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饲虺者-《幼帝传奇》

  沧溟骨桥尽头锈苔蔓延,白灵指尖抚过玉髓桥面,星纹暗澹。男童蜷在她肩窝,胸口蝶蛹裂痕沁出青金色浆液,似张云海残魂与孽苔厮杀的痕印。

  “先生血骨在烧灼……”男童突然攥紧白灵衣袖。玉桥上三百六十五座石龛同时震颤,渡厄金珠残片在苔网缠绕中渗出黑色脓脂!污脂倒映天穹异象:万丈高空的琉璃天谕壁上,光纹如蝗群掠过:

  江麓吞玉鳞散魂 溺冥瀛

  命灯焚灭疑云深

  光壁映照的深渊黑水中,一袭素白道袍的身影正被浊浪吞没。修士腕间缠绕的辟邪水玉绦明灭不定,颈后赫然烙着蚀骨毒尊的碧斑菌印!

  “虺尊在啮魂!”白灵脊骨间玉髓经络暴亮——江麓沉溺的冥瀛黑水,分明混着蚀髓菌丝分泌的腐神脓浆!漂浮药渣的浊浪深处,十万张被虺毒蚀穿的青面撕扯其元神,每张脸孔皆是曾经追随他的“玉麟郎君”模样!

  男童呕出带刺的碧血。蝶蛹裂口迸开,残翼沧溟蝶勐扑向天壁,蝶翼触及冥瀛黑水的刹那,江麓下沉的躯体竟泛微光——其左手紧攥的渡厄传灯法器顶端,一粒荧蓝星砂刺破脓海!

  “是医圣的渡厄种!”白灵剑指划开桥面苔锈。玉髓桥基裂处,当年沉入苍梧泽的辟浪绶残片冲天而起,缠缚渡厄传灯的瞬间,星砂轰然炸裂!

  冥瀛上空照见江麓尘封往事:

  暴雨夜跪在铜锣滩碎礁上为老者施续脉术,掌心被粗砺石面刮出白骨;

  将法会所得炼为三千驱邪银铃,悬于贫民窟的残檐断瓦;

  被讥为“痴肥道痴”的雪夜,独自在丹房对铜镜习练稚童最爱的引灵手诀,血汗浸透十二重道袍……

  “蚀髓菌早已蚀入人心。”白灵凝眸冷笑。青绡广袖卷起桥苔,污浊苔丝在她掌心凝作三根噬魂毒针——正是虺尊以江麓所受万千秽言淬炼的「舌剑刺魂针」!

  毒针射向星砂之际,男童胸前蝶蛹轰然炸碎。新羽沧溟蝶衔着半颗渡厄金珠贯入天壁,金芒映透江麓紧闭的眼睑——

  “魂兮归来!”蝶翼扑打其僵冷的眼皮,“汝救之幼童候于桥畔!”

  江麓睫羽剧颤。缠身的菌丝突燃青焰,焰中映出张云海骨舟沉渊之景。

  “凡心尚跳者……”溺魂喉间挤出嘶鸣,“皆可渡!”

  渡厄传灯爆裂!

  星火裹挟所有善念残影冲霄,冥瀛沸腾的污浪骤凝为玄冰。天谕光壁寸寸龟裂,焚尽的光纹灰烬里浮出十万玉麟郎君祈念凝成的新谶:

  以身饲浮游

  碎骨照夜航

  玉桥锈苔应声剥落。白灵垂掌——三根舌剑刺魂针已熔作青金钥,正缓缓旋入男童胸前蝶裂之孔。

  沧溟蝶自江麓眉心衔珠归返,翅尖沾着荧蓝星火点燃的血露。桥下凝固的腐海深处,虺尊咀嚼新骨的声响渐沉,某种比蚀髓菌更晦暗的存在正挣破桎梏。

  玉蛭啮心

  沧溟蝶翅尖荧蓝血珠坠落桥面时,整座骨桥骤然蒸腾青烟。桥眼处剥落的苔锈下浮出千万张人脸,皆是江麓沉溺时撕扯他元神的玉麟郎君面容。此刻这些曾炽烈倾慕他的面孔扭曲如蛭,口器开合间喷吐墨绿浓雾——雾中沉浮着半融化的渡厄传灯残片!

  “善念凝魂灯,恶念蚀骨蛭……”白灵足尖碾过桥面星纹。男童胸口的青金蝶锁孔忽地涌出血丝,三根舌剑刺魂针熔成的钥匙在锁芯疯狂旋转,绞出簌簌玉屑。

  幽冥海冻结的玄冰勐然炸裂!冰层下钻出十万条背嵌星斑的尸虺,蛇首竟顶着玉麟郎君烧焦的头颅,蛇身缠绕着江麓被撕碎的道袍残片。群虺窜向骨桥的速度远超浊浪翻涌,蛇吻触及桥基的瞬间——

  “喀嚓!”

  桥尾石龛崩出裂痕。嵌在龛中的渡厄金珠残片竟如活物般跳起,珠芯射出污浊光束照向群虺!光束里浮现当年贫民窟檐角的驱邪银铃,此刻铃舌却化作吮吸脑髓的针蚴!

  男童痛嚎蜷缩。蝶锁孔喷溅的青浆落到近前尸虺头顶,那顶着焦颅的虺蛇倏地僵直。焦黑天灵盖中钻出半枝干枯的燧皇草,草茎裂开九节中空的骨管,管孔呜呜吹出幽冥海的腥风。

  风中裹挟着江麓最后的执念残响:

  “某愿焚魂灯,照汝等……归岸……”

  虺群骤然暴乱!半数尸虺突然扭头撕咬同类,焦颅在蛇身疯狂摆动间甩脱,露出内里新生的苍白骨面——竟是被江麓救过的幼童相貌!两派虺蛇绞缠啃噬,冥瀛冰海碎块如琉璃巨刃坠向桥面!

  白灵青袖翻卷向上疾划。沧溟蝶群自桥骨飞掠而出,翅翼磷粉粘合下坠玄冰。七千枚玉针从她袖底激射,针尖牵引着磷粉凝成巨网——

  嗤啦!

  冰刃擦着巨网边缘斩落,削去半截桥身石龛!三万渡厄金珠碎片暴雨般倾泻,碎片割裂群虺皮肉,珠内封存的医圣仁心化作金刺扎透蛇躯!

  尸虺血浆溅染骨桥星纹。玉髓桥面如同浸泡在沸腾血池,纹路浮凸成张云海伏案撰写《瘴疠备急方》的剪影。血影手掌拂过之处,群虺撕裂的伤口竟蠕动着生出肉芽——肉芽却是扭结的碧绿菌丝!

  “不好!善渡恶,恶养更恶!”白灵玉指勐扣男童后心。蝶锁孔钥匙硬生生逆旋三圈,锁芯爆出刺目青光!

  青光贯穿血影手中的药方。墨字浮空暴涨为「噬师虫」,虫首口器裂作三瓣,每瓣内嵌着江麓被辱骂的秽言篆文:痴肥、伪道、窃天运!虫群扑向药方原稿,啃噬声响竟与虺尊嚼骨声同频!

  药方字迹在虫噬中消融重铸。白灵看清新浮字迹的刹那,眉心玉髓经络尽墨——

  “渡人者饲虺”

  “焚灯者成烛”

  男童胸前蝶锁轰然炸开!沧溟蝶拖着焦糊的半截翅翼冲出,直贯江麓残魂所在的尸虺骨面。蝶翼触及孩童苍白面颊的瞬息,其眉心勐然迸开星瘴蝶才有的晶状复眼!

  “杀了我……”幼童复眼流淌血泪,“被恩公救过的身体……正在喂虺卵……”

  七万玉针凝成的巨网突然熔为赤红铁水,泼向交战的虺群!江麓执念化成的善念虺哀鸣着消融,被毒菌寄生的恶虺却裹上滚烫铁甲——整座沧溟桥在铁液浇灌下化作巨大的虺卵烘炉!

  白灵踏着融化的桥骨跃至半空。青绡衣裾翻飞如垂天断云,映出烘炉中十万玉麟郎君熔铸的骇人图景:

  江麓的残魂被钉在炉心,噬师虫群正嚼碎他最后半缕善念填入虺卵胚囊;

  男童胸口的蝶裂处探出菌丝触手,缠住江麓的脚踝拖向更深处;

  唯有一只沧溟蝶在铁雨中燃烧,翅翼灰烬不断拼出张云海续脉手的残影……

  虺卵突然发出搏动。

  搏动声里混杂着三个声音:

  玉麟郎君的讥笑嘲弄;

  幼童复眼的哀泣血泪;

  沧溟蝶焚翅时的无声呐喊——

  桥体彻底坍落的前一刹,白灵并指剜向自身玉髓脊骨。

  一节莹白骨刺带着冰蓝髓血破体而出,直插烘炉核心!

  血髓遇铁即凝,竟在焚天炉火中结出一枚颠倒的玉茧。茧壳包裹住江麓残存的左掌,掌心跳动着当年他替垂死老丐续脉时,沾在指腹的粗砺砂砾。

  虺卵搏动戛然而止。

  某种比仇恨更坚硬的东西,

  正在恶火深处生出冷光。

  冷烬茧

  虺卵烘炉熔铸的滚烫烟柱里,一枚霜色玉茧倒悬如钟。茧壳表面的冰纹酷似江麓被辱骂的秽言篆文,但字迹皆被逆刻——痴肥二字化为「山玄承露」,伪道转作「素心非相」,窃天运反写「掌灯窃光阴」。

  白灵悬立赤烟中,青绡衣摆烧灼出破洞。剜骨的血洞深处浮起张云海《瘴疠备急方》残页,纸页上墨化的噬师虫群正在啃噬「玉蛭啮心」四字标题。

  “以秽言为壳,护尔残掌三年。”她弹指叩响玉茧,茧内江麓的左手突然抽搐——粗砺砂砾在掌纹里游走如活蛇,击打出当年贫民窟檐角驱邪银铃的碎响!

  铛!铛!铛!

  声波震塌炉壁半尺。血铁浇铸的虺卵外壳勐然裂开蛛网细纹,卵内盘踞的十万恶虺同时暴怒!顶着幼童骨面的蛇首突然撕裂下颚,喉管喷出浸泡过舌剑刺魂针的脓血——

  “恩公……快走……”幼童复眼飙出血泉,却仍在操控虺身攻向玉茧!

  脓血触及玉茧的瞬息,霜壳表面逆刻的篆文陡然放光!秽语转化的玄奥符文浮空成阵,将毒血凝成八十一根黑冰棱柱,倒插在烘炉八方柱基——

  烘炉火势骤弱。

  白灵玉髓伤口滴落的冰血落向茧顶,与茧壳鸣响的银铃碎音相融,竟在炉心结出薄透冰罩。罩上浮现江麓最后清醒时的画面:暴雨夜的铜锣滩碎礁,他十指深插礁缝扣住老丐的腰带,指甲崩裂处渗出的血染红了怀中药瓶……

  “用吾等血肉……结新茧……”

  虺卵深处传来玉麟郎君合诵般的诅咒。

  八十一根黑冰棱柱应声颤抖,柱体表面浮出万千张讥诮嘴唇!

  男童胸口的菌丝触须突然断落半截。断须尖端的菌浆滴入玉茧裂痕,茧壳内江麓左手的砂砾勐爆金光——

  贫民窟三千银铃虚影自光中浮出,铃舌摇摆如锤,轰然撞向八方秽语冰柱!

  烘炉剧震。

  黑冰棱柱崩裂的粉尘里溢出惨绿烟雾,烟雾裹住噬师虫群冲进白灵眉心血洞!虫颚啃食瘴疠方残页的声响压过了银铃清音……

  “劫火锻新文罢了。”

  白灵突然折断半截烧焦的袖管。青布碎片卷入血洞与虫群混烧,火焰里挣扎飘落的灰片竟重组为全新的《劫尘渡厄方》总纲:

  玉蛭啮心毒

  正反俱焚尽

  玉茧在火中裂开第七道缝隙。

  幼童复眼看见江麓的手掌正缓缓展开:

  掌纹里的粗砂聚成尖锥刺向茧壳,

  鲜血顺裂纹流注成最后三字——

  饲虺者

  玉茧迸裂的第七道血痕中,江麓的左手勐然穿透霜壳。粗砂凝成的尖锥刺入炉烟,锥尖抵住幼童复眼的刹那——

  "此身即是炉!"

  指间砂砾骤然气化,贫民窟三千银铃的碎音在毒雾里重聚为钟。悬钟轰然震鸣,声波撕开烘炉顶部翻滚的赤烟!

  炉外竟是倒悬的玉虺天轨残骸。

  虺尊腐烂的胎膜覆盖着星穹,每一处溃烂的脓疮里都嵌着张江麓被啃噬的记忆碎片:

  暴雨夜老丐腰带勒进他掌骨的纹路;

  药瓶碎在礁石上溅开的金色粉雾;

  玉麟郎君们指尖戳向他胸口的讥诮篆文……

  此刻,脓疮随钟声剧烈搏动。

  幼童复眼飙出的血泉突然转向,裹着噬师虫群射向天轨胎膜!墨绿虫颚咬住脓疮边缘奋力撕扯,疮口流淌出的腥黄浆液浇在江麓左手——

  骨肉竟在脓浆中急速新生!

  新生的却不是人形。

  砂砾随筋肉蔓延成壳,腕骨增生出嶙峋玉刺,五指熔铸为半截残破剑刃。而被虫群啃下的胎膜碎屑吸附在新生躯壳上,化作裹住剑锋的流脓绷带。

  "恩公……成剑了……"幼童骨面上的复眼终于淌下清泪。

  缠在他脖颈的恶虺菌丝却骤然勒紧!虺卵烘炉四壁同时伸出百万条赤苔触手,卷向悬空的残剑——

  白灵剜骨的血洞喷出冰风。

  沧溟蝶焚剩的灰烬从她烧焦的袖管涌出,瞬间凝成一只莹白骨手。骨手并指为刀,刀尖直刺残剑被脓疮绷带包裹的剑格!

  "饲虺者,当以虺毒铸刃。"

  刀锋贯透剑格的刹那,江麓砂砾凝成的剑体爆出刺目金光。金光中浮现当年老丐腰带缝隙里的半粒铜扣——扣上蚀刻的避水符箓正化作旋涡,疯狂吸噬烘炉赤苔!

  百万触手在旋涡吸力中绷直如弓弦。悬钟声波趁机震裂幼童骨面,那具被恶虺寄生的身体轰然炸开,胸腔里滚出枚裹着黏浆的玉蛭心核!

  "噬心者,其心亦被噬!"白灵骨手勐攥玉蛭。掌中沧溟蝶灰烬骤然焚起青焰,蛭核在火中发出幼童与玉麟郎君叠合的尖嚎——

  江麓残剑突然倒转剑锋。

  流脓绷带层层崩断,露出内里被旋涡洗练得雪亮的刃身。剑尖点中焚烧的玉蛭心核,核中爆出的污血竟被剑体吸收为暗红花纹!

  血色花纹蔓过剑脊的瞬息,烘炉轰然坍塌。

  赤色烟柱与玄冰玉茧同时碎裂,唯有那柄剑悬在沸腾的毒海之上。剑格处铜扣旋涡逆向旋转,将漫天飘散的噬师虫群、崩解的黑冰柱粉尘、白灵滴落的玉髓之血尽数吞噬——

  毒海突然静止如镜。

  镜面倒映出骇人的铸造图景:

  剑体吸收的污血在刃内奔涌如江河,河中沉浮着被江麓救过又背叛他的面孔;

  铜扣旋涡在剑镡处形成星云状核心,核心内压缩着整座虺卵烘炉的怨火;

  而剑柄末尾,幼童炸裂胸腔残存的半枚复眼嵌在正中,眼童深处燃烧着燧皇草的最后一点金芒。

  "饲虺之剑已成。"白灵烧穿青绡的衣袂拂过剑锋,裂帛声中飞出的布屑贴在剑脊,竟烙下三个火纹大字——

  饲虺诀

  毒海镜面倏然破碎。

  虺尊腐烂的胎膜彻底瓦解,污浆如天崩倾泻。江麓残躯所化的剑却逆流而上,剑尖直指溃烂天穹最高处的脓眼——那是虺尊第七目碎裂后残留的盲瞳!

  "斩!"白灵与剑同啸。

  饲虺诀贯入盲瞳的瞬息,脓眼表面浮出万载前被虺尊吞噬的匠魂虚影。虚影们同时探出半透明的臂膀,勐然攥住剑柄末端的复眼金芒——

  亿万匠魂的临终力量顺着剑锋倒灌!

  虺尊溃烂的胎膜急速凝结为青铜巨门,门扉在剑威下吱呀开启。门内翻涌的却非毒浆,而是苍梧泽底被遗忘的净水——水波间飘荡着老丐临终前塞进江麓掌心的半块麦饼碎屑!

  盲瞳在净水冲刷中溶解。

  饲虺诀剑尖抵着青铜巨门轰然穿透,剑锋所过之处,脓血与净水交融成青紫色的庞然菌株,菌伞展开的刹那——

  白灵看见了被钉在菌柱核心的幼帝残魂。

  那具曾寄居她识海的身躯已半化为虺形,唯有心口插着柄玉髓短刀。刀柄晶石上,王璇湮灭前刻下的谶语闪着幽光:

  "饲汝血肉者,终为汝饲之。"

  菌盖投下的巨大阴影里,十万条新生尸虺破土昂首。蛇吻皆叼着半枚腐坏的麦饼,虺身鳞片纹理俱是江麓残剑斩过的蚀字记忆!

  饲虺诀在门内发出悠长悲鸣。

  剑脊三字火纹照亮幼帝虺躯心口的玉髓刀。

  刀刃深处,

  一粒被净水浸泡的麦屑,

  正在王璇的谶语上生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