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残棠吻过枪膛雪36-《快穿之人格补全计划》

  1937年7月20日,北平军部。

  段明昭站在军械库前,目光扫过一排排枪械和火炮。

  这些武器来自五湖四海:德国的毛瑟步枪、美国的汤姆逊冲锋枪、苏联的莫辛-纳甘,甚至还有清末留下的老式汉阳造,枪管上布满锈迹,膛线几乎磨平。

  他弯腰捡起一把步枪,指尖抚过枪身上斑驳的划痕,眼神晦暗不明。

  这些武器质量参差不齐,老旧型号的零件早就断了供应,维护时只能拆东墙补西墙。

  ——如果他能弄到更多武器,如果他能争取到南京更多支持,赵常之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啃噬着他的理智。

  "少帅,"一名军官匆匆跑来,声音沙哑,"南苑的防线又被日军突破了,29军的弟兄们伤亡惨重,请求支援!"

  段明昭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调第三炮营过去,把库存的最后二十箱炮弹都带上。"

  军官欲言又止:"可是少帅,那是我们最后的......"

  "执行命令!"段明昭厉声打断,声音冷得像冰。

  军官不敢再多说,敬了个礼转身跑开。

  段明昭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赵常之临行前的话——

  "明昭,让我去带队!我一定守住!"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那股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

  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

  段明兰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份北平临时停火协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自开战以来,她脸上再也没画过妆,素净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清瘦,唯有那双眼,依旧藏着锋芒。

  她的眼眶泛红,显然刚哭过,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邵庭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明兰姐,喝点茶吧。"

  段明兰接过茶杯,指尖微微发抖:"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连日不眠的疲惫:"常之的遗体......"

  邵庭沉默片刻,低声道:"已经安排人去找了,但卢沟桥现在被日军占领,恐怕......"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已足够清晰。

  段明兰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邵庭看着她,心里一阵发酸。

  这个总是雷厉风行、连谈判时都能笑着怼得对方哑口无言的女人,此刻却像被抽走了筋骨,脆弱得让人心惊。

  "明兰姐,"他轻声说,"常之走的时候,很勇敢。战壕里撤退回来的士兵说,他到最后一刻还在开枪。"

  段明兰苦笑一声:"他从小就是个混账,逃课、赌钱、跟人打架…我总说他长不大,没想到最后……"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暗流涌动。

  一些富商和政客开始暗中与日本人接触,认为只要推翻段家的统治,北平就能"和平过渡"。

  "段家不识时务,非要跟日本人硬碰硬,这不是找死吗?"

  "就是,听说南京那边早就不管他们了,军饷断了,弹药也快没了……"

  "要是早点投降,说不定还能保住北平的商号和宅子,何必弄得生灵涂炭?"

  “南京那边明明下达了适时撤退以保存有生力量的指令,段家为什么非要打?”

  这些窃窃私语像毒雾一样在街头巷尾蔓延,甚至有人公开呼吁"段家下台",字里行间都在鼓吹“和平过渡”。

  段明昭得知后,冷笑一声,直接派兵查封了三家煽风点火的报社,将幕后主使扔进了大牢。

  "想当汉奸?"他的声音冷得像刀,"先问问老子的枪答不答应。"

  日方也曾派代表与段明兰谈判,提出"停火协议",声称只要段家放弃抵抗,日军将保证北平的"自治地位"。

  段明兰表面应付着,笔尖却在协议上划下三条线:“日军必须撤出华北;释放所有战俘;赔偿中国军民损失。”

  日方代表不屑的拂袖而去,谈判破裂。

  邵庭与卫兵们远远站在廊下,看着日方代表离去的背影,上前轻声道:“他们根本没打算和谈。”

  段明兰冷笑:"我知道。他们只是想拖延时间,等关外的援军到了,再一口吞了北平。"

  她转身看向邵庭,眼神锐利:"但我们绝对不能妥协。"

  *

  夜深人静时,邵庭来到军部,看到段明昭仍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

  他轻轻走过去,将一件外套披在段明昭肩上:"明昭,休息会儿吧。"

  段明昭摇头,声音沙哑:"没时间了。"

  他的指尖按在沙盘上的卢沟桥模型上,那里插着一面小小的红旗,代表着赵常之最后战斗的地方。

  "明昭,"邵庭轻声说,"你已经尽力了。"

  段明昭苦笑:"尽力有什么用?常之死了,南苑丢了,西苑也快守不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几分自嘲:"我连兄弟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守城?"

  邵庭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心中的痛苦:"这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在这个乱世里,能聚起一捧沙的人已经是英雄了,而你......"

  他抬头看向段明昭,眼神温柔而坚定:"你聚起了一片沙漠。"

  段明昭怔了怔,胸口那股郁结忽然散了几分。

  他反手握住邵庭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邵庭,答应我,千万要活着。"

  邵庭轻笑:"我答应你。"

  ——但他知道,这个承诺,或许根本由不得他们自己。

  他知道这段历史,比谁都清楚眼下的困境。

  在这个乱世里,许多国人仍是散沙。

  太多人还在做着 “苟且偷生” 的梦,刀没架到脖子上,便觉得战火烧不到自家屋檐;枪声没在耳边炸响,便仍对侵略者抱有天真的幻想。

  国共虽已联合抗日,可国民政府内部仍在争权夺利,四大家族吞食着外援,将本应用于抗战的物资中饱私囊。

  南京的政客们喊着 “联合抗日”,实则只顾着巩固地盘,对华北的战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段元帅还在,北平也难守住。

  段明昭已经支撑了太久,太久。

  他独自扛着这座城的命运,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周旋,在弹尽粮绝的边缘挣扎,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

  可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一座孤城,如何抵挡千军万马?

  但无论如何——

  明日是炮火还是末日,他都会陪在段明昭身边。

  陪他看尽这乱世的烽火,陪他战至最后一颗子弹,陪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哪怕下一秒就要坠入深渊,他也会握紧这只手,直到世界终结。

  *

  1937年8月中旬,北平

  酷暑难耐,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腐尸的恶臭,混杂着汗水的酸馊,钻进鼻腔时带着尖锐的刺感,让人胃里阵阵翻涌。

  段明昭站在城墙上,军装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

  他的嘴唇干裂,眼底布满血丝,却仍死死盯着城外日军的阵地。

  他们已经撑到了极限。

  弹药库早已见底,士兵们疲惫不堪,连伤员都重新拿起枪,填补着防线的缺口。

  可日军仍在增援——坦克、火炮、轰炸机,源源不断地涌向北平。

  而他们,只剩下这座被炮火啃得千疮百孔的孤城,和一群抱着“死也死在城里”的亡命之徒。

  "少帅!东门快守不住了!"一名军官踉跄着跑来,半边脸被硝烟熏黑,声音嘶哑,"弟兄们...真的要撑不住了......"

  段明昭握紧手中的步枪,指节发白:"再撑一天,让更多百姓离开。"

  军官红着眼:"少帅,南京的命令是撤退,保存有生力量......"

  "去他妈的命令!"段明昭猛地转头,眼神如刀,"老子守的是北平,不是南京那群王八蛋的脸面!"

  他一把扯下军帽,狠狠摔在地上:"告诉弟兄们,能杀多少杀多少!杀到最后一颗子弹,流尽最后一滴血!"

  军官浑身一震,重重敬了个礼,转身冲回战场。

  日军的炮火再次袭来,城墙在爆炸中震颤,碎石飞溅,砸在段明昭的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纹丝不动,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名日军军官应声倒地。

  "砰!砰!砰!"

  他的枪法依然精准,每一颗子弹都带走一个敌人。

  城墙塌了一半,断裂的砖石堆里压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有穿灰布军装的中国士兵,也有穿土黄制服的日军,血混在一起,浸透了身下的城砖,分不清谁是谁的残骸。

  段明昭弯腰捡起一把染血的刺刀,刀尖抵着地面,撑着自己往前走。

  "少帅......您快撤退吧......"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是个年轻的士兵,肠子都流了出来,还在往前爬。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磨过铁锈:"老子还能杀......"

  可敌人的数量,仿佛永远杀不完。

  黄昏时分,日军突破了东门,潮水般涌进城内。

  段明昭带着最后的卫队,退守到段公馆附近,依托街巷展开巷战。

  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拳头;拳头碎了,就用牙齿。

  他们像一群困兽,在绝境中撕咬着敌人,哪怕明知必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血。

  段明昭的视线里全是血。

  他的血,敌人的血,战友的血,混在一起,黏稠地糊在睫毛上,又被烈日烤干,结成一层暗红的痂。

  他眨了眨眼,血痂裂开,新鲜的血液又渗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像泪,却比泪烫得多。

  他靠在残破的墙壁上,大口喘息,视线已经模糊,却仍死死握着枪,可枪里却没有一颗子弹了。

  好恨啊。

  如果武器能再充足一些,他是不是可以避免落得今天这个场面?

  他好想再见一眼邵庭,那双含笑的眼,那声温柔的"段少爷",或轻或重,或戏谑或温柔,像根细弦,总在他心头轻轻拨弄。

  他们还没正式道别。

  还没来得及去看那棵说好的西府海棠,还没兑现 “打完仗就去潭柘寺听戏”的约定。

  还没......

  "砰!"

  子弹穿透肩膀的瞬间,段明昭竟然笑了。

  他妈的,真疼啊。

  比当年在军校摔骨折还疼,比第一次中弹还疼,比......比什么都疼。

  血从肩膀喷出来,热得发烫,溅在脸上、颈间,又很快被残阳的热气烤干。

  他跪倒在地,刺刀插进土里,撑着没让自己趴下。

  “弱い者!”“死ね!”

  日语混杂着大笑声,几个日本兵从坦克上下来,他们围上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段明昭的脑袋。

  段明昭抬头,血糊住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几团模糊的土黄色影子。

  他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操......你......妈......"

  "砰!"

  第二枪打在胸口,他仰面倒下,后脑勺重重磕在砖石上。

  天空真蓝啊。

  蓝得刺眼,蓝得虚伪,像一块崭新的裹尸布,干干净净地铺在北平上空,盖着底下的血与火。

  血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军装前襟上,那枚怀表的位置。

  表早就停了,指针永远停在某个时刻,就像他的命,也要停在这里了。

  段明昭眨了眨眼,血痂又裂开,视野红得发黑。

  他忽然很想抽烟,很想喝一口邵庭泡的茶,很想再听一段《贵妃醉酒》。

  他想活着。

  "砰!"

  第三枪。

  黑暗吞没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嘶吼,像哭,又像笑,穿透了枪声与炮火:“少帅 ——!”

  别他妈喊了……快走吧……

  这是段明昭意识里最后一句话。

  北平陷落了。

  但那些浸透在砖石里的血,那些刻在城墙根的骨气,那些永远留在巷战里的嘶吼,永不消亡。

  它们会变成土里的根,等着某天,抽出带着新芽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