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月黑风高夜,翻墙作死时-《镇魔司摸鱼指南》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不渡客栈的窗纸,被内里的烛火映照得昏黄,像一只只窥探着黑暗的疲惫眼球。

  屋内,云逍拍了拍手,那清脆的声音,像是为一场荒诞大戏拉开了帷幕。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我宣布,‘不渡客栈’项目组,第一次全体会议,圆满结束。”

  他看了一眼窗外愈发深沉的夜色,嘴角的弧度变得冰冷而危险。

  “各位,打卡时间到。”

  “我们去……大闹天宫。”

  ……

  没有人多说一句废话。

  行动,就是最好的语言。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

  客栈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大堂隐隐传来几声粗鲁的笑骂和划拳声。

  凌风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骚包的定制锦袍,虽然眼底还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世家公子的傲气和跃跃欲试。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赴一场重要的宴会,而不是去龙潭虎穴里拉仇恨。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冷月。

  她已经完全融入了阴影里,如果不是刻意去感知,几乎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就像一块冰,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只有淬了毒的锋利。

  “准备好了?”凌风压低声音问。

  冷月没有回答,只是从阴影中递过来一个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多说一句,我第一个物理说服的就是你。”

  凌风悻悻地闭上了嘴。

  云逍给了他一个“看好你哦”的鼓励眼神,然后指了指大堂的方向。

  凌风挺起胸膛,迈步而出。

  他刚走出去,云逍就拉住了正要跟上去的钟琉璃。

  “师姐,你的任务还记得吗?”

  钟琉璃正抱着她的兔子枕头,另一只手里还抓着半块牛肉干,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记得!吃!给他们精神压力!”

  “很好,去吧。”云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辩机双手合十,对着云逍微微一礼,脸上是庄严宝相,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芒。“云施主,贫尼也去了。”

  “大师请便。”

  两组人,四个方向,目标明确。

  凌风和冷月,是刺向敌人咽喉的匕首。

  琉璃和辩机,是压在敌人心头的巨石。

  而云逍自己,则是那绕后偷家的幽灵。

  他看着众人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靠在门框上,闭上了眼睛。

  【通感】异能,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悄然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客栈。

  ……

  客栈大堂。

  十几盏油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子混杂着汗臭、酒气和血腥味的浑浊。

  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散修,正围着一张桌子赌钱,骂骂咧咧,吵闹不休。

  柜台后面,老板娘红姐正靠在椅子上,用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脏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那根从不离手的旱烟杆。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周围的嘈杂置若罔闻。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华贵,面容俊朗的年轻公子,正摇着一把玉骨折扇,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正是凌风。

  他脸上挂着一副标准的、在平康里头牌姑娘面前都无往不利的微笑,径直走到了柜台前。

  “店家。”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噪音。

  正在赌钱的散修们停下了动作,纷纷转头,用一种看肥羊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凌风。

  这小子,细皮嫩肉,穿得跟只开屏的孔雀似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雏儿。

  红姐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有事?”

  “无事,只是觉得这漫漫长夜,有些无聊。”凌风“啪”的一声合上折扇,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柜台,“想找店家,聊聊天。”

  红姐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跟你很熟吗?”

  “一回生,二回熟嘛。”凌风脸皮之厚,远超常人想象,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上半身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自以为很迷人的语气说道:“在下凌风。敢问姑娘芳名?”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群散修个个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景象。

  这小子……在调戏红姐?

  他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就连藏在房梁阴影里的冷月,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她见过作死的,但没见过这么花样作死的。

  红姐擦拭烟杆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凌风的脸。

  “你,叫我什么?”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冰冷的杀意。

  凌风却仿佛毫无察觉,他甚至还对着红姐眨了眨眼,露出一口白牙。“姑娘啊。我看姑娘虽然外表风尘仆仆,但眉宇间自有风韵,想必年轻时,定是名动一方的绝代佳人。”

  他这套话术,在京城的脂粉堆里,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可惜,这里不是京城。

  红姐也不是那些需要人捧着的姑娘。

  “呵呵……”红姐忽然笑了,笑声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她慢慢地站起身,那具看似干瘦的身体里,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很多年,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她将旱烟杆在柜台上轻轻一磕,磕掉了里面的烟灰,“小子,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死?”凌风傲然一笑,元婴巅峰的气势不自觉地散发出一丝,“我凌风的命,很硬。阎王爷不敢收,也收不起。”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携带着一股腥风,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是红姐!

  凌风心中大骇,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跟凡人老妪差不多的老板娘,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这速度,绝对不是元婴期能有的!

  他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下意识地将双臂交叉,护在脸前,同时将【紫微镇狱经】运转到极致。

  “砰!”

  一声闷响。

  凌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砸在了他的手臂上。那力量霸道无比,瞬间就击溃了他的护体灵力,然后余势不减地轰在了他的脸上。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咚”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一张赌桌上。

  哗啦啦!

  木屑纷飞,赌具和银子撒了一地。

  全场鸦雀无声。

  那群散修看着躺在碎木堆里,左眼迅速肿起,变成一个青紫色熊猫眼的凌风,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红姐缓缓收回了她那只干瘦的、如同鸡爪般的手,重新拿起烟杆,淡淡地说道:“现在,我们熟了吗?”

  凌风晃了晃脑袋,挣扎着从废墟里爬起来。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是,他笑了。

  虽然被打得很惨,很丢脸,但……计划通!

  红姐的注意力,已经被他完全吸引过来了。

  他看着红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现在,熟了。”

  “很熟!要不咱们亲个嘴吧?”

  红姐气极反笑,右手一抓,灵力凝聚朝凌风又是袭来。

  凌风身法快速闪过,嘴角流血仍是“百折不挠”,道:“何必生气呢,退一万步说,陌生人就不能亲个嘴吗?”

  说着,他猛地一拍储物袋,一柄刻着龙纹的华丽长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龙纹承影剑!”

  “再来!”

  他大吼一声,主动朝着红姐冲了过去。

  一场“极限拉扯”的序幕,就此拉开。

  就在大堂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咕噜咕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客栈的另一个角落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张桌子。

  两个女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一个,是身材壮硕得有些夸张的绝美佛子,正闭着眼,宝相庄严地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诵经。

  另一个,是一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少女,正一脸幸福地……守着一个正在冒着滚滚热气、散发着浓郁香味的……锅?

  那锅很奇怪,下面没有火,却自己烧得正旺。

  锅里红油滚滚,各种食材上下翻飞。

  正是钟琉璃和辩机。

  钟琉璃用筷子夹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在香油蒜泥的蘸料里滚了一圈,然后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唔……好吃!”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看傻了。

  那边都要打出人命了,这边怎么还吃上火锅了?

  这俩女的是什么情况?她们跟那个找死的公子哥不是一伙的吗?

  就连正准备冲上去围殴凌风的几个散修,都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一脸懵逼地看着钟琉璃。

  辩机缓缓睁开眼,她没有看正在交手的凌风和红姐,而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散修。

  “阿弥陀佛。”她的声音空灵而神圣,“诸位施主,杀心太重,戾气缠身,此乃业障。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如坐下来,与贫尼一同探讨一下佛法,化解心中淤积,方为正道。”

  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壮汉,愣愣地问道:“大……大师,你们这是在干嘛?”

  辩机的脸上,泛起一抹圣洁的光辉。“这位施主问得好。我与师妹,正在进行一种修行。”

  “修行?”

  “然也。”辩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此乃我佛门‘新佛’一脉的独门法门,名为【红尘炼心】。你看我师妹,她吃的,不是食物,是人间的烟火,是贪嗔痴。每吃一口,都是在渡化一份欲念。”

  钟琉璃非常配合地夹起一大块卤猪蹄,用力地啃了一口,满嘴流油,同时含糊不清地附和道:“嗯嗯!渡化!渡化!”

  刀疤脸壮汉:“……”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吃东西也能叫修行?西域的佛法都这么先进了吗?

  辩机又看向正在与凌风缠斗的红姐,微微颔首:“而那位施主,也正在帮助我们的同伴,进行另一种修行。你看,他每被打一次,都是在消解一份‘我执’。当他被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的时候,就是他勘破虚妄,立地顿悟之时。”

  正在被红姐用烟杆抽得满场乱窜的凌风,听到这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谢谢你啊!你才被揍得连娘都认不出来!

  这套歪理邪说,成功地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看看打得难解难分的凌风和红姐,再看看这边吃得津津有味、念得宝相庄严的琉璃和辩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帮忙。

  而这,正是云逍想要的效果。

  “战略威慑后援团”,任务达成。

  ……

  就在大堂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客栈二楼外侧的墙壁,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正是云逍。

  他没有选择走廊,那里的变数太多。

  他直接从自己房间的窗户翻了出来,利用墙壁上那些微小的凸起和缝隙,进行着高难度的攀爬。

  他的动作轻盈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了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松动木板。

  【通感】异能,成了他最好的雷达。

  他能清晰地“尝”到,客栈的每一个房间里,都潜伏着手持兵刃的伙计。他们身上的情绪很奇怪,不是正常人埋伏时的那种紧张和兴奋,而是一种……麻木的,冰冷的杀意。

  就像一群没有感情的行刑机器。

  “果然是傀儡。”云逍心中了然。

  这些伙it,恐怕早就被那所谓的“河神”用某种手段给控制了心神,成了献祭仪式的一部分。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窗口,从缝隙中,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个客栈伙计,正背对着窗户,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姿势很僵硬,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扭曲角度耷拉着,像是被人强行拧过一样。

  云逍甚至能“尝”到,他身上那股子如同尸体般的腐朽气息。

  “996福报已经卷到修仙界了吗?还要员工死后继续打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云逍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一边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他像一只灵巧的夜猫,很快就绕到了客栈的后方,然后轻巧地翻身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客栈的后院,到了。

  与前院的破败不同,后院显得异常的……干净。

  地面上连一根杂草都没有,光秃秃的黄土地,像是被人用舌头舔过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

  这股怨气,与那女鬼歌声中的怨气同根同源,但更加的阴冷,更加的粘稠。

  云逍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后院中央的那个东西给吸引了。

  一口井。

  一口用青黑色岩石砌成的古井。

  井口很大,直径足有两丈,井沿上布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和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斑点。

  最引人注目的,是井口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一圈圈密密麻麻的、极其复杂的符文。

  这些符文漆黑如墨,笔锋间却隐隐带着几分堂皇正气,如同无数条黑色的小蛇,在地面上盘踞、交织,构成了一张镇压一切的巨网。

  只是看上一眼,云逍就感到一阵心神不宁,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一般。

  “好家伙,这阵仗……”云逍咂了咂嘴。

  这绝对是出自大家之手,而且从符文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龙吟虎啸之声来判断,这套符文,主打的就是一个“镇压”和“封锁”。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古井,【通感】全力发动。

  他“尝”到了。

  一股混合了空间波动、魔气和……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高贵的龙气,正从井下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这股诡异的气息,被井口的镇压符文过滤、削弱了九成九,只剩下这丝丝缕缕的怨气,飘散出去,化作了那笼罩整个客栈的催命歌声。

  而在井边,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用暗红色的染料,写着四个大字。

  【擅入者死】

  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怨毒。

  云逍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老土的警告语,一点创意都没有。”

  他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微弯曲,然后猛地发力。

  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径直朝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跃了进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

  黑暗,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井口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

  来自九幽之下的,充满了不甘与暴戾的……

  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