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富乐町格外安静。
从街口一前一后开来两辆小汽车，分别停在街道两侧。刘简之和高桥圭夫各自走下车来。
“佐藤君，上我家喝一杯？”高桥圭夫邀请道。
“美惠子已经做好饭了，改天？”刘简之说。
“好吧，改天！”高桥转身走进屋子。
刘简之朝自家走去，推门进屋，关上屋门，又透过门缝，朝对面观察了一阵子，这才换了鞋，大声说道：“我回来啦！”
没有听见孟诗鹤应答。
刘简之脱去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走上楼梯，听见浴室水响，朝里一瞥，看见孟诗鹤正在浴室洗澡，浴室的灯光把孟诗鹤美丽的胴体投射到门帘上。
刘简之突然想起了8年前的一幕。
那是在南京军令部的一个专门为年轻军官举办的舞会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歌手，一只手扶住落地式麦克风，一边倾力演唱。
玫瑰玫瑰最娇美，
玫瑰玫瑰最艳丽，
长夏开在枝头上，
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情意重，
玫瑰玫瑰情意浓，
长夏开在荆棘里，
玫瑰玫瑰我爱你……
一个由六个乐手组成的小乐队，合着节拍，摇头晃脑地伴奏着。
舞池里，几十名男女军人成双结对，踩着舞步，轻快地跳着。
刘简之跟孟诗鹤配对，也舞在其间。
“诗鹤，你今天太漂亮了，我都快……快要把持不住了。”刘简之说。
孟诗鹤的脸红扑扑的，对刘简之的话却不回应。
“孟诗鹤，我跟你说话呢！”刘简之提高了声音。
“你想说什么？”孟诗鹤声音细细的，很温柔。
“我有好多话想说，你想先听哪句？”刘简之问。
“我一句都不想听。”孟诗鹤说。
“我们正在找一个译电员，你来我们情报处，怎么样？”
“你做梦！总司令侍从室的人，你也敢抢？”
“哎，算你说对了，我就是特别喜欢做梦，尤其喜欢做美梦！你猜猜，今天晚上，我会做一个什么梦？”
“不用猜，就知道你在做南柯美梦。”
“不是。我今天晚上，肯定……肯定会做一个鸳鸯蝴蝶梦。”
刘简之突然站立不稳，拉扯着孟诗鹤一起倒在地下。
周边的人一起哄堂大笑。
想到这里，刘简之像和尚入定一般，傻笑着。
浴室的门帘突然打开，孟诗鹤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差点跟站在门口的刘简之撞上。
“刘简之，你在浴室门口干什么呢？偷窥？”
“孟诗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舞厅的那天吗？”
“你说的就是，你在舞厅拉我倒地的那天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丢死人啦！”
“我可没觉得丢人。”
“这世界还有谁比你脸皮厚？”
“脸皮不厚一点，我还能追到你？”
“别贫嘴了，快进去洗澡。”
孟诗鹤一脚把刘简之踢进浴室。“动作快点，我等你吃饭！”
......
几盏四方路灯，发着泛黄的光。
白天热闹喧嚣的小巷，此刻显得异常宁静，小巷两边的几家店铺已经关门熄火，白天垂吊的布幡，也已经拉起。
中村雄二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巷往前走，不时地回头观望。突然发现有两个人影正朝他走来，连忙停住脚步。
中村闪躲不及，只得把手伸向胸前，握住手枪。
那两个人影走到离中村十几米远的地方，朝中村雄二瞅了一眼，走上台阶，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接着亮起了灯。
中村雄二舒了口气，把手从胸前抽出来，继续朝前走去。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中村雄二慢慢走到过道口，朝街道两端望了一眼，闪身走进过道。
咚咚咚。
中村雄二走到蓉子家门口，轻轻地敲门。
屋门从里打开，中村雄二急忙走了进去。
屋子中间生着火炉，蓉子穿着内衣，露出丰满性感的曲线，一双失神的眼睛看着神情沮丧的中村。
“见到你母亲了？”
“没有。我母亲还没回来。”
“要不，中村君，你还是去满洲吧？我的哥哥在满洲经营一处煤矿，他会帮你的！”
“大丈夫不可苟且而生，我哪里都不去！石野想要干掉我，我就先干掉他！”
蓉子知道，自己无法劝阻中村雄二。
“蓉子。”中村雄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
“什么？”蓉子说。
“我想好好看看你。”中村雄二说。
“你不是看着我吗？”
“你把衣服脱了。”
“现在？”
“对，现在。我如果死了，这就算最后看你一眼。”
“嗯。”
......
新的一天，天气依然寒冷，让人感到有一种逼人的敌意。
孟诗鹤围着围巾，站在神田有轨电车站候车棚的柱子旁边等车。她旁边的亭柱上，贴着一张通缉李慧英的通缉令，几个男人正在围观。
“这个小山铃子还没抓到？”
“警察都是吃干饭的！连个留学生也抓不到，更别说中国特工了！”
“算了吧，一个小姑娘而已。”
“你说什么呢？对反日分子，一个也不能留情！”
孟诗鹤有些厌烦，移步走开，转头望向候车棚背后的街边公园。
公园里临时搭起了一个小台子。几个佩着大日本帝国妇人会绶带的女人，挥舞着日本国旗和军旗，围在正在演讲的玉木美黛周围。台子正前方，放着一个钱财募集箱。台子下方，摆着一些展板，展板上贴着一些日军战无不胜的宣传照片。
玉木美黛正大声说话：“……此时此刻，大日本皇军正在与中国军队浴血奋战！为了实现大东亚共荣，日本年轻一代，正在献出他们的生命！我们是这些孩子的母亲，奶奶、姐妹！我们要紧急动员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能让孩子们在中国受冻，挨饿！无论你是工人、农民、公司职员还是家庭妇女……”
有轨电车开来停在候车棚前，听演讲的人迅速跑向车门，玉木美黛愣住，停止了说话。
孟诗鹤望向有轨电车，发现宋春萍从一个车窗探出头来，向孟诗鹤招手。
有轨电车的车门打开，车里的人鱼贯而出，孟诗鹤跟在乘客身后，走上车去。
“下一站，银座博物馆！”售票员大声喊道。
电车起步前行。
车厢里人多拥挤，孟诗鹤无法向宋春萍靠近，只得站在门口，听身边的乘客抱怨。
“你们发现没有，现在电车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是啊，战争再不结束，说不定哪天就会把电车停了，到时候坐马车吧！”
“坐马车？你真有钱。”
“那就骑自行车吧。”
“算了，买米都没钱，哪来钱买自行车？还是祈祷战争早点结束吧。”
“胡说什么？中国不投降，绝不收兵！”
孟诗鹤瞥了说“绝不收兵”的男子一眼。男子50多岁，面相凶煞。
“现在不是收兵不收兵的问题，而是征兵的问题。你看看这车上，还有几个年轻人？”
“年轻人死绝了，我上。”面相凶煞的男子说。
“您有儿子吗？”一个女人突然问。
“我有三个儿子。”面相凶煞的男子说，“全都去了中国。”
车厢的人为男子鼓起掌来。
“他们都还安好？”女人又问。
“三个儿子，一死一残。”面相凶煞的男子突然萎靡不振，车厢里的乘客也都沉默起来。
“可是，我的儿子也不吃亏。”面相凶煞的男子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的三个儿子，已经打死了十几个中国人。”
车厢里的乘客又都鼓起掌来。
“银座博物馆到了。”售票员喊道。
孟诗鹤和宋春萍分别从前后门走下来。
从街口一前一后开来两辆小汽车，分别停在街道两侧。刘简之和高桥圭夫各自走下车来。
“佐藤君，上我家喝一杯？”高桥圭夫邀请道。
“美惠子已经做好饭了，改天？”刘简之说。
“好吧，改天！”高桥转身走进屋子。
刘简之朝自家走去，推门进屋，关上屋门，又透过门缝，朝对面观察了一阵子，这才换了鞋，大声说道：“我回来啦！”
没有听见孟诗鹤应答。
刘简之脱去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走上楼梯，听见浴室水响，朝里一瞥，看见孟诗鹤正在浴室洗澡，浴室的灯光把孟诗鹤美丽的胴体投射到门帘上。
刘简之突然想起了8年前的一幕。
那是在南京军令部的一个专门为年轻军官举办的舞会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歌手，一只手扶住落地式麦克风，一边倾力演唱。
玫瑰玫瑰最娇美，
玫瑰玫瑰最艳丽，
长夏开在枝头上，
玫瑰玫瑰我爱你，
玫瑰玫瑰情意重，
玫瑰玫瑰情意浓，
长夏开在荆棘里，
玫瑰玫瑰我爱你……
一个由六个乐手组成的小乐队，合着节拍，摇头晃脑地伴奏着。
舞池里，几十名男女军人成双结对，踩着舞步，轻快地跳着。
刘简之跟孟诗鹤配对，也舞在其间。
“诗鹤，你今天太漂亮了，我都快……快要把持不住了。”刘简之说。
孟诗鹤的脸红扑扑的，对刘简之的话却不回应。
“孟诗鹤，我跟你说话呢！”刘简之提高了声音。
“你想说什么？”孟诗鹤声音细细的，很温柔。
“我有好多话想说，你想先听哪句？”刘简之问。
“我一句都不想听。”孟诗鹤说。
“我们正在找一个译电员，你来我们情报处，怎么样？”
“你做梦！总司令侍从室的人，你也敢抢？”
“哎，算你说对了，我就是特别喜欢做梦，尤其喜欢做美梦！你猜猜，今天晚上，我会做一个什么梦？”
“不用猜，就知道你在做南柯美梦。”
“不是。我今天晚上，肯定……肯定会做一个鸳鸯蝴蝶梦。”
刘简之突然站立不稳，拉扯着孟诗鹤一起倒在地下。
周边的人一起哄堂大笑。
想到这里，刘简之像和尚入定一般，傻笑着。
浴室的门帘突然打开，孟诗鹤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差点跟站在门口的刘简之撞上。
“刘简之，你在浴室门口干什么呢？偷窥？”
“孟诗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舞厅的那天吗？”
“你说的就是，你在舞厅拉我倒地的那天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丢死人啦！”
“我可没觉得丢人。”
“这世界还有谁比你脸皮厚？”
“脸皮不厚一点，我还能追到你？”
“别贫嘴了，快进去洗澡。”
孟诗鹤一脚把刘简之踢进浴室。“动作快点，我等你吃饭！”
......
几盏四方路灯，发着泛黄的光。
白天热闹喧嚣的小巷，此刻显得异常宁静，小巷两边的几家店铺已经关门熄火，白天垂吊的布幡，也已经拉起。
中村雄二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巷往前走，不时地回头观望。突然发现有两个人影正朝他走来，连忙停住脚步。
中村闪躲不及，只得把手伸向胸前，握住手枪。
那两个人影走到离中村十几米远的地方，朝中村雄二瞅了一眼，走上台阶，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接着亮起了灯。
中村雄二舒了口气，把手从胸前抽出来，继续朝前走去。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中村雄二慢慢走到过道口，朝街道两端望了一眼，闪身走进过道。
咚咚咚。
中村雄二走到蓉子家门口，轻轻地敲门。
屋门从里打开，中村雄二急忙走了进去。
屋子中间生着火炉，蓉子穿着内衣，露出丰满性感的曲线，一双失神的眼睛看着神情沮丧的中村。
“见到你母亲了？”
“没有。我母亲还没回来。”
“要不，中村君，你还是去满洲吧？我的哥哥在满洲经营一处煤矿，他会帮你的！”
“大丈夫不可苟且而生，我哪里都不去！石野想要干掉我，我就先干掉他！”
蓉子知道，自己无法劝阻中村雄二。
“蓉子。”中村雄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
“什么？”蓉子说。
“我想好好看看你。”中村雄二说。
“你不是看着我吗？”
“你把衣服脱了。”
“现在？”
“对，现在。我如果死了，这就算最后看你一眼。”
“嗯。”
......
新的一天，天气依然寒冷，让人感到有一种逼人的敌意。
孟诗鹤围着围巾，站在神田有轨电车站候车棚的柱子旁边等车。她旁边的亭柱上，贴着一张通缉李慧英的通缉令，几个男人正在围观。
“这个小山铃子还没抓到？”
“警察都是吃干饭的！连个留学生也抓不到，更别说中国特工了！”
“算了吧，一个小姑娘而已。”
“你说什么呢？对反日分子，一个也不能留情！”
孟诗鹤有些厌烦，移步走开，转头望向候车棚背后的街边公园。
公园里临时搭起了一个小台子。几个佩着大日本帝国妇人会绶带的女人，挥舞着日本国旗和军旗，围在正在演讲的玉木美黛周围。台子正前方，放着一个钱财募集箱。台子下方，摆着一些展板，展板上贴着一些日军战无不胜的宣传照片。
玉木美黛正大声说话：“……此时此刻，大日本皇军正在与中国军队浴血奋战！为了实现大东亚共荣，日本年轻一代，正在献出他们的生命！我们是这些孩子的母亲，奶奶、姐妹！我们要紧急动员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能让孩子们在中国受冻，挨饿！无论你是工人、农民、公司职员还是家庭妇女……”
有轨电车开来停在候车棚前，听演讲的人迅速跑向车门，玉木美黛愣住，停止了说话。
孟诗鹤望向有轨电车，发现宋春萍从一个车窗探出头来，向孟诗鹤招手。
有轨电车的车门打开，车里的人鱼贯而出，孟诗鹤跟在乘客身后，走上车去。
“下一站，银座博物馆！”售票员大声喊道。
电车起步前行。
车厢里人多拥挤，孟诗鹤无法向宋春萍靠近，只得站在门口，听身边的乘客抱怨。
“你们发现没有，现在电车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是啊，战争再不结束，说不定哪天就会把电车停了，到时候坐马车吧！”
“坐马车？你真有钱。”
“那就骑自行车吧。”
“算了，买米都没钱，哪来钱买自行车？还是祈祷战争早点结束吧。”
“胡说什么？中国不投降，绝不收兵！”
孟诗鹤瞥了说“绝不收兵”的男子一眼。男子50多岁，面相凶煞。
“现在不是收兵不收兵的问题，而是征兵的问题。你看看这车上，还有几个年轻人？”
“年轻人死绝了，我上。”面相凶煞的男子说。
“您有儿子吗？”一个女人突然问。
“我有三个儿子。”面相凶煞的男子说，“全都去了中国。”
车厢的人为男子鼓起掌来。
“他们都还安好？”女人又问。
“三个儿子，一死一残。”面相凶煞的男子突然萎靡不振，车厢里的乘客也都沉默起来。
“可是，我的儿子也不吃亏。”面相凶煞的男子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的三个儿子，已经打死了十几个中国人。”
车厢里的乘客又都鼓起掌来。
“银座博物馆到了。”售票员喊道。
孟诗鹤和宋春萍分别从前后门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