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饺子皮的意外-《我生命中的白马王子》

  凌晨一点,李逸飞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像被岁月磨钝的砂纸,沙沙地蹭过耳膜:“老婆,我好久没吃你包的饺子了。”

  我困得眼皮打架,还是答:“可以啊,明天买饺皮和肉。”

  灯一关,他却翻身压上来,“我还不想睡。”

  我推他:“都当爷爷奶奶的人了……”

  “才五十出头,”他含住我的话,“生理需求也是需求。”

  唇齿相碰,像两片老茶叶在滚水里重新舒展。激情退潮后,我们并肩站在浴室的花洒下,热水冲走了汗,却冲不走忽然涌上的恍惚——仿佛这一夜把三十年婚姻又温习了一遍。

  五点半,我起床。锅里的稀饭咕嘟咕嘟冒泡,包子在蒸笼里排队,像三个等着发号施令的小胖子。

  “奶奶,怎么又是稀饭包子?”三胞胎齐声控诉。

  我笑着哄:“晚上包饺子,早上将就。”

  他们撅嘴,却还是乖乖背书包。门一关,屋子空了,我的心却莫名跳得急——好像有什么大事踩着今天的阳光往家里闯。

  我提着菜篮出门。肉馅、饺皮、一把滴水的空心菜,都是寻常日子的重量。回来时,门口多了一双陌生的男式皮鞋和一双细高跟。

  客厅里,李逸飞端坐在主位,对面坐着两老一少,像一幅突然摆正的油画。我女儿李警婷站在中间,手指绞着衣角,像小时候偷吃糖被当场捉包。

  我愣在原地,菜叶上的水珠砸在脚背。

  “妈,”警婷舔了舔嘴唇,“这是乔星辰,我……男朋友。叔叔阿姨今天来……提亲。”

  乔星辰站起来,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把阳光挡去大半。他鞠躬,声音清朗:“阿姨好,叔叔好。”

  他身后那对夫妇跟着起身,手里提着礼盒:燕窝、阿胶、中老年高钙奶粉,堆在茶几上像一座小山。

  我大脑空白,耳膜嗡嗡。警婷从没提过“男朋友”三个字,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提亲?

  李逸飞倒茶,手势稳得像在拆炸弹。他冲我抬抬下巴:“若瑶,坐。”

  我坐下,裙摆沾到肉馅的油星,黏糊糊的,像此刻说不出的心绪。

  乔母率先发话,声音宛若黄莺出谷般婉转,却又带着生意人特有的干脆利落:“我们家星辰和警婷相识多年,感情可谓稳如泰山。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能早日将这桩喜事敲定下来,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多年?”我紧紧攥住围裙,仿佛那是我最后的依靠。自从警婷从医学院毕业,在省城当上医生后,便很少回家居住,也甚少提及她在外面是否有男朋友一事。此刻,乔家人突然登门提亲,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有些难以承受。

  乔星辰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张照片:迪士尼绚烂的烟花、洱海边浪漫的骑行、医院值班室里偷吃的外卖……照片中的警婷笑靥如花,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那眼角的弧度是如此陌生,仿佛我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阿姨,”他看向我,“警婷说您最爱包韭菜猪肉饺,我特地跟师傅学了,今天想露一手,可以吗?”

  一句话把我钉在原地。原来昨晚李逸飞撒娇要吃饺子,是警婷提前透的风。父女俩合起伙来把我蒙在鼓里。

  厨房里,乔星辰挽起衬衫袖子,手指修长,擀皮的动作却笨拙。警婷在旁边调馅,偷偷往我碗里递了一筷子:“妈,尝尝咸淡。”

  韭菜的辛香冲上来,熏得我眼眶发热。

  客厅里,李逸飞和乔父已经聊到彩礼、婚宴、学区房。乔父说:“亲家,我们出首付,小两口自己还贷,名字写俩孩子。”

  李逸飞点头:“我们不图钱,就图孩子幸福。”

  我端着饺子皮出来,听见这句,忽然就释怀了——原来婚姻不是饺子,皮破了还能再擀一张;幸福是馅,调好了,哪怕皮厚点也能香。

  下锅时,水咕嘟咕嘟冒泡,像凌晨浴室的花洒。乔星辰站在我旁边,小声说:“阿姨,警婷怕您生气,一直没敢说。其实……她第一次带我回家吃饺子,我就认定她了。”

  我翻着锅铲,热气糊了眼:“认定什么?”

  “认定以后每年冬至,我都想吃到您包的饺子。”

  一句话,把我三十年主妇的辛酸与骄傲全煮进了那锅沸水里。

  饺子出锅,三胞胎放学回来,围着乔星辰叫“姑父”。警婷脸红到耳根。

  李逸飞开了瓶黄酒,给乔父斟满:“亲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我低头咬了一口饺子,韭菜的辣、猪肉的鲜、还有一点点泪水的咸,混在一起,竟比任何一次都好吃。

  窗外,夕阳把小区花坛染成橘红。我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李逸飞第一次上门,也是提着两斤肉馅、一袋饺皮,对我爸说:“叔,我想吃若瑶包的饺子,吃一辈子。”

  如今,一辈子眨眼就过去了一半,而新的“一辈子”正从厨房那口铁锅开始翻滚。

  我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递到警婷嘴边:“慢点,烫。”

  她咬下去,笑得像小时候第一次吃到糖。

  那一刻,我知道,这顿饺子,包的不只是肉和蔬菜,还有两代人的爱与接力。

  饭后,客厅的灯光依旧亮得晃眼。我把围裙搭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转向乔家三口,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却还是带着藏不住的颤:

  “星辰、乔先生、乔太太,今天你们上门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警婷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省城医院工作,平时忙得连轴转,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我和她爸是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更别说谈婚论嫁。你们今天突然提亲,我确实……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我顿了顿,余光瞥见警婷低着头,手指死死绞着乔星辰的袖口,像犯了错的孩子。

  我继续道:“我们家情况也复杂些。警婷上头还有个哥哥——警钟,和他爱人沈新颖,是三胞胎的父母。俩口子常年在外地跑项目,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我得先把他们叫回来,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

  乔母忙开口:“应该的、应该的!是我们唐突了,就想着早点把喜事定下来,倒忘了该有的礼数。”

  乔星辰也立刻点头,声音诚恳:“阿姨,您慢慢考虑,我们等多久都行。今天能吃到您亲手包的饺子,已经是最大的荣幸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套,转头吩咐李逸飞:“老李,你给警钟打电话,让他和新颖连夜赶回来。就说——家里有更重要的事商量。”

  李逸飞“嗯”了一声,掏出手机去阳台。隔着玻璃门,我听见他压低嗓子:“……对,你妹妹要带男朋友进门了,对方父母都来了……你俩赶紧的,别让你妈一个人扛……”

  警婷终于抬头,眼圈微红:“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只是怕您担心我工作忙,又嫌我年纪小……”

  我叹了口气,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傻孩子,妈是气你不把妈妈当自己人。可说到底,只要你幸福,再大的事,妈也给你兜着。”

  乔星辰悄悄握住警婷的手,掌心相扣,像两枚严丝合缝的齿轮。我忽然觉得,也许这桩突如其来的提亲,并不是洪水猛兽,而是生活递到我们面前的一张新答卷——至于答案,得等警钟和新颖回来,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再慢慢写。

  夜已经很深,客厅只留一盏落地灯,把三排礼盒的影子拉得老长。乔家人被我劝去路口的宾馆暂住——“明天再谈,今晚都先冷静冷静”。警婷想留,被我一句“去送送星辰”轻轻支了出去。门阖上,屋里只剩我和李逸飞。

  “若瑶……”他把手机摊在茶几上,屏幕还停留在“警钟”的通话记录——无人接听。

  “再打。”我听见自己声音干涩,“打到他接为止。”

  第三次重拨,终于通了。

  “妈?”

  警钟的声音带着工地机械轰鸣的背景,像刀片刮过耳膜。

  我把扩音打开,让李逸飞也能听见:“你妹妹要带男朋友上门提亲,人家父母都来了。你和新颖明晚之前必须到家。”

  “提亲?”警钟在那头笑出一声,“警婷不是号称‘万年铁树’吗?”

  我没心情跟他贫:“铁树开花了。花不花期是你们兄妹的事,根可扎在我们老两口身上。回来一起商量,别让你媳妇一个人在外地发懵。”

  “行,我订明早六点的动车。”警钟收了笑,声音低下去,“妈,你别急,一切等我回去。”

  挂断电话,李逸飞去厨房温牛奶。我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那道十年前的裂纹——当年三胞胎同时学步,把吊灯撞歪,裂纹就再没补过。

  “若瑶,”李逸飞把杯子递给我,“咱们是不是把警婷想得太小了?她拿手术刀都不眨眼了。”

  “她是医生,不是大人。”我固执地抿了一口牛奶,烫得舌尖发麻,“在妈眼里,她永远是那个把橡皮泥往鼻孔里塞的小丫头。”

  李逸飞没再劝,只伸手把我揽过去。他的毛衣上沾着韭菜味,混着淡淡油烟,竟让我鼻子一酸。

  第二天清晨,我被门铃声惊醒。

  开门,是警婷。她拎着两袋早餐,眼下一片青:“妈,星辰和他爸妈在宾馆楼下等,想先跟您和爸单独吃顿早饭,再正式谈。”

  我沉默几秒,侧身让她进来:“叫他们上来吧,省得外人看我们端架子。”

  李警婷眼睛一亮,转身就跑。

  李逸飞在身后笑:“刀子嘴,豆腐心。”

  我瞪他:“我是豆腐渣工程,一压就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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