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臣有罪-《官居一品养黛玉》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冰鉴里冰块融化的细微滴答声。

  皇帝脸上的那点“放心”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审视和疑问。萧承煊那句意味深长的“放心早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夏日的蝉鸣,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更加尖锐刺耳起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不大,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时的帝王最好不要招惹。

  萧承煊感受到那沉重的目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大半,眼神飘忽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地开口:“呃……这个事吧,皇伯伯……其实,其实不是侄儿亲自去探听来的小道消息。侄儿原本想着,等……等消息确凿无误了,再寻个合适的时机禀告您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明显拖延之意。

  皇帝是何等人物?萧承煊这点欲盖弥彰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如同透明琉璃。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哦?不是亲自探听的?那便是有人特意送到你耳边的了?说吧,若消息为真,朕自有赏赐;若为假……” 他顿了顿,“过错也算不到你头上。”

  “嘿嘿,还是您懂我!” 萧承煊得了这免罪金牌,瞬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腰杆都挺直了几分,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准备“说书”的架势。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惊天秘闻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事啊,是江家那位二小姐特意找到侄儿,亲口告诉我的!”

  皇帝眉头拧得更紧:“江家二小姐?所为何事?”

  “她的本意啊,是想通过侄儿这张嘴,先把风透给我爹,再由我爹……顺理成章地,传到您耳朵里来。” 他比划了一个传递的手势,“绕这么个大圈子,您说,这事它能小吗?”

  “快说,究竟何事?值得她如此费尽心机,绕这么个弯子?”

  萧承煊深吸一口气:“她说,她家中那位待字闺中的长姐,近来与高家的几位小姐走得异常亲近!而且,据她所言,不知是高家谁……那边似乎……似乎已经许了她长姐——” 他顿了一下,抬眼飞快地觑了皇帝一眼,才一字一顿道:“五皇子侧妃之位!”

  侍立在一旁的几个大太监,不由自主地齐齐将头埋的更低了!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缩进阴影里。

  五皇子!侧妃!高家!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无异于在皇帝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这不仅仅是结亲,这是赤裸裸的、意图染指储位、勾结外戚的惊天布局!

  皇帝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几息之后,皇上才平息了胸腔内翻涌的情绪。

  “王庸。”

  一直屏息凝神首领太监王庸,赶紧上前:“奴才在!”

  “传执金卫指挥使、副指挥使立刻进宫!”

  ――

  盛夏的蝉鸣在紫宸宫外聒噪得撕心裂肺,刘冕和安达一路疾行,官袍下摆沾了尘泥也顾不得拂拭,刚跨过高高的门槛,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龙涎香与无形威压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两人心头猛地一沉。

  殿内静得可怕。

  炕桌上那原本堆叠如小山的时令瓜果、精巧点心早已撤得干干净净,只余下光洁冰冷的紫檀木桌面。若非萧承煊反应奇快,在宫人撤盘的瞬间闪电般出手稳住了自己的青玉盏,恐怕连那盏解暑的冰镇酸梅汤也要一滴不剩了。此刻,那孤零零的玉盏被萧承煊握在手中。

  刘冕与安达迅速扫视殿内情形:九五至尊端坐于御座之上,面沉似水,周身笼罩着山雨欲来的低气压;而那位素有“混世魔王”之称的萧承煊,则垂手侍立在侧,姿态恭谨,却难掩眼底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这场景,他们太熟悉了!每一次萧承煊“不经意间”抖落出执金卫未曾掌握的要情,皇上震怒,便是这般阵仗。两人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一声“糟”,今日这顿排头怕是逃不过了。

  果然,未等他们行完大礼,皇帝冰冷的声音已如淬了寒冰的利刃,当头劈下:“刘冕,安达!你二人若是做不明白朕的眼睛耳朵,朕不介意换一副新的!”

  “臣等万死!陛下息怒!”刘冕和安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冰冷的触感顺着眉心直窜脊背。皇上的话比往日更重,“换一副新的”……这绝非寻常斥责,而是关乎身家性命的雷霆之怒!两人心中剧震,瞬间明白,这次执金卫的“失察”,恐怕捅破了天。

  刘冕强压下喉头的干涩和狂跳的心脏,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臣……臣愚钝,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明示疏漏之处,臣等肝脑涂地,必当弥补!”

  “愚钝?你何止是愚钝!后宫与前朝在你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结成一片!你们竟懵然无知!是不是要等他们兵甲加身,杀到朕的御座之前,你们才能后知后觉地给朕报个丧啊?!”

  “后宫……前朝……勾搭……造反?!”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冕心口。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盛夏的酷热瞬间被驱散,冷汗如浆,霎时浸透了厚重的官服内衬,黏腻地贴在背上。灭顶之灾的预感攫住了他!今日若不能平息圣怒,丢官罢职都是轻的,项上人头怕也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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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脑中飞速运转,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拼命回想最近各处暗线呈报上来的所有蛛丝马迹,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回……回禀陛下!臣……臣愚钝!近月来,与后宫关联之事,唯……唯有荣国府近来动作频频,似有异动。除此之外,臣……臣确实未曾收到其他确切消息……”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荣国府那点子后宅争斗、子弟纨绔的小打小闹,在这“勾结前朝”、“密谋造反”的滔天罪名面前,简直如同儿戏!他自己都不信这能搪塞过去。

  “哦?是么?”皇帝的声音陡然又轻了下来,轻飘飘的,却比刚才的雷霆之怒更令人窒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像两柄无形的巨锤,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刘冕的心窝上,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刘冕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侍立一旁的萧承煊。那位小爷,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极其隐晦、又极其迅速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晃了一下,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五?” 刘冕心头猛地一跳,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尚未成型,就听御座之上,那轻飘飘却足以致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

  “朕怎么听说……老五的侧妃之位,都已经‘定’下人家了?”

  “轰隆——!”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在刘冕和安达的脑中同时炸响!

  皇子婚配,无论是正妃还是侧妃,皆是国本大事,人选必经宗人府初议、礼部核查,最终必须由皇帝御笔钦定!此乃铁律!如今皇上竟用“听说”二字,且语气如此森然……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五皇子私下议定侧妃人选,且人选怕是已经定下,而这一切,都绕过了圣听!绕过了法度!

  老天爷啊!执金卫指挥使刘冕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喉咙发紧,连吞咽都变得困难。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五皇子!私定侧妃!!

  这五皇子怎么回事?好日子过够了?有胆量干出如此惊天动地,触犯天颜的大逆之事!

  同时,刘大人更是在脑中反思,在这天子脚下,在他执金卫编织的、号称无孔不入的庞大情报网中央发生这样大事!而他和他手下那群号称“千里眼、顺风耳”的饭桶们,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连一丝风声都未曾捕捉到!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与恐惧交织的怒火猛地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绞痛。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皇帝眼中,他和他统领的执金卫,已然与一群无用的瞎眼聋子无异!

  “臣失察,臣有罪,望皇上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虽然心中泛苦,觉得自己是被无能的手下连累了,刘冕还是赶紧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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