悄然滑过。

  只是简漾每到深夜,总能清晰察觉到床边多了一道轻浅的呼吸——那气息是谁的,他再清楚不过。

  不知道这死红毛……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早约定好,一个月期限一到便井水不犯河水。

  而这几日小竹林里不知何时多了几缕妖气,那妖气泛着极淡的红芒,放眼望去,唯有他能看见。

  这般刻意显露的痕迹,像是对方故意让他知晓:他来了。

  像青岩那样修为尚浅的人,自然半点察觉不出异样。

  想到青岩这几日也愈发急躁,像是被什么催着般急功近利,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修炼,连歇脚的功夫都少。

  简漾看在眼里,难免有些担心——这般不顾根基地硬拼,万一走火入魔,可就真的麻烦了。

  这天傍晚,刚闭上眼睛,简漾便觉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

  其实早在那人进门的瞬间,他就已经醒了。

  那人指尖轻轻摸索着他的脖颈,带着微凉的触感,像一条无声的蛇,缓缓缠了上来。

  简漾依旧闭着眼,装作熟睡的模样。

  耳边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带着几分熟悉的戏谑:“怎的还是这副德行,又装睡?”

  是牵机。

  不过几日未见,牵机望着床上人的睡颜,心里却翻涌着浓烈的想念。

  他明知从大荒山下来凶险重重,却还是忍不住奔着他来——只为见他一面。

  可眼前人倒好,偏偏装睡避着他,莫不是……还是嫌弃他?

  简漾猛地抬手,拍开那只在他脖颈上游走的手,不等对方反应,利落翻身侧躺,后背直直对着牵机。

  他本想划清界限,没成想这人竟会错了意,只当他是主动腾了位置。

  下一秒,身侧的床榻便微微下陷,一道带着凉意的身躯挤了过来,与他紧紧挨着。

  “怕我?”牵机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慵懒与调戏,“我又不吃人。你以为,我专程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简漾被这轻佻的语气惹得心头烦躁,忍无可忍之下,手肘往后一撞,精准顶在牵机腹部。

  “唔……”牵机闷哼一声,非但没恼,反而笑得更欠:“打疼了,我要是叫出声,被外面的人听见可不好。”

  他刻意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哦,到时候旁人听见动静,还以为你屋里藏了人呢。”

  这话让简漾眉头瞬间拧紧——这是人话?

  不对,牵机本就不是人,是只妖,难怪行事这般没章法,好歹是个妖王,怎么跟个小学鸡一样。

  可惜他没法开口,不然早就让人滚了。

  后背忽然传来一阵轻压,是牵机的额头抵了上来,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染上几分委屈:“几日不见,你都不想我吗?我倒是……想你想得紧。”

  简漾没理他。

  他连话都不能说,他问这些有什么用?

  可牵机像是没察觉他的冷淡,自顾自絮絮叨叨:“你这房间也太小了,还不如我那山洞宽敞。

  床也硬,哪有我给你置办的软和?不如跟我回山洞住,在这穷乡僻壤里,哪过得了什么好日子。”

  这话彻底让简漾皱紧了眉。

  这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上等好物,他向来挑剔,岂会用差的?

  反观牵机山洞里的那些连他这房间的一半都比不上,他倒还好意思说大话。

  空气中的暧昧骤然褪去,只剩下被褥纤维轻微摩擦的细碎声响。

  牵机明知简漾不会回应,也清楚他无法开口,却还是耐着性子等了片刻。

  他知道那道脊背绷得笔直,人定然醒着。

  沉默像潮水般漫了半响,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先前的戏谑,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沉郁:“你信吗?以后三界,还会再打起来。”

  简漾的后背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不明白牵机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若真有三界大战,仙、人、妖三界若各自为战,本就不分伯仲;人族从前或许略逊,但如今有了专属的修炼法门,早已强盛起来,真要打起来,未必会落于下风。

  可牵机没等他细想,便自顾自往下说,语气里掺了点飘忽的凉意:“你是人族。若是有一天,人族被灭了族,你会怎么样?会恨吗?”

  简漾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

  原来,这只向来没个正形的妖,竟在担心这个。

  以后的事本就说不准,谁能笃定输的一定是人族?万一最后是仙族胜了呢?再万一是他们妖族?

  况且真要开战,最可怜的从不是有修为傍身的他们,而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想安稳过日子,却要在战火里颠沛流离,甚至成了大人物博弈的陪葬品。

  简漾没动,也没回应,只是将脸往枕头上埋了埋,后背依旧对着牵机,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三界终有一战,这是刻在骨血里的定数,谁也改不了。

  至于最终谁输谁赢,简漾自己也说不清,即便真能预见结局,那也做不了任何改变。

  更何况那搅动风云的宝物尚未现世,战火连苗头都还没冒,他实在不懂,牵机怎么反倒先问起了这事。

  身后没了声响,简漾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背上,沉沉的,像夜色里化不开的雾。

  他不知道,黑暗中,牵机正盯着他的背影出神,垂在身侧的手竟慢慢有了温度——蛇的体温本就该是冰凉的,可此刻掌心传来的暖意,却真实得让他心头发颤。

  若是早年间,也有这么一个人能陪着他,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

  或许他当初也不会被仇恨蒙了眼。

  可没有如果。

  那份无人宽慰的痛苦,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如今遮天蔽日的仇恨。

  他太清楚了,这仇恨一日不除,以后三界的战火就一日不会停。

  就算此刻能贪恋这片刻的暖意,也终究挡不住将来那场避不开的厮杀。

  可没过一会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声音,牵机起身了。

  简漾以为牵机要走了,可他感觉到了人还在房间里。

  静默在两人间漫开,直到牵机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像冰锥戳在心上:“前几日你走后,手下报来,有只狐妖被剥了皮,妖丹也被偷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方才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狐狸的味道。”

  这话落时,简漾原本闭着的眸子骤然睁开,眼底掠过一丝阴沉。

  他想的不是自己被发现了,他想的是自己身上居然沾了狐妖的气息?

  那狐皮明明被他藏进了灵戒最深处,妖丹更是早就给了贺麟,怎么还会留下痕迹?

  牵机是怎么闻出来的?

  他自己为何半分都察觉不到。

  黑暗再次陷入沉寂。

  牵机似乎在等他反应,可简漾只是攥了攥被褥。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牵机轻笑一声,语气里的试探淡了些:“或许真是巧合吧。

  你一个人族,怎么可能是你干的。”

  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息骤然一空。

  牵机走了。

  简漾僵了片刻,才缓缓坐起身,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又凑到袖口用力闻了闻,鼻尖只有草药香,哪有半分狐狸的味道。

  他心头一凛:刚才那番话,根本是牵机在诈他?

  简漾指尖捻着衣角,心里把牵机的心思转了个透。

  妖王果然是妖王,表面上整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可对自己的怀疑半分没消过。

  打从他第一天进这妖营起,他就认定他是细作,到现在还揣着心思,觉得他是奔着某个目的来的。

  他倒确实是“奔着目的”,可哪是什么细作?不过是为了杀那只狐妖罢了。

  再说了,那狐妖也配让牵机上心?

  又不是他妖军营里的兵,死了就死了,哪轮得到他来打抱不平。

  就算真被他察觉了又怎样。

  他是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哑巴,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任谁扒拉着看,也不会把“杀妖”的事往他头上联想。

  之前那番试探过后,简漾本以为这红毛会避着他怀疑他,或是再来追问,没成想他像把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依旧爱在夜里偷偷摸进他房间。

  好在他规矩得很,除了偶尔坐在床边看他几眼,没半点越界的动作——若是敢多碰一下,简漾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

  几日后。

  简漾对着空案头愁了三日,眼看男主的生辰近了,他翻遍了也没想出该送什么。

  送贵了,怕勾起他对自己身份的疑心;送些便宜东西又怕被男主嫌弃。

  正犯难时,青岩却抱着个布包进来了,里面滚出的几株草药让他眼前一亮。

  有能凝神静气的玄霜草,还有助修为稳固内丹的紫纹参,每一样都是难求的名贵药材。

  “这东西送他正好。”青岩像是看穿他犯了难,便拿了这些东西过来。

  简漾捏着一株玄霜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草药虽珍贵,却只够日常修行用,既不会太过扎眼,又不算敷衍,正好能应付过去。

  可应付完男主,贺麟那边又成了难题。

  对贺麟,可不能敷衍,必须得找件拿得出手的贵重物。

  之前那扇子的教训还在眼前。

  他原以为只是柄普通旧物,没成想在这个世界竟是上古神物,那时候想着拿都拿了刚好用那扇子保护福禄他们。

  简漾重新坐回案前,指尖敲着桌面细细思索。

  既要够贵重,能让贺麟看出心意;又要够低调,不至于一露面就引来觊觎。

  他忽然想起有半块墨玉,玉身看着暗沉无光,可内里却藏着一丝混沌灵气,寻常人看不出特别,懂行的却知道是滋养神魂的宝贝。

  就它了,这时简漾嘴角终于勾出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