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锦帷围猎场,鹿鸣呦呦,秋草黄(权谋线)-《嬿婉传:本宫踩碎凤冠登帝位》

  次日,皇上果命于行营之南辟平旷草场一方,周以明黄锦帷轻遮。天宇澄明,金风飒然,拂动帷幔翩跹,猎猎若云霞舒卷。秋草初黄,踏之绵软如茵,时有野菊散缀其间,幽芳暗送。远眺则层林尽染,枫丹槭金,交错如绣,环抱四野,似张巨幅屏风。

  其间散放十数匹驯良麂鹿,毛色润泽如栗,双瞳清亮如水;更有琼苑玉兔数群,雪绒团簇,跳跃于衰草丛中,竖耳探头,憨态可掬。专供嫔妃戏射为乐。但闻得弓弦轻响,箭翎破空,惊得麂鹿昂首谛听,玉兔人立张望,然皆不惧,盖乎平日豢养温驯,竟不知矢镝之危。

  魏嬿婉身着一袭胭脂色骑服,由春婵轻轻搀扶,迤逦而至。遥见十余名青衣内监正将数只雉鸡施放于场中。她眸光微转,细观这些侍从,虽皆作内监装束,步履却沉稳利落,行动间隐合章法,毫无寻常宫人柔靡之态。正自暗忖之际,忽闻身后环佩璆然,转身见湄若与拜尔葛斯氏已至面前,双双敛衽为礼。

  拜尔葛斯氏含笑先言:“令贵妃娘娘万福。今日天朗气清,娘娘身怀龙裔,犹愿驰射较艺,实令嫔妾钦佩无已。”她眼波轻转,落于魏嬿婉微隆之腹,复莞尔道:“只不知小阿哥、小公主可堪受鞍马之劳?若换作是嫔妾,此时必谨守帷中,安敢轻移寸步呢。”

  湄若亦敛袂含笑,声气柔婉如春水:“姐姐所言极是。娘娘夙夜勤勉,昨日跋涉经行已是辛劳,昨夜又闻得帐中清歌彻夜,昆腔婉转——依稀似是《牡丹亭·游园》一折?娘娘雅怀逸致,真教嫔妾钦羡不已。到底圣眷优隆,非寻常可及,纵然玉体双承,亦不减清兴。”

  魏嬿婉眉尖微颦,旋即莞尔,轻抚腹部,温言道:“二位妹妹真是关怀备至。只是皇上常谕,抚育皇嗣,首重母体心神怡悦。今日围场嬉游,本是皇上恩准,本宫又岂敢有所推却?”遂望定湄若,续道:“旅途寂寥,昨夜昆曲,不过为皇上以解倦意罢了。反倒惊扰了妹妹清眠,实非本宫所愿。”

  拜尔葛斯氏闻言,嗤笑一声,眼角斜挑,语带讥诮:“娘娘真是说笑了。皇上开怀便是,怎能算是惊扰?横竖嫔妾等在帐中不过对着冷帐孤衾,听那秋风萧瑟,怎比得娘娘帐中锦瑟瑶琴,夜夜春宵不歇呢?”

  三人面上笑语盈盈,辞中却各藏机锋。正叙话间,忽闻远处号角清鸣,皇上纵马而至:“诸位爱妃竟都已到了?今日朕可要好好品鉴,看是谁人箭艺称魁!”

  湄若含笑上前,轻理箭袖,自宫人手中接过那柄紫檀雕弓。只见她纤指扣弦,犀角扳指映日生辉,骑装束腕更显英姿飒爽。第一箭破空而去,正中百步外草靶朱心;第二箭追风逐电,竟将前箭之翎劈作两半;第三箭更似生了眼目般,直掠场中奔鹿耳畔,精巧射落金环而不伤其分毫。皇上在九龙伞盖下抚掌大笑:“好个穿杨手!朕竟不知湄若有这般神技!”

  拜尔葛斯氏见状,朗声笑道:“妹妹好箭法!且看嫔妾献丑。”言毕纵身跃上枣骝马,金漆画弓在秋阳下流光溢彩。但见她纵马疾驰,绛色骑装迎风猎猎,连发五矢:第一箭贯穿云中雉鸡;第二第三箭竟双双射落双兔;第四箭擦着草靶边缘没入红心;最妙是第五箭,直将先前落地的雉羽钉在杨树干上。四下顿时彩声如雷,皇上执金杯畅饮,眼含激赏:“昔闻草原儿女善射,今日得见,方知何为流星赶月!”

  然魏嬿婉轻移莲步,甫接过那柄珠玉玲珑的芙蓉弓,便觉沉坠异常,素手未及扣弦,先已娇喘微微。日影中细汗自额间沁出,若游丝闪烁,几缕鬓发黏在胭脂颊畔,愈显柔弱难胜。她凝神屏息,贝齿轻咬丹唇,暗自发力将弓弦方开半寸,那雕花弓臂竟似蓄千钧之重,引得春葱玉指颤颤难持。

  “铮”的一声轻响,羽箭绵软无力,只跌落在三五步外的青草丛中,近旁安卧的玉兔竖起双耳,红宝石般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复又慵懒合目,自顾养神。

  魏嬿婉颊畔顿时浮起两抹红云,羞得连颈间肌肤也透出淡霞。皇上含笑摆手,亲自执起金壶为她斟了盏枫露茶,宽慰道:“爱妃不必着恼。朕昔年初学骑射时,莫说开弓放箭,就连缰绳也握不牢固。昨日见你帐中所绣的孔雀开屏图倒颇为精巧,色丝配得妙极。这穿针引线的慧心巧手,岂不比百步穿杨更为难得?”

  拜尔葛斯氏柳眉微挑,语透轻嘲:“依嫔妾浅见,娘娘原不必勉强习这弓马之术。横竖有那一把子清音婉转,昆腔袅袅绕梁三日,早已深得圣心。这拉弓射箭的粗笨功夫,怎及得上娘娘《游园惊梦》中那一折‘袅晴丝’来得动人?”

  皇上却似未曾领会其中讥诮,反朗声而笑:“罢了罢了,今日原是嬉游取乐,何必较真?”

  魏嬿婉轻抿朱唇,眼波流转间似含薄嗔,却偏作懵懂之态,向皇上软语央求:“皇上~您瞧那玉兔活泼可爱,臣妾原想亲手为您猎得一只献上,怎奈这弓沉力劲,实在难以驾驭……”

  皇上唇角微扬,目光略转,只轻“唔”一声,远处一名内监应声而动。不过瞬息之间,已趋前将玉兔缚妥,轻置于二十步外草甸之上,行动迅捷如风,缚兽解环竟不闻一丝声响。魏嬿婉眼波微流,将那人身形步法悉数记于心底。

  复引弓试射二回,羽箭仍软坠于地。身后湄若已数度掩袖低笑,魏嬿婉一时纤足微顿,遽然转身倒入帝怀,娇声婉转:“臣妾不管~皇上若不亲手教臣妾,臣妾可不依!”

  皇上见她杏眼含雾,樱唇微噘,不由龙颜莞尔。遂命内监另取紫檀木画鹊弓来,自身后环住佳人,温厚手掌裹住她纤纤玉指。忽觉怀中之人体软如绵,青丝细碎擦过下颌,阵阵幽香不绝如缕。当下引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击中的。

  魏嬿婉顿时笑生双靥,仰面望来目含秋水:“皇上神射!天威英武岂是凡人可及?臣妾便是学上一世,怕也难企万分呢。”

  皇上笑意愈深,天颜悦豫。

  魏嬿婉转顾那垂首侍立的内监,扬声道:“还不快将那玉兔呈来?”那内监却凝立如松,玄色宫帽压得极低,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直至皇上微一颔首,方稳步近前,单膝跪地,双手高擎银盘。盘中白兔犹带余温,胸前一点朱痕浸染雪毛。

  魏嬿婉舒皓腕,纤纤玉指似不经意拂过那人掌心。所触之处,但觉茧痕嶙峋于虎口指根,硌得她指尖生疼,绝非常年执拂尘、捧香盒的内监所能有。指尖轻掠其掌缘的一瞬,那人臂膀肌肉竟骤然绷紧,目光自帽檐下骤锐如刃,似有寒芒掠过。

  她心下蓦然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将纤纤玉指轻抚过兔耳,复又悠然摆手,轻叹道:“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转眼便失了生气,反倒索然无味……罢了,带下去打理罢。至晚膳时分,务须炙烤入味,再行呈上。”语罢翩然转身,依旧袅娜生姿,娇媚如初。

  湄若见状,轻扯皇上衣袖,软语道:“皇上,嫔妾觉着此地射兔终究无趣,不若纵马入林,猎些猛兽来得痛快。”拜尔葛斯氏亦附和道:“正是此理,这小围场终究拘束,怎及纵马逍遥?”

  皇上听罢,目中含彩,扬鞭一指远林:“既尔等有此豪兴,朕便依你们!久闻蒙古儿女马上英姿,今日可得一见,正好与朕同猎,尽显草原风流!”

  “只是,林中险峻,尔等须紧随朕侧,不可轻离。”

  魏嬿婉盈盈一礼,丹唇微启:“臣妾不便纵马疾驰,还请皇上允臣妾稍作歇息。”皇上温言道:“爱妃且安心休养,朕去去便回。”遂携二妃纵马而去。拜尔葛斯氏临行前回眸一瞥,唇角轻扬,笑中隐带讥诮;湄若扬颌策马,眼角流转过几分得色。

  魏嬿婉垂首恭送銮驾远驰,直至烟尘散尽,方持弓谓春婵、澜翠:“扶我去僻静处练练手。”

  三人遂至林边幽静之地。四顾无人,魏嬿婉骤然色变,玉指紧攥弓弰,低声疾道:“那些侍从,根本不是太监!”

  春婵杏目微睁,悄声急问:“这些人莫不是和亲王或蒙古王公安插的刺客?”

  魏嬿婉纤颈轻转,微微摇首,低声应道:“他们步履沉凝、龙行虎步,虎口茧痕深厚,一望便知是经年习武之人。眸光如鹰隼般锐利,细察其动向,却唯皇上之命是从。”

  澜翠立时会意,急趋上前,面浮忧色:“若皇上此举意在请君入瓮,那傅恒大人那边岂不危矣?!”

  魏嬿婉眸中寒光一闪,当即厉声道:“快去,只道本宫凤体欠安,设法请进忠速来相见。务必行事自然,勿令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