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湄河幽影12-《张老三讲故事》

  黎明时分的湄南河支流泛着铁灰色的光。阿南拖着威猜爬上河滩,两人像搁浅的死鱼般大口喘息。威猜的左手自手腕处彻底碳化,断面覆盖着晶莹的冰霜,奇怪的是没有一丝血迹。

  "结束了......"威猜的嗓音沙哑得不成人声。

  阿南没有回答。他盯着河面——在那片渐渐亮起的天光下,仍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红影沉在水中,如同稀释的血丝。

  咚。

  一声闷响从镇子方向传来。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是有人在敲击空心的木头。阿南勉强支起身子,看见班蓬镇的街道上晃动着许多人影。那些昨夜被"灯影蛊"控制的镇民,此刻正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自家门前,用额头重重叩击地面。

  "他们在......做什么?"威猜挣扎着想站起来。

  阿南突然发现所有跪拜者都面朝同一个方向——奶奶的老屋。更准确地说,是老屋后那棵歪脖子榕树。树下的泥土不知何时被翻开了,露出半截漆黑的木箱。

  "是颂姨说的铜匣......"阿南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但里面的骨牌已经......"

  他的话戛然而止。

  榕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瘦削的轮廓,熟悉的蓝色衣衫,花白的头发盘成老式发髻——是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她背对着他们,正用一把木勺从铜匣里舀出某种液体,洒向跪拜的镇民。液体在晨光中闪着诡异的珍珠光泽,像融化的水银。

  "不可能......"阿南浑身发抖,"奶奶早就......"

  人影突然转头。

  阿南的血液瞬间冻结。那张脸确实是奶奶的,但皮肤呈现出死人才有的青灰色,嘴角以一种不可能的弧度向上咧着,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颗浑浊的白色球体,中央各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红芒。

  "阿南......"声音从榕树方向传来,却同时在他脑子里响起,"契约......该完成了......"

  威猜突然抓住阿南的手臂:"看......看她的手......"

  奶奶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那是阿南记忆中没有的残缺。但此刻,那截断指处正蠕动着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一根青灰色的新手指,指甲又尖又长,与威猜变异前的左手一模一样。

  "她不是......你奶奶......"威猜的声音带着绝望,"是上一代......渡魂人......"

  阿南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溶洞里看到的画面:女人将骨牌塞进孩童口中......那不是保护,是转移!

  "跑......"威猜用残存的右手推他,"去找......龙婆坎......寺庙......地窖......"

  榕树下的"奶奶"开始向他们走来。她的步伐很奇怪,像是关节不会弯曲,每一步都伴随着"咔哒"声。跪拜的镇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额头仍紧贴地面,后颈上浮现出红色的锚形印记。

  阿南背起威猜向镇外寺庙跑去。穿过空荡荡的集市时,他发现所有摊位上摆着的不是商品,而是一盏盏熄灭的绿水灯。更诡异的是,每盏灯旁都整整齐齐摆着三样东西:指甲、头发和一颗脱落的牙齿。

  寺庙大门洞开,院中那口古钟不知被谁敲响,正发出沉闷的哀鸣。阿南冲进大殿,佛像的金漆剥落大半,露出里面漆黑的木质。而在佛像掌心,本该放着莲花的位置,赫然是一轮用红绳缠绕成的满月形状。

  "地窖......"威猜虚弱地指向佛龛后方。

  掀开腐朽的木板,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地窖中央摆着一口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人——是颂姨。她的胸口仍插着那支骨箭,但面色红润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睡着了。

  水晶棺旁跪着一个人影。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身,露出让阿南毛骨悚然的面容——

  是那个本该死在河底溶洞里的老庙祝。他的眼皮依然被线缝着,但嘴角的缝合线已经断裂,形成一个夸张的笑容。

  "来得......正好......"老庙祝的声音像是从腹腔发出,"最后......两块......拼图......"

  他举起干枯的手,掌心托着两样东西:半块与阿南之前找到的一模一样的骨牌,以及一枚刻着"班蓬"二字的铜戒指。

  威猜突然剧烈挣扎:"不......那是......我的......"

  老庙祝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不......这是......第一代......威猜的......"

  阿南这才注意到,地窖墙上挂着一幅古老画卷:画面中央是七位身着古老服饰的人,每人手中捧着一盏青铜灯。最左边的人面容模糊,但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最右边的年轻人,赫然长着威猜爷爷的脸。

  而画卷正上方,用金漆写着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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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世渡魂,永镇河眼"

  老庙祝将骨牌与戒指按向水晶棺:"六十年前......逃了两个......今夜......补全......"

  阿南本能地扑上去阻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后脑重重撞在墙上,视线模糊间,他看到老庙祝将戒指戴在了颂姨手上,又将骨牌——

  按在了她的额头。

  咔嚓。

  骨牌与皮肤接触的瞬间,颂姨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纯白色眼睛,中央泛着针尖大小的红芒。

  地窖剧烈震动,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阿南挣扎着爬向威猜,却发现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碳化的断腕处生出肉芽,却不是人类的手,而是五根青灰色的细长触须。

  "阿南......"威猜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不要......看......月......亮......"

  他的右眼突然爆裂,一团黑雾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小的锚形。与此同时,水晶棺中的颂姨(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东西)缓缓坐起,纯白的眼睛转向阿南。

  "终于......"她的声音混合了颂姨与奶奶的声线,"七世......齐聚......"

  老庙祝跪倒在地,狂热地亲吻颂姨的鞋尖。地窖顶部突然裂开,露出外面渐亮的天色——以及一轮迟迟不肯落下的血月。

  阿南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睡意袭来。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颂姨"走到威猜身边,用那根新生的青灰色手指点在他眉心。威猜的身体立刻干瘪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而"颂姨"的皮肤则变得红润了几分。

  "下一个......是你......"这是阿南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三个月后·曼谷

  阿南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床单。窗外,满月高悬,在公寓玻璃上投下惨白的光。自从离开班蓬镇,他每晚都梦见那条河、那口棺,还有那双纯白的眼睛。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自动弹出。

  照片上是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日期是六十年前。画面中,七个人站在水神庙前合影,最左侧是个穿蓝衫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婴儿。

  报道标题赫然写着:

  "班蓬镇七大家族联合祭祀,献嫡子永镇河灵"

  阿南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认出了那个女人——确实不是奶奶,但眉眼有八分相似。而那个婴儿手腕上的胎记,与他锁骨下方的印记一模一样。

  彩信又闪了一下,第二张照片加载出来:

  一轮满月倒映在湄南河上,月中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正直勾勾地"看"着镜头。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契约永存,世代轮回。下个满月,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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