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人性或本恶(中)-《川流不逝:我在古代修水利》

  熊克重新站起来后,眼中还带着刚才发现真相时的震撼和痛苦。他看向李明衍,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先生,请指教。我现在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李明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散落在地的竹简。

  李明衍指着散落在地上的竹简,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你看这些证据。如果春申君说'吾有一子,可为大用',说的不是你,而是当今的楚幽王呢?"

  熊克一愣,还没有完全理解李明衍的意思。

  李明衍继续说道:"真相有时候不是发现的,而是拼接的。同样的材料,不同的组合,就是不同的故事。"

  他蹲下身,将地上的竹简重新整理:"想象一下,如果我们重新解读这些证据——春申君与李园合谋,让李园的妹妹为楚王生子,然后春申君准备认这个孩子为自己的'大用之子',以此来控制楚国的王位继承。"

  "这样的话,当今的楚幽王就不是楚考烈王的血脉,而是春申君阴谋的产物。而你,作为楚考烈王的真正儿子,才是被篡夺了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李明衍站起身来,看着熊克:"而如果你成功了,你讲述的故事,就会成为历史的真相。"

  熊克听完李明衍的分析后,整个人仿佛被雷电击中般僵立不动。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开始缓缓收缩,仿佛在重新聚焦着什么。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密室中静得可怕,只有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啪啪"声。

  突然,熊克开始浑身发抖,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熊克眼中开始闪烁起一种奇异的光芒。他重新拿起那卷"负刍计略"的竹简,但这一次,他看它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如果...如果是这样的故事..."熊克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而危险,"那春申君就是窃国者,而李园兄妹则是帮凶..."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但这不是恐惧或绝望的颤抖,而是一种近乎亢奋的激动。就像是沉睡在他血脉深处的某种野性突然被唤醒了。

  "进而是黑吃黑的恶人,"熊克的声音越来越兴奋,双眼开始放出危险的光芒,"而更重要的是,李园妹妹血脉的所有儿子,都失去了继承王位的合法性。"

  他猛地转身面对李明衍,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那种青年人特有的天真和困惑正在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年政治家才有的冷静和算计。

  "而我,"熊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快意,"才是被春申君、李园等人窃取了王位的真王。"

  然后,熊克的嘴角开始抽搐。起初只是很轻微的颤动,但很快就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笑容。这个笑容从嘴角开始,逐渐扩散到整张脸,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狞笑。

  "哈...哈哈..."一开始只是很轻的笑声,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

  "哈哈哈哈!"笑声逐渐变得响亮,在密室中回荡着,显得格外刺耳,格外阴森:"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熊克忽然停止了笑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他慢慢转过身,背对着李明衍,双手撑在石桌上。

  "你知道吗?"熊克的声音变得很轻,但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意,"我刚才在想,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一直在为自己的'善良'而骄傲。"

  他的手指开始在石桌上轻敲,节奏很慢,很有规律,像是某种诡异的音乐。

  "我以为自己抵制了李园的腐蚀,保持了高尚的品格,"熊克继续说着,声音中开始带上一丝嘲讽,"我以为自己与那些沉迷享乐的废物不同,我还有理想,还有底线。"

  突然,他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那种温和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清醒。

  "但现在我明白了,"熊克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危险的光芒,"善良,不过是弱者的自我安慰。在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只会被人利用,被人玩弄,被人当作棋子!"

  熊克开始在密室中踱步,每一步都很沉重,很有力。他的姿态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略显拘谨的贵公子模样,而是带着一种掠食者的优雅。

  "我想起来了,"熊克忽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小时候,朱英教我剑术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公子心太软,将来恐怕要吃亏。'"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关心我,现在才明白,他是在担心我不够狠辣,无法完成春申君交给我的使命。"

  "还有李园,"熊克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他这些年来对我的'宽容',对我的'照顾',原来都是在等着看我自甘堕落。他一定在心中嘲笑我的天真,嘲笑我的愚蠢。"

  熊克抬头,凝视着密室穹顶上的镜子,每一面镜子都折射出了不同角度自己的倒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镜中的面孔显得阴森而陌生。

  "熊克...负刍..."他轻声念叹着这两个名字,"一个是楚王给我的名字,代表着王族的尊贵;一个是春申君给我的代号,代表着工具的卑贱。"

  他伸出手,轻抚着镜面中自己的面孔:"可笑的是,我竟然更喜欢前者。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高贵的王子,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私生子,一个被设计出来的工具。"

  突然,熊克的手猛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但是现在,"熊克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我要感谢这个名字。负刍...背负命运如刍狗。很好,很贴切。"

  熊克转身面向李明衍,眼中的光芒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不再是一个善良青年的眼神,而是一头野兽的眼神——冷静、狡诈、充满危险。

  "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熊克的声音变得很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之前的愤怒更加可怕,"我后悔的是,我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在'做个好人'上面。"

  他开始重新整理自己的衣襟,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如果我早点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果我早点学会李园和春申君的手段,"熊克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也许现在的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但是没关系,"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毕竟,我还年轻,我还有时间学习,学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王者'。"

  整理完衣襟后,熊克的气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他不再是那个有些拘谨的年轻王族,而是一个充满威胁性的掠食者。

  "先生。"熊克看向李明衍,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我现在觉得,春申君真的是我的好父亲。"

  这句话说得很轻松,但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他教会了我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一课,"熊克继续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猎人和猎物。善良的人注定成为猎物,只有学会残忍的人才能成为猎人。"

  他走到密室中央,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什么:

  "我感谢他给了我最好的教育。虽然他把我当作工具,但他也给了我成为工具主人的可能。虽然他设计了我的出生,但他也设计了我的力量。"

  "现在,"熊克缓缓放下双臂,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炽热,"是时候让这个工具变成工匠了。是时候让这只刍狗变成猎犬了。"

  熊克走到那些记录春申君阴暗秘密的文献前,一一拿起,仔细端详。

  "这些秘密,这些手段,这些阴谋,"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语调,"多么精妙,多么高明。我之前竟然觉得这些是丑恶的,现在才明白,这些是智慧的结晶。"

  他转向李明衍,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

  "先生,谢谢你让我看清了真相。不仅仅是那些事实的真相,更重要的是,让我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相。"

  "我现在才明白,我之前的善良、我之前的天真、我之前的理想,都不过是因为我太弱小,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是现在不同了,"熊克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现在我有了选择的权力。我可以选择继续做一个被人怜悯的好人,也可以选择做一个被人敬畏的强者。"

  他深深地看了李明衍一眼:"而我选择后者。"

  这一刻,李明衍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善良困惑的年轻王族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这个密室里,死在这些可怕的真相面前。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存在——一个学会了残忍、掌握了阴谋、拥有了野心的政治野兽。

  而这个野兽,正用着感激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这个新生命的创造者。

  李明衍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正在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刚才那个善良、困惑、有些天真的王族青年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冷酷、心机深沉的政治动物。

  这让李明衍感到一阵寒意。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创造了一个新的恶魔。或者说,这个恶魔本来就存在于熊克的内心深处,只是自己的话释放了它。

  李明衍感觉自己正在火中取栗,与虎谋皮。他本来只是想帮助熊克重新站起来,但现在看来,他可能唤醒了一个比李园更加危险的敌人。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李明衍只能希望,这个新生的恶魔至少会站在自己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