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微服私访-《官场沉浮:从选调生到封疆大吏》

  云峡区信访局接待大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旧纸张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混合的味道。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光线惨白。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身影,有的低头沉默,有的眼神焦灼,有的低声啜泣。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信访局工作马甲、戴着口罩和黑框眼镜的“值班员”,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登记表,笔尖沙沙作响。他动作略显生疏,目光却透过镜片,锐利地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他是秦风。

  “下一位!”窗口里传来工作人员程式化的声音。

  一个穿着沾满泥点胶鞋、裤腿挽到膝盖、皮肤黝黑粗糙的老汉,佝偻着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损严重的帆布包,颤巍巍地走到窗口前。他脸上沟壑纵横,嘴唇干裂,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

  “同志……俺……俺是河西乡养鸭子的王老栓……”老汉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俺……俺活不下去了啊……”

  窗口里的年轻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公式化地问:“王老栓?反映什么问题?带材料了吗?”

  “材料……材料……”王老栓手忙脚乱地在帆布包里翻找,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有些还沾着鸭粪的痕迹,“有……有环保局罚单……有……有银行催款单……还有……还有俺那鸭场被拆的照片……”

  他颤抖着把材料塞进窗口,声音哽咽:“同志!求求你们!给条活路吧!俺那鸭场……三代人的心血啊!说拆就拆了!说俺污染河……俺认!可……可也得给俺点时间,给条活路啊!”

  他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老泪纵横:

  “环保局的人来了,说俺鸭粪直排河道,限期整改!俺东拼西凑借了十万块,买了化粪池,建了发酵床!还没用几天……乡里又来人了!说啥……啥‘散乱污’必须取缔!一刀切!限期三天,自己拆!不拆就强拆!”

  “俺跪着求啊!说俺改了!有设备了!他们……他们说不行!政策就是政策!必须拆!三天!就三天啊!俺那几千只鸭子……往哪赶?饲料钱、药钱、工人的工钱……全搭进去了!银行天天催债!媳妇气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娃的学费……俺……俺真想一头扎进那河里死了算了!”

  老汉泣不成声,佝偻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帆布包掉在地上,散落出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被推土机碾平的鸭棚、满地狼藉的死鸭、空荡荡的饲料袋、还有一张医院催缴单……

  窗口里的年轻工作人员看着那些照片和单据,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无奈和程序化的麻木:“大爷,您这情况……我们理解。但环保整治是政策要求,散乱污企业取缔是市里统一部署……”

  “部署!部署!部署能当饭吃吗?!”王老栓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工作人员,嘶吼道,“俺知道污染不对!俺改了!俺借钱也改了!为啥不给条活路?!为啥非要一刀砍死?!俺三代人的心血啊!就……就这么没了!你们当官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的嘶吼声在大厅里回荡,带着绝望的控诉,震得日光灯管似乎都晃了晃。其他等待的群众纷纷侧目,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无奈,也有兔死狐悲的悲凉。

  年轻工作人员被吼得脸色发白,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那个角落里的“值班员”站起身,走了过来。他脚步沉稳,没有看窗口里的工作人员,而是径直走到王老栓面前,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照片和单据,一张张仔细看着。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指尖拂过照片上被碾碎的鸭棚,拂过那张医院的催缴单,最后停留在王老栓那张被泪水、泥土和绝望刻满的脸上。

  “大爷,”秦风的声音透过口罩,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您别急,慢慢说。鸭场在河西乡哪个位置?整改设备是什么时候上的?花了多少钱?”

  王老栓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和问话弄得一愣,抬起泪眼,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工作马甲、眼神却异常深邃的“值班员”,下意识地回答:“在……在河西乡柳树湾……设备……上个月刚装好……花了……花了十万零八千……借了五万的高利贷……”

  “环保局验收过吗?”秦风又问。

  “验……验收了!还给了个合格证!”王老栓急忙从帆布包里又翻出一张同样皱巴巴的纸,“你看!就这个!可乡里……乡里不认啊!说不管用!”

  秦风接过那张所谓的“合格证”,扫了一眼,眉头微蹙。这只是一张简单的设备安装证明,并非正式的环保验收合格文件。显然,王老栓不懂,被糊弄了。

  “拆的时候,乡里给补偿了吗?”秦风的声音依旧平静。

  “补……补偿?”王老栓惨笑一声,眼泪又涌了出来,“哪来的补偿?说俺是‘散乱污’,没罚俺就不错了!限期自拆!不拆就强拆!一分钱没有啊!”

  秦风沉默了片刻,将照片和单据仔细叠好,递还给王老栓。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整个信访大厅,那些或麻木、或焦虑、或绝望的面孔,如同针一样刺在他心上。他摘下口罩和眼镜,露出那张在云峡家喻户晓的脸。

  “秦……秦书记?!”窗口里的年轻工作人员失声惊呼,猛地站了起来!

  大厅里瞬间死寂!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秦风身上!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王老栓更是彻底懵了,呆呆地看着秦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风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环保局张局长、农业农村局李局长、河西乡党委书记刘明、财政局局长、农商行行长……还有,请丛丽丽副区长立刻到信访局会议室!”

  他放下电话,目光重新落在王老栓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千钧之力:

  “王大爷,您跟我来。”

  他亲自搀扶着还在发懵的王老栓,走向信访局内部的紧急会议室。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大厅和无数双震惊、复杂、又隐隐燃起一丝希望的眼睛。

  信访局小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环保局长张涛脸色尴尬,额头冒汗:“秦书记,河西乡的‘散乱污’企业取缔名单是市里统一划定的,柳树湾区域是重点整治区,王老栓的鸭场确实在名单内……”

  “名单划定依据是什么?”秦风打断他,声音冰冷,“是卫星图斑?还是实地核查?王老栓的整改设备上了,有证明,为什么还被‘一刀切’?环保验收的责任在谁?乡里执行政策简单粗暴,监管责任又在谁?”

  一连串问题,如同重锤,砸得张涛哑口无言。

  河西乡党委书记刘明脸色煞白:“秦书记,我们……我们也是执行上级要求,时间紧任务重……”

  “任务重就可以不讲方法?时间紧就可以不顾百姓死活?”秦风的目光如同利剑,“王老栓三代心血,十万债务,重病妻子,失学孩子!这就是你们执行政策的结果?!”

  他猛地一拍桌子!

  “‘散乱污’要整治!但整治不是灭绝!不是把老百姓往死路上逼!”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丛丽丽匆匆赶到,看到现场气氛,立刻明白了七八分。她走到秦风身边,低声道:“书记,情况我了解了。王大爷的情况不是个例,环保整治和产业转型的阵痛期,需要政策缓冲和帮扶机制。”

  秦风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目光扫过在座的局长、行长、书记:

  “听着!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时候!”

  他指向门外:“王老栓就在隔壁!他的眼泪,他的绝望,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拷问!”

  “我宣布:”

  “第一,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由丛丽丽同志牵头,环保、农业、河西乡参加!彻查王老栓鸭场事件!是否存在政策执行偏差、监管缺位、甚至权力滥用!责任一查到底!”

  “第二,由区财政牵头,农商行配合,设立‘云峡区产业转型互助基金’!初始规模5000万元!资金来源:区财政专项拨款、环保罚没款返还部分、社会募集!”

  “第三,基金用途:”

  精准帮扶: 对王老栓这样已完成环保整改、但因政策调整或执行问题遭遇重大损失的合规经营户,给予一次性转型补贴或低息贷款!解决燃眉之急!

  产业引导: 支持符合环保要求的规模化、生态化养殖转型!提供技术指导、设备升级补贴、市场对接服务!

  风险兜底: 对因环保政策调整导致经营困难、但具备发展潜力的涉农小微企业,提供贷款担保和贴息支持!

  “第四,简化流程!特事特办!王老栓的情况,由丛丽丽同志现场督办!三天内,完成损失评估!一周内,帮扶资金到位!同时,协调解决其妻子医疗和子女就学问题!”

  “第五,举一反三!全区范围内排查类似情况!建立‘环保整治与产业转型’联动机制!杜绝‘一刀切’!政策执行必须带着温度!带着对百姓生计的责任!”

  命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清晰、果断、不留余地!

  “是!秦书记!”丛丽丽第一个应声,眼神锐利,“我马上去办!”

  环保局长、农业局长、财政局长、银行行长、乡党委书记纷纷肃然领命,不敢有丝毫怠慢。

  会议结束,秦风推开会议室的门。

  王老栓正局促不安地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紧紧攥着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头埋得很低。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忐忑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秦风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

  “王大爷,”秦风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您的情况,区委区政府都清楚了。您放心,问题一定解决!”

  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播放了一段丛丽丽在现场协调的电话录音片段:“……对,王老栓,河西乡柳树湾的……情况特殊,已完成整改……基金优先帮扶……医疗和上学问题同步解决……”

  王老栓听着电话里清晰的话语,眼睛一点点睁大,嘴唇哆嗦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秦书记……俺……俺……”他哽咽着,想说什么,却泣不成声。

  秦风伸出手,用力握住老汉那双布满老茧、沾着泥土和鸭粪的手。那双手粗糙、冰冷,却在剧烈地颤抖。

  “大爷,别哭。”秦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日子会好起来的。政府不会不管大家。产业转型的路难走,但咱们一起想办法,总能趟过去!”

  他扶着王老栓站起来,对匆匆赶来的丛丽丽说:“丽丽,你亲自送王大爷回家。把基金帮扶方案、医疗救助、孩子上学的事,一件件落实到位!要让大爷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

  “是!书记!”丛丽丽用力点头,上前搀扶住王老栓,“大爷,走,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