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山娃壮年68集-《两代人的爱情》

  小姑娘跑上台时,鞋跟在台阶上磕了一下,脸“腾”地红了。她攥着话筒的手在抖,声音却很清楚,对着大家说:

  “我想,最大的感受应该是,犯了罪的人,生不如死,受人管制,失去了自由,不论吃的如何?穿的如何?都不能替代人身自由。”

  “我妈常说,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平平安安。要是犯了法,被关在监狱里,没有了自由,就是顿顿给肉吃,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低头瞅了瞅自己的鞋尖,又结合自己的亲身体会说:

  “我姥姥去年住院,我每天下班能去陪她说话,给她喂饭喂药。要是进了监狱,就算知道家里人病了,也只能隔着监狱的铁大门干着急——那才是真熬人呢!所以,我们谁也不要犯法、犯罪,要遵纪守法!”说罢,把话筒递给了山娃副厂长,再走下台时,还在不停地揉着眼睛。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对于美玲的发言表示认可和赞同。

  山娃接过话筒,满怀深情地看着于美玲,轻嗯着点头,一脸郑重地夸赞说:

  “嗯嗯!回答正确!表述的非常透彻。也就是说,在监狱里,和外面相比,那真是两个世界,两重天啊!昨天下午,我们亲眼目睹了,一个光头犯人小伙子,在车间里,跪在了高监狱长的面前,忏悔的自己打着自己的耳光,哭诉着说他的妈妈,身患癌症,恨不得马上出去,给他妈妈治病,为他妈尽孝。

  可是,他妈在家里盼他回去,他却眼睁睁的望着监狱的铁窗外面流泪,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说要去给他妈治病。

  他在监狱里服刑,隔着监狱大门如同隔着一座大山。他失去了人身自由,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哪能陪他妈去治病呢?他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管不了,只有劳动改造,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出狱,才能实现为他母亲治病的愿望。

  所以说,我们一定不要触碰法律的红线,一旦受到法律制裁,锒铛入狱,就会造成家破人亡,生不如死。为此,我们更要珍惜当今的大好时光,我们在工厂里上班下班,每天八个小时工作制,加班还要给加班费。我们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只要不犯法,不犯罪,我们有自由,就是最大的快乐和幸福。”

  话音未落,会场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有的年轻人眼睛湿润了,有的激动了,鼓掌拍的手掌都红了。

  山娃副厂长演讲过后,大家纷纷发言,说感受,谈理想,表决心,讲心愿。会场里掀起了高潮……

  座谈会结束了,但所起到的教育效果,却是远远没有结束,意义重大而深远。

  散会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来,把会议桌上的苹果染成了金红色。于美玲拿着刚领的国庆福利——两个苹果、一袋瓜子,走在山娃后面。

  “赵厂长!”她忽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亮了点,红着脸接着问道:

  “我刚才说的话,没说错吧?”

  山娃笑着转过头来看着她,点头回答道:

  “说得好!以后在车间要是看见谁还犯迷糊,不好好工作,你就把今天的话再说说。”

  他看着于美玲跑远,看见万金友正跟几个工友说什么,手比划着,像是在发誓。风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卷走了瓜子皮的碎屑,也卷走了刚才的眼泪和叹息。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附近家属院的小孩在放风筝——山娃抬头时,正看见一只红风筝掠过厂房的烟囱,飞得又高又远。

  这场座谈会的余温,后来在车间里烧了很久。有人看见万金友把“遵纪守法”四个字写在了工具箱上,有人发现于美玲在缝纫机旁贴了张纸条:“自由比啥都金贵”。

  办公室主任刘宇浩,座谈会过后,把“珍爱青春,珍爱自由”,写在了厂区大门口的大黑板上,金灿灿醒目的八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辉。

  窗外的野菊还在开,阳光落在塑料成品上,亮得晃眼。山娃想起曹厂长说的“教育不是一阵风,要警钟长鸣!”。

  此刻才算真正明白——有些东西,就像这十月的光,落进心里,就再也不会走了。这场座谈会,给塑料厂广大青年带来了正能量,增强了活力;也给中层以上领导带来了无形的凝聚力。

  1990年的秋老虎还没完全退去,午后的阳光晒在兴隆县塑料厂的红砖墙上,泛着一层焦躁的热气。

  这天,曹厂长捏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泛白,化肥厂的马问天厂长,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

  “喂!老曹,十月五号早上,北京城乡商贸中心地下招待所109号,我在那儿等你。老宋说设备的事儿谈妥了,咱见了面就去找他,你要带上三十一万元现金,其中有中介费三十万元、跑腿费一万元。只要你相中了设备,保准让你把设备生产线拉回来。”

  挂了电话,曹厂长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办公室墙上的挂历圈着红圈——十月五号,旁边他用铅笔标注上了 “聚氨酯革设备”。

  老宋何许人也?他叫宋万钱,现年已经六十三岁,长瓜脸,长着一双精明透亮的三角眼,戴着一副眼镜。头发梳的锃亮,身穿一身西服。个子不高,精气神十足。

  退休前是化肥厂的工人,后来因为他有一定的外交能力,能说会道,就让他到销售科跑业务,走南闯北,东奔西跑的推销工厂的化肥——碳酸氢铵(俗称气肥)。

  退休之后,他与北京的老相好田桂香,在城乡商贸中心地下室招待所里,长期租一间房子,做着地下项目中介活动,这几年他和那个田桂香,虽然项目没跑成多少,但中介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这费、那费,却是收取了不少。

  其中:现在正在给兴隆县化肥厂,联系深圳祥瑞投资有限公司,说是投资五个亿资金,按照马问天厂长的要求,想把这五个亿资金,用于化肥厂转产生产尿素需要投资三个亿,后续再开发生物制药工程项目追加投资两个亿,这可把马厂长给乐坏了,全身心扑在了跑项目资金上,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他多次去找老宋,因为深圳祥瑞投资公司,不断地向化肥厂要各种各样的资料、报告和财务报表,马厂长实在跑不起了,就在地下室招待所里也租了一间房屋109号,当做办事处,房门上贴上了很醒目的“办事处”三个字,与老宋对接方便。

  前前后后,马厂长付给了老宋二十多万元中介费、十万多元服务费、付给他的老相好田桂香,单独跑腿费就五万多元。该项目还在评估、洽谈、论证、磋商过程中。

  在县里召开的厂长新项目工作汇报会上,马问天厂长汇报了这个转产生产尿素的招商引资项目,因为招商引资数额巨大,受到了县政府的高度重视。

  曹厂长在会后,让马厂长帮忙找老宋,联系兴隆县塑料厂想增加新项目,生产聚氨酯仿皮革生产线,引进一套设备,生产这种新型的聚氨酯革,就像真皮革一样。这种革,一来可以供给自家生产凉鞋做鞋面革,二来可以外卖出售,新产品利润极高,效益非常可观。

  马厂长满口答应下来,通过老宋帮忙联系,已经在十月一之前,联系好了一家北京新创设备公司,有聚氨酯革一套二手中试进口设备样机生产线,原价一千多万元,通过内部关系运作,需要给老宋中介费三十万元现金,二手中试设备五百万元就可以拿下。另外再付一万元现金,是给老宋的相好田桂香跑腿费之用,马厂长电话里说,他就不要什么好处费了,都是厂长,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曹厂长听了千恩万谢。

  他走到窗边,望着厂区里堆着的牛津革凉鞋半成品,鞋面上的人造革皱巴巴的疙瘩纹,不像真皮那么柔软,要是换成聚氨酯仿皮革就不一样了,他上次在地区展销会上见过样品,摸起来跟牛皮似的,光润挺括,听说一双鞋能多卖五块钱。

  “山娃!过来。”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山娃是副厂长,刚三十出头,额角还带着汗珠,手里还攥着成本核算账本。

  “厂长!您叫我?”他推门走进曹厂长办公室,拧着双眸问道。

  “马厂长那边来电话了,通过北京老宋帮忙联系,聚氨酯革的二手中试进口设备找到了。”曹厂长转身时,一脸兴奋的说道,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吩咐山娃又说:

  “你赶紧筹备三十一万现金,三十万是给老宋的中介费,一万给那个田桂香当跑腿费。内部运作,买价节省一半资金,才伍佰万元。”

  山娃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桌上,惊愕的注视着曹厂长,狐疑地问:

  “三十一万?现金?厂长!这靠谱吗?咱厂上个月发工资,还欠着工人半个月的呢。”“你懂什么?”曹厂长的声音陡然拔高,解释道:

  “这是翻身的机会!设备拉回来,新产品一上线,欠的工资下个月就能补上。老宋是马厂长他们厂的老退休工人,由马厂长担保介绍的老宋,马厂长跟县政府汇报过,老宋给他们厂转产生产尿素项目,投资五个亿呢,这还能有假吗?”

  山娃捡起账本,手指在“流动资金不足”几个字上戳了戳,满脸疑惑地问道:

  “可哪有买设备先交这么多中介费的?还得是现金。要不咱去银行开个汇票?或者签个合同,见了设备再付钱?”

  “人家北京的大公司就这规矩,叫做‘潜规则’运作,要不然,为什么能省一半钱呢?”曹厂长不耐烦地回答,然后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的又说:

  “马厂长说了,都是厂长,互相帮忙。你别磨磨蹭蹭的,让杨卉菊从工行提现金,今天必须凑齐。”

  山娃还想再说,曹厂长已经背过身去,对着窗外的厂区一片深秋悲凉的景色出神。他知道,这事儿没商量了。

  1990年10月4日,也就是今天,山娃按着曹厂长的要求,不得不亲自找工商行邱贵义行长,审批大额资金提现,因为不经行长批准,大额现金是不允许提现的。

  然后让杨卉菊出纳,通过工行多次提现,终于凑够了三十一万元现金。傍晚的财务室里,杨卉菊把一沓沓现金塞进深蓝色帆布手提包,钞票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山娃哥!这钱太多了,保险柜塞不下。”她把最后一沓钱压进去,提包包口的拉链勉强才拉上。

  曹厂长只好秘密布置,让山娃留在财务科值班,看押现金,以防不测出现意外。山娃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心里着实有点忐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