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字不落纸,谁在低头-《孤凤栖凰》

  “焚皮示警”后第十日,京城内外,风声鹤唳。

  太学蒙馆内,气氛更是紧张到仿佛空气都要凝固。

  三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正襟危坐,小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毛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文谕娘”们,一个个神情肃穆,目光如炬,连日来,她们不厌其烦地向这些孩子们灌输着“影蛇”的罪恶,一遍又一遍,简直比唐僧念紧箍咒还厉害。

  “要记住,影蛇是绝对错误的!是历史的罪人!”

  “他们的存在,玷污了圣贤的教诲,是蛀空大胤王朝的毒瘤!”

  “你们一定要明辨是非,坚守正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胤子民!”

  孩子们被训得眼泪汪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终于,复测开始了。

  三个孩子战战兢兢地将笔尖落在纸上,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奇迹再次发生——或者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纸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稳如老狗。

  林清梧闻讯,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很好,看来这些孩子的心,已经彻底摆正了。”

  她立刻命谢昭容将这三个孩子的画像,以最快的速度送入《文心榜》,悬挂于太学蒙馆正堂最显眼的位置,并昭告天下:“童心向正,光耀门楣!”

  消息一出,京城百姓顿时沸腾了。

  《文心榜》啊!那可是比状元榜还要荣耀的存在!

  能登上《文心榜》的人,不仅自己能扬名立万,还能荫蔽子孙后代,简直是光宗耀祖的最高形式。

  一时间,太学蒙馆门前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快看快看!这就是登上《文心榜》的娃娃们!真是了不起啊!”

  “小小年纪就能明辨是非,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挤到《文心榜》前,指着榜上的画像,声泪俱下地说道:“儿啊,你可要好好学学他们!一定要写稳了字,才不辱没祖宗的颜面啊!”

  然而,在一片赞美声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同的声音。

  几个饱读诗书的老儒,捋着胡须,摇头叹息:“唉,此榜非奖善,乃胁幼啊!以如此严苛的手段来控制孩子们的思想,长此以往,大胤王朝还有希望吗?”

  这些议论声很快就传到了文察院。

  林清梧听后,只是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胁的是心,不是人。心怕了,刀就锈了。”

  与此同时,沈砚之也在紧锣密鼓地调查着“影蛇”的残余势力。

  他仔细调阅了陈九所录的《癸未焚纹录》,发现这份记录详细得令人发指,几乎将“影蛇”的所有秘密都公之于众。

  然而,在字里行间,沈砚之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陈九竟然跳过了“南宫井祭”这一重要环节!

  这让沈砚之感到十分疑惑。

  要知道,“南宫井祭”是“影蛇”最重要的仪式之一,也是他们与幕后黑手沟通的桥梁,陈九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为了查明真相,沈砚之决定亲自前往旧礼部档案库,查阅当年的档案记录。

  经过一番仔细的搜索,他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根据档案记载,“影蛇”每逢朔望,都会以“清诵礼”为名,聚集在一起默念密令。

  所谓的“清诵礼”,表面上是一种庄严肃穆的祭祀仪式,实际上却暗藏玄机。

  在仪式中,礼生会按照特定的节奏踏步,而这些节奏,竟然暗合一种特殊的声纹频率!

  沈砚之立刻命雪蚕卫模拟复现了当年的“清诵礼”。

  当礼生们按照特定的节奏踏步时,埋于地下的“感应墨”竟然微微闪动起来。

  “他们不用嘴说,用脚走!”沈砚之的眸光一沉,瞬间明白了“影蛇”的阴谋。

  他们竟然将密令隐藏在礼仪之中,通过特定的节奏和频率进行传递,真是狡猾至极!

  林清梧得知此事后,也感到十分震惊。

  她万万没有想到,“影蛇”的势力竟然如此根深蒂固,竟然渗透到了礼仪之中。

  “影蛇”想要借礼制复燃!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林清梧并没有下令禁止这些礼仪,而是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决定。

  她命礼部重修《家仪正典》,新增“孝子榜”:凡子弟考入太学者,父母可列名于乡祠牌位之前,享受无上的荣耀;若被“心纸”判为“念逆”,则削名黜祀,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政策一出,立刻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知道,对于古代人来说,祖宗牌位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它代表着家族的传承和荣耀。

  能够将名字列在祖宗牌位之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肯定和褒奖;而如果被削名黜祀,则意味着被家族彻底抛弃,死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很快,第一个“祭品”出现了。

  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里,一位父亲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私藏旧书,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他当众焚毁了儿子的藏书,并将儿子赶出了家门,声泪俱下地哭喊道:“我不认你这个逆种!”

  消息传到京城,林清梧览报后,对谢昭容说道:“人不怕死,怕被亲人背弃。这才是最深的锁。”

  与此同时,沈砚之也在边镇暗访,调查“影蛇”的残余势力。

  他发现,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村民们正在举行“秋祭”。

  礼生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词,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当祭祀进行到第三通鼓的时候,沈砚之却敏锐地察觉到,礼生们的节奏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停滞。

  虽然这种停滞非常短暂,几乎难以察觉,但还是被沈砚之捕捉到了。

  他立刻命雪蚕卫在祭台下方暗布“雪蚕丝网”,记录地面震动的波形。

  经过分析,他发现,这些震动波形竟然与“勤王令”的声纹完全吻合!

  当夜,沈砚之命文谕官向村民们宣布:“凡自愿改礼者,赐‘文心灯’一盏,照三代祠堂!”

  “文心灯”!那可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宝物!

  据说,“文心灯”不仅能驱邪避凶,保佑家人平安,还能照亮子孙后代的仕途之路,让他们前程似锦。

  然而,面对如此诱人的奖励,村民们却犹豫了。

  他们世代遵循着古老的传统,不敢轻易改变。

  一时间,整个村庄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三天后,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主祭老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文谕官面前,将手中的鼓槌交了出来。

  他声音沙哑,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我孙儿刚过了‘心纸’关……我不能再让他走夜路了。”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文相府的书案上。

  林清梧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远方。

  七日后,她将于文华殿主持“礼制大典”。

  这一次,她要彻底肃清“影蛇”的残余势力,重塑大胤王朝的礼仪制度。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窗外那株傲然挺立的寒梅。

  梅花在寒风中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轻声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

  冬日暖阳懒洋洋地洒进文华殿,七日之期,如约而至。

  林清梧一袭素色官袍,立于高台之上,目光扫过殿内肃立的百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好戏,开锣了。

  随着一声悠扬的钟鸣,礼制大典正式开始。

  百官依序而立,齐声诵念新修的《家仪》。

  当“孝悌承光,克己奉公”一句响彻大殿时,埋藏于文华殿地下的“声碑”瞬间产生共鸣,嗡嗡之声如龙吟般回荡不绝;而殿外的“文心瓮”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开始同步震荡,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这看似庄严肃穆的仪式之下,实则暗藏杀机。

  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影蛇”余孽,万万想不到,他们苦心孤诣隐藏的频率,早已被林清梧洞察,并被巧妙地利用,成为了反制他们的利器。

  果不其然,就在“声碑”与“文心瓮”共鸣达到顶峰的那一刻,数名站在前排的礼官面色骤变,额头上瞬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们袖中暗藏的密符,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催动,突然自燃,发出噼啪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呵,终于忍不住了吗?”立于阶下的沈砚之,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那些面色惨白的礼官。

  他低声说道:“他们以为仪式是盾,可以继续苟延残喘,却不知现在——礼本身就是刀。”

  而与此同时,远离京城的南宫废井旁,陈九依旧佝偻着身躯,一下又一下地清扫着落叶。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他手中的帚尖忽地停了下来,似乎想要在地上写一个“井”字。

  然而,他最终只是划出了半圈,如同一张未闭合的口,静静地等待着,不知在等待着谁的回音……

  “谁……在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