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盐田脉·秋声-《未来我必将站在世界之巅》

  《盐田脉·秋声》

  入秋时盐田的稻穗沉得压弯了秆,萧凡蹲在田埂上数谷粒,指尖刚触到稻壳,就听见妹妹在卤池边喊:"哥!鱼跳出来了!"

  他跑过去时,见那尾帮过忙的鱼正趴在卤池边的泥地上,尾鳍还沾着盐粒。妹妹正用竹片轻拨它往水里挪,"刚才还在池里游得好好的,突然就蹦上岸了,跟受惊似的。"

  鱼被放回水里,却不往深处去,只贴着池边游,尾鳍拍得水面"啪啪"响。徐老人拄着拐杖从盐母棚出来,看见这情景皱了眉:"这鱼通卤脉的性子,怕是又有动静。"他弯腰舀了勺卤池水,放在鼻尖闻了闻——往年这时节的卤水该带点稻秆的甜香,今儿却透着股生涩味。

  "去看看老导卤管。"徐老人往田埂走,拐杖头磕在石板上"笃笃"响。那块刻着卤脉图的石板旁,弟弟正蹲在地上扒土,"哥,你看这土!"萧凡凑过去,见石板下的土比别处湿,用手一挖,竟挖出些碎陶片——正是小满时堵铁管剩下的盐黏土碎块,原本干硬如石,此刻却软得能捏出印子。

  "卤水渗上来了。"徐老人摸了摸碎陶片,指尖沾了层细盐,"秋分时地下水位落,卤脉会往深处沉,怕是老导卤管没堵严实,被这股劲顶得漏了缝。"他翻出抄本,去年补管时记的字旁边,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描了道小圈,圈旁写着"秋分防回渗",是他自己春末记的,倒忘了。

  弟弟扛着锄头往铁管方向挖,挖了没半尺,就见土下冒起细密的水泡,戳破一个,咸涩味直往鼻子里钻。"真漏了!"他扒开浮土,见小满时堵的盐黏土裂了道缝,像被什么东西从里往外顶开的,卤水正顺着缝往稻根下渗。

  "这回不是虫蛀。"徐老人蹲下来看,指节敲了敲铁管,"是卤脉沉的时候带劲,把老管子顶得移了位。"他往盐田深处望,远处老张正挥着镰刀割稻,稻捆堆得像小山,"得赶紧堵,不然稻穗吸了卤水,蒸出来的米会发苦。"

  妹妹突然指着卤池喊:"鱼又跳了!"众人回头,见那鱼竟跃出水面一尺高,落下时溅起的水花正好打在卤池边一块不起眼的青石上。那青石是去年冬天压稻种时搬来的,此刻被水花打湿,石缝里竟渗出些白霜似的盐晶。

  "这底下有东西。"萧凡走过去,用手抠青石边缘的土,抠着抠着,指尖触到个圆溜溜的东西。他叫弟弟拿小铲来,小心翼翼挖了半袋烟的功夫,竟挖出个陶制的小瓮,瓮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盐"字。

  "是老盐工的'镇卤瓮'。"徐老人眼睛亮了,伸手摸了摸瓮身,"我小时候听我爹说,盐田老卤脉旁都埋着这东西,瓮里装着卤池底的老盐泥,能稳住卤脉的劲。怕是这瓮被卤脉的劲顶得移了位,才让导卤管漏了。"

  妹妹要去揭红布,被徐老人拦住:"别碰,得先找'引卤草'。"他翻出抄本,指着其中一页说:"这瓮封着卤气,揭布时得用引卤草垫着,不然卤气窜出来,稻穗会蔫得快。"引卤草是盐田边生的一种细草,叶子上长着白绒毛,能吸卤气,可这时节早该枯了。

  "村西头盐井边说不定有。"妹妹突然说,"前几天我去那儿捡陶片,见井边长着一小丛,绿油油的,不像枯了的。"几人往村西走,盐井边果然有丛引卤草,叶片上的白绒毛沾着盐粒,竟比春末时还精神。萧凡连根拔起,草根带着团黑泥,泥里裹着颗指甲盖大的盐晶。

  回到盐田,徐老人用引卤草垫着红布,轻轻揭开——瓮里果然装着黑褐色的盐泥,泥里埋着根竹管,管身刻着"导沉脉"三个字。"就是这个!"徐老人拿起竹管,"老盐工怕卤脉下沉时乱串,就用这竹管把卤气引到镇卤瓮里,让它顺着瓮壁往下沉,不撞导卤管。"

  弟弟早把导卤管旁的土挖松了,萧凡把竹管一头插进铁管裂缝旁的小孔里,另一头放进镇卤瓮,徐老人用盐黏土把竹管和铁管的接口糊严实,又往瓮里添了些新卤池的盐泥。"这样卤脉沉的时候,就顺着竹管往瓮里去,不会顶破堵缝了。"

  正忙着,老张扛着稻捆过来,肩上的扁担压得"咯吱"响:"你们在这儿忙啥?我家稻穗怎么有点发灰?"徐老人往他稻捆上揪了颗谷粒,用牙咬开——往年该是雪白的米心,今儿却透着点淡青。"你家那片离老卤脉近,怕是也漏了。"

  几人往老张的盐田去,刚走到田埂,就见妹妹的鱼从卤池游了过来,顺着田埂边的小水沟,一路往老张的稻苗下钻。"跟着它走!"妹妹追过去,见鱼停在一丛稻苗下,用尾鳍拍着土。萧凡挖开土,果然见根细陶管,管身裂了道缝,卤水正往外渗。

  "这是分卤管。"徐老人摸了摸陶管,"老盐田分了好几条卤脉,每条都有分卤管引着,怕是这条管年久失修,被卤脉沉的劲扯裂了。"他让弟弟回家拿盐黏土,自己蹲在田埂上翻抄本,翻到最后一页,见夹着张油纸,是张卤脉分岔图,图上标着"秋分需查分卤管七处",墨迹都褪成了淡 brown。

  妹妹蹲在分卤管旁,把鱼罐放在地上,鱼竟从罐里跳出来,趴在陶管裂缝上,用身体堵着漏处。"它还知道帮忙。"老张看得稀奇,"这鱼莫不是盐神派来的?"徐老人笑了:"是老盐工养出来的性子,这鱼打小在卤池里长大,闻惯了卤水味,见不得漏。"

  弟弟拿来盐黏土时,日头已斜过盐母棚的顶。萧凡把黏土捣匀,妹妹往里面掺了些镇卤瓮里的老盐泥,"徐伯说这样黏得牢。"她用手把泥拍成饼,往陶管裂缝上贴,刚贴上,就见鱼从裂缝旁游开,尾鳍摆了摆,像在说"成了"。

  堵完分卤管,老张留众人吃晚饭,灶上蒸着新收的稻子,揭开锅盖时,米香混着淡淡的甜气飘出来。"没发苦!"老张捏了颗米饭尝,眼睛笑成了缝,"还是老法子管用。"妹妹把鱼放回卤池,见它尾鳍上又多了道环纹,比之前的更亮些。

  徐老人坐在门槛上翻抄本,把今儿补分卤管的事记下来,写完又在"镇卤瓮"三个字旁画了个小瓮。"这抄本啊,就是盐田的记性。"他把抄本揣进怀里,"老盐工没留下啥值钱东西,就留下这些过日子的法子,记下来,往后不管谁种这盐田,都知道该咋跟卤脉打交道。"

  夜里起了风,萧凡躺在炕上,听见盐田那边传来"沙沙"声,是稻穗被风吹得碰在一起。他想起白天埋镇卤瓮时,徐老人说的话——卤脉是盐田的脉,人是盐田的魂,魂守着脉,脉养着田,才成得了气候。

  第二天一早,他去盐田看稻穗,见谷粒饱满得发亮,用手一搓,米香沾了满手。那尾鱼在卤池里游得自在,见他过来,竟跃出水面,溅了他一脸水花。萧凡笑着抹了把脸,指尖沾着的水,甜丝丝的,不像卤水,倒像春末的稻花香。

  远处徐老人正教弟弟看卤脉图,拐杖头指着石板上的线条:"你看这弯处,就是卤脉转弯的地方,春分往浅处走,秋分往深处沉,跟人喘气似的......"弟弟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手里拿着铅笔,在抄本上画着什么。

  萧凡蹲在镇卤瓮旁,见瓮上的红布被风吹得飘起来,布上的"盐"字在阳光下亮得很。他突然觉得,这盐田的故事哪有头啊,老盐工留下的石板、陶瓮,徐老人记的抄本,弟弟画的图,还有那尾通人性的鱼,都是故事的字,一笔一笔写下去,就像卤脉似的,永远断不了。

  风又吹过盐田,稻穗"沙沙"响,像是在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