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灵光照殿台。-《暮客紫明》

  从天上望下去,那是一座城市与另外一座城市在驳接。

  船号为流云号,船底到船顶有九十九丈,船尾到船头五百丈,宽三十六丈。

  三十三于水面之下,六十六于海面之上。下宽上窄。

  一架马车穿过船舷大门。那大门高丈许,挂红绸,花篮一路,芬芳扑鼻。

  巧缘拉着车,一侧坐着车夫兼侍卫季通,另一侧则坐着许家兄妹。

  半大小子叫许凡人。这名字是季通给起的。小丫头叫许天真,天真这名则是玉香起的。

  船中的侍从上前迎接,高声叫到,“小的于此相迎贵客登船,客人请随我走……”

  “咱们这船,上下共九层。下头两层,是货仓,装得都是大家伙,可沉着哩。上面七层,一楼是厅堂,我等船中船工侍从婢女所在住所。二层是普通乘客。三四层,包厢雅致,清净宜人。内有商街,售卖大州各方特产。”

  说到这,那侍从恭恭敬敬地给季通揖礼,“大人,您一行人住得地方,在第六层。这第六层位于海神堂之后。海神堂司职指挥调度,并不住人,只有总管与大副交替监督。五层也是贵人包厢所在,楼中庭,比您那院子小些,但有个缺点,不见真日。您那院落,已经改了名儿,叫桂香园。共一亩半,两厢庭,有亭苑,山水池塘一应俱全。有小田,香火供奉的息壤,不畏盐碱。已经栽下一棵桂花树。绕过七层海神堂,可俯瞰船头大海,往后走一段路,则能见尾后波澜……”

  许家兄妹二人听得是目瞪口呆。

  季通哼哼一笑,“六层一共几间院子啊?”

  “启禀大人,拢共四间。分春夏秋冬。桂香园本是春来园,前几日另外三户已经住进去了。您与贵家主是贵客,自然晚来些……”

  马车来到了一个升降梯前头。

  升降梯有重兵把守。侍卫高一丈二,身上甲胄隐隐有清光波动。

  季通看到那几个侍卫吓了一跳,见过个儿高的,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寻常汉子六七尺高,那就是练武的好苗子了。这等壮汉,那铠甲怕是能装进去两个他了。

  不多会,升降梯来到了六层平台。

  那平台之上雕栏画栋,绕过了海神堂的墙体,来到了桂香园前头。里头两个婢子出来迎人,门后挡着南墙,进了院子。分了东西厢。

  “贵客,小人就送到此处。您若还有需求,知会那两个婢子就行。”

  季通点点头。

  目送走了那侍从,他吆喝两个婢子,“去把大门关上去。”

  “少爷,小姐。到地方了,下车吧。”

  杨暮客提着大包小包跳出车门,打量了一下无所适从的许家兄妹。迈步朝着东厢走去。

  东厢里头客厅宽敞,左右分了两间主房。杨暮客径直走到一间靠南门的屋子里。

  那屋子里外套房,前后有窗。里间主人房有桌案,有茶桌。

  桌案上香炉袅袅,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桌案后头还有一个书架。书架上摆着一些充门面的书。

  茶桌两侧各置座椅。

  杨暮客把包裹丢到了座椅上,打开窗,远眺岸上的剪彩仪式。

  火炮声隆隆,白日粉红烟雾绚烂多彩。

  蔡鹮也提着大包小包进来,“您要是想看,去那船台上去看。别在这碍手碍脚,婢子收拾屋子,且要一会儿呢。”

  “嘿嘿,你忙。”杨暮客咧嘴一乐出了屋。

  小楼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下头,看着那新栽的桂花树。

  “小楼姐,一同去看看那剪彩盛况?”

  “不去。”

  杨暮客独自出了小院,往船尾的平台走去。路过夏荣园的时候,听见院子里有小娃娃嚎啕大哭……

  “我不走……我要回家……”

  秋晴园大门紧闭,听不见声响。杨暮客掐着子午诀欠了欠身,继续往前走。

  冬律园走出来一个道士。

  “紫明上人来得晚了些,让贫道好等。”

  杨暮客赶忙掐子午诀揖礼,“贫道上清紫明,不知道友何方神圣?”

  “不敢当,不敢当。晚辈召岳宫弟子,道号壶枫。去上清门访道之时,曾得紫乾师祖指点一句……与上人算是有些缘分。”

  “原来如此。道友也是万泽大州的同修?”

  “召岳宫在万泽大州之东。萍莱山上。本来是师叔带我出门,帮助那些重返中州宝地的宗门修建洞府。怎知师叔他老人家又要事疾驰而归,未曾带上晚辈。不得已,晚辈只能乘船渡海。”

  杨暮客眨眨眼,“不知道友修为……”

  “晚辈不才,修行已经三百年有余,阴神在望……”

  杨暮客尴尬地一撇嘴,“道友缘是高修,为何不乘风渡海?”

  听了这话,壶枫连忙摆手,“莫说筑基修士,纵然阴神修士,亦或者金丹修士。怕是也不敢独自渡海。”

  杨暮客瞪大了眼睛,“这么危险?”

  壶枫郑重点头。

  杨暮客讪讪一笑,“贫道好奇那剪彩仪式,道友是否一同去看。”

  “晚辈正有此意,同去同去……”

  只见岸上的俗道分列两排,中间两个紫衣俗道走着罡步迎接气运。

  中州的人道之气,分出一缕,落在了宝船之上。

  九天之上,群星闪耀,灵光落在船顶海神堂的观星台上。

  海神堂中供奉着诸多海中神只,香火灵韵闪烁相应。

  杨暮客开口问壶枫,“船中有多少修士?”

  “百来人总是有的……”

  “这么多?贫道从西耀灵州走到现在,也不过就见识过百来修士。”

  “远渡重洋,唯有宝船可乘。可不就聚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可有什么盛会?”

  壶枫摇头,“无大能坐镇,还是彼此安分些好。”

  杨暮客思忖后点头,“的确如此。”

  俩人看了一会,各自道别回到园子里去。

  深夜杨暮客听见了涨潮的浪涛。拖船把这宝船拉向外海,纤绳绷直了,大风刮在上面发出嗖嗖的响声。

  一夜过去。

  大船驰骋在宽阔的海面上,南北东西都望不到边际。

  杨暮客早起望霞,也不曾收纳灵炁。他也不知自己筑基的进度如何,但气海中已经有了肿胀之感。

  纵然他不去修行打坐,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法力生成。想保持内外平衡,就要让法力压缩,释放。抵达四肢百骸的经脉之中。

  举手投足之间,杨暮客带起了炁脉中的水韵。

  海上的灵炁虽然稀薄,但至少要比禁绝灵韵的中州要多。这个内外平衡,其实已经渐渐打破了。

  朝霞落在小道士身上,法力蒸腾。将多余的水炁尽数蒸干。

  大船驶过炁脉之下,杨暮客终于松了口气。没了灵炁,船上纵然水意再多也对他没有影响了。

  九天之上,三桃大神的神国之中却如临大敌。

  九幽之下,大地胎衣通过海渊裂隙释放出一股股浊炁积压化作的邪异厄运之气。

  而那些气运虚无缥缈地追着大船而来。

  三桃大神抛出一个玉瓶,瓶中装着是他在太一门祭炼多年的万年雪无根水。

  “尔等在此守护紫明,本尊前去镇压海渊。”

  一众神官唱喏。

  瓶中落下一滴水,化作冰晶。冰晶闪烁一下,从神国之中消失不见。三桃大神的神座之上已经空无一人。

  一道波纹从海底掠过,海底的鱼虾沉入泥沙,而后凝固。变成了一块古怪的石头。明明是新成的石头,却好似经历了千万年一样。

  波纹所过之处,皆变成了海底空腔。浑浊的气泡开始上浮。

  海底的珊瑚从多彩变成了灰色,本来沸腾的岩浆也渐渐凝固,淤塞住了海底火山。

  一粒冰晶出现在黑暗的海渊之中。

  那冰晶闪烁着苍白的光芒,察觉到光亮,鱼虾尽数往海沙里钻。刚钻进去,也被同化成了石板。

  冰晶直直地朝着波纹撞上去。

  海底摇晃着,石板碎裂。澄清的海水开始变得浑浊不堪。

  只见那冰晶开始分化万千。

  海底竟然下雪了。

  无数白色的雪花从冰晶开始蔓延,随着水流飘动。

  冷热交替,本来凝固的岩浆石碎裂开,明亮的岩浆再次流淌出来。

  嘭地一声。

  冲击波将凝固的石块碾成齑粉。

  一条百丈余长的大甲虫被光亮吸引而来,冲击波抵达后,它仓皇而逃。

  宝船之中,望霞过后的杨暮客正在吃早饭。

  他心血来潮,总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楼瞪他一眼,“吃饭就吃饭。有什么事情饭后再去想。”

  “是。”

  吃完了饭,杨暮客出屋抬头看天,想找到师兄真真灵的踪迹。

  但院子里并无师兄的踪迹。明明前阵子日日都能看见,怎地又躲起来了。

  没人指点,杨暮客当下心中满是迷茫。

  他所学所悟当下已经到头儿了。心血来潮,不知何事发生。不可动用法力,也不准备去占算。他还能做什么?

  站了许久,终于平复了心绪。杨暮客凭借着敏锐的灵觉,开始感应船中修士行迹。

  昨日听壶枫道士说,这船上有百余修士。若他们有异动,那便证明是船中之事。

  杨暮客这种外放灵觉的行为十分不礼貌。

  “哼!”

  听见那声冷哼,杨暮客头晕眼花。咬咬牙,终究没说什么。

  你筑基,管不住灵觉扩张,没人怪你。但你主动去使用灵觉查探他人,便是没有教养。

  负责接待杨暮客的顺泰道士赶忙掐诀穿墙,去安抚那个五楼住着的金丹修士。

  而壶枫则直接走到了正门,招呼杨暮客出去。

  “紫明上人,为何探查四方?在这船中,还是莫要妄为,各自相安无事才好。”

  杨暮客尴尬一笑,“我方才心血来潮,又管不住自己的灵觉。这才闹了笑话。道友修为比我高,若有人问起,不若帮贫道解释一二。”

  “原来如此……”壶枫一脸吃惊,而后恭恭敬敬地说,“晚辈定然帮上人去解释,但心血来潮,非是小事。请上人屋中静坐,不要出来。晚辈去护船值守那里通报,也好叫他们早做防备。”

  “多谢道友。”

  心血来潮,都是切身相关的天人感应。真人修士天人感应,那是修为所在,被动知晓。是能力的体现。不至真人而心血来潮,这种天人感应乃是气运相关。也就是说,修为越低,越是死到临头感应越清晰。

  船中修士得知楼顶的少爷道士竟然心血来潮,心中的怒意也少了许多。

  一个金丹大修出去巡海。

  他噗通一声钻进了海里。掐着避水诀越沉越深。

  渐渐,他瞧见胎衣板块断裂之处竟然有无数鱼虾逃到了浅海。明白是海底出了问题。

  但他可没本事下到九幽深渊之处。

  好在行船极快,不会在此逗留很久。否则若是海底有虾元遗祸闹事,翻起狂浪来可不好处置。

  修士归船以后,告知了门下弟子。而那弟子则坐升降梯来到了海神堂。

  大副正在眺望海面,一群舵手与令旗官则懒散地躺坐在椅子上。

  “青岚道长,您怎么上来了?”

  “贫道要祈神,方才家师察觉海底异动。请来海主庇佑,才能保证万事平安。”

  “明白了,您屋里请。”

  海神堂海神殿里,供奉着六位海主,三位龙王,两个岛神。

  青岚先将一块玉牌放置在阵盘之中。

  船头与船尾的分风玉角亮起光芒,本来不是很清晰的灵炁结界,瞬间变成了折射阳光的琉璃罩。

  青岚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符纸,展平置于供案之前。双手持香,贴住灵台,念诵离此最近的海主真名。

  大日金光落在海神殿之上的分光台上。分光台有灵犀宝鉴。

  宝鉴偏转大日真阳之光,朝着西方海面直射而去。

  不多时,海神堂之上的泥塑晃动,泥像生出血肉,化作了一个头生双角的女子。

  “不知道长为何呼唤本海主?”

  “启禀海主,家师察觉此处海渊有异动,请问是否有大事发生?”

  “你未入我海疆,我如何答你?况且,此处海域与中州距离如此之近,纵然有些异动,亦是不足为虑。尔等可以安心经过。本海主治下海疆,风平浪静,定叫尔等平安经过。”

  “多谢海主,待我等抵达海域之后,举办祭祀典仪答谢海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