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山娃壮年58集-《两代人的爱情》

  初夏的风裹挟着几片嫩绿的树叶,在厂区水泥路上飘舞着。塑料厂大门口外的山楂树,叶子已经长出了绿芽,带着嫩绿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像是一双双无力伸展的手。

  刘宇浩裹紧了身上的深蓝色工装外套,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朝着财务科走去。他眯缝着眼睛,藏着几分好奇与疑惑,脚步不紧不慢,却带着几分迫不及待,想要探寻真相的意味。

  来到财务科门前,刘宇浩因工伤,右手安装了假肢不便,伸出左手,用手指轻轻敲在斑驳的木门上,发出“咚咚咚”有节奏的声响。屋内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传出出纳杨卉菊轻柔的声音:“请进!”

  刘宇浩推门而入,屋内暖黄的白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照得整个房间有些昏暗。靠墙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账本和单据,王颂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记账,钢笔尖在账本上沙沙游走,时不时还会扶一下下滑的眼镜;杨卉菊则坐在对面另一张办公桌前,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整理着一沓沓单据,神情专注。

  “你俩干得咋样啊?”刘宇浩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杨卉菊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赶忙回答:

  “还行吧!有赵厂长带着我们还不错。”说话间,她手下的动作也没停下,继续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单据。

  刘宇浩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转向王颂伟,问道:“那你呢?”

  王颂伟停下手中的笔,推了推眼镜,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

  “平日里还好,就怕月末结账,有点手忙脚乱的,拔不开麻呀!”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眼神中也透露出对月末工作的一丝担忧。

  “当主管会计!哪有那么好当的?你这就不简单了,慢慢干熟练了就好啦!”刘宇浩安慰道,随后又话锋一转,问道:

  “问问你俩,赵厂长没在里屋吗?”

  杨卉菊停下手中的动作,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没有呀!他好像去了银行,跑贷款去了。”

  “跑贷款?跑什么贷款?咱们厂里还缺钱吗?”刘宇浩瞪大了眯缝的眼睛,脸上写满了吃惊和疑惑,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杨卉菊轻轻摇了摇头,马尾辫上的发丝也随之晃动,她笑着说:

  “不知道!等一会赵厂长回来,你问他吧!”

  刘宇浩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调侃说道:

  “你当出纳会计,账户里有没有钱,你还不知道吗?对我还保密?哈哈哈!”

  “刘主任!您别误会!有钱也不一定是厂里的呀?”杨卉菊有些着急,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连忙解释道,眼神中满是急切。

  “有钱!不是厂里的,还能是别人的吗?”刘宇浩不依不饶,身体前倾,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哎呀呀!我的好刘大哥!我咋就跟你说不清楚了呢?你还是问问赵厂长吧!”杨卉菊双手一摊,脸上写满了无奈,着急地说道。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山娃副厂长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身材英俊潇洒,眼神锐利,一进门就看到了刘宇浩,惊讶地问道:

  “你和他俩聊啥呢?是找我吗?”

  “没聊啥!问问她俩干得咋样?我找你,是曹厂长让我找你。”刘宇浩不慌不忙地回答,眯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那好!来来!进屋里说。”山娃热情地招呼着,率先走进里屋办公室。里屋布置得相对简洁,一张办公桌,两张沙发,桌上还放着一个老式的陶瓷烟灰缸。山娃让刘宇浩坐在沙发上,自己则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两根,一根递给刘宇浩,自己叼起一根。他掏出打火机,“咔嚓”的一声点燃火苗,先给刘宇浩点上,然后才给自己点着。深吸一口烟,山娃吐出一圈圈白色的烟雾,满脸狐疑地问道:

  “啥大事啊?还是曹厂长让你找我?”

  刘宇浩也吸了一口烟,缓缓说道:

  “我就纳闷了,曹厂长今年又要给临时工办理转合同制工人手续,原定三十人,昨天他亲自给张局长打电话,又要再增加二十名,要转五十人。我就问他为什么要转这么多合同制工人。他不告诉我,说让我问你,说你知道。你知道吗?”

  山娃听了,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靠在沙发上,眼神深邃,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窗外的风越刮越大,树枝在风中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山娃想到承包三年,到今年年底就要到期,十二大经济指标考核,目前来看基本没什么问题。但最重要的,还是工人们的信任票。

  曹厂长深知:“民为水也,能覆舟也能载舟”的道理,多转合同制工人,不仅能赢得转合同制工人的信任票,而且他们的父母或亲戚朋友在塑料厂工作的,都会受感动,也都会投上信任的一票。

  还有自己这次悄无声息地去银行跑贷款,为了三点集资盖家属楼,不也是在收买人心,换取大家支持和信任的口碑吗?

  想到这里,山娃嘴角微微上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刘宇浩说:

  “哈哈哈!老曹极力想多转合同制工人,答案很简单,你猜猜看?三个字就能概括。”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神秘,仿佛在和刘宇浩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三个字?这么简单,让我想想看。”刘宇浩眉头紧皱,眼睛微眯,嘴里喃喃自语,“为政绩!为工人!向上爬!哈哈哈!”他一边猜测,一边自嘲地大笑起来,可从山娃的表情、连连摇头就能看出,这些答案都不对。

  刘宇浩一脸失望,无奈地对山娃说:

  “猜不着了!不知道老曹搞什么鬼?你快告诉我吧?急死我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急切,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山娃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想想看,今年到年底,承包三年就到期了,紧接着要干什么呀?考核验收嘛!确定下一轮承包人选啊!那样的话,广大员工的信任票很重要,如果考核经济指标都能过关,而信任票却很低,你怎么想?领导怎么想?工人们怎么看?如果信任票很高,经济指标再过关,那不就妥妥的了嘛!所以就是三个字:买人心,或者是拉选票。嘿嘿嘿!”山娃说着,嘿嘿的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刘宇浩听了,眼睛瞪得老大,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惊讶地大声说:

  “奥奥!原来谜底在这儿呢?对对!老曹想得真高啊!真远啊!不得不佩服!要不人家能当厂长呢?承包成功呢!是有一套。我算服了!”

  山娃揭晓了谜底以后,刘宇浩这才静下心来,又忽然想起了自己要办的事,一拍脑门对山娃说:

  “走了!我赶紧去二轻工业局人事科,找毛科长拿后补的二十份转工《登记表》去,不跟你聊了。”

  说完,他急忙起身,把手中还没抽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匆匆告辞了山娃副厂长,快步朝着二轻工业局人事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厂区的道路上。而此时的厂区,在夏风中依旧平静,却不知这平静之下,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今天,刘宇浩深吸一口气,推开人事科的门。阳光透过老式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在斑驳的水泥地上划出明暗交界线。毛科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像极了夏日里融化的麦芽糖,甜得发腻。

  “刘主任!您可来了!”毛科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双手递出25份转工《登记表》,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一脸诚恳地说:

  “以前都是我的错,领导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这购物卡,您拿回去,我哪能收啊!上次你来,是和你开个玩笑收下的。”

  他说话时,眼睛不时瞟向门口,生怕被人看见这一幕。

  刘宇浩接过购物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说:

  “毛科长!您不是说下不为例吗?这卡,您就收着呗。”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

  毛科长的脸涨得通红,像被霜打的茄子,支支吾吾道:

  “不不!再也不敢了!你跟曹厂长说说,别再找局长了。这转工《登记表》多给的五份,您留着备用,省得来回跑了哈。”他弯腰递表的样子,让刘宇浩想起了,厂里那些讨好厂长溜须拍马的小人,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得意。

  离开二轻局,阳光突然变得明媚起来,夏日的风也不再那么炽热了。刘宇浩哼着小曲往厂里赶,公文包里的登记表仿佛有了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热。

  回到厂里,曹厂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飘出淡淡的茶香。刘宇浩推开门,满脸喜色道:

  “曹厂长!毛科长态度转变了,购物卡也退给我了!并很诚恳地向我道了歉。看来你给张局长打电话,这招真管用!”

  曹厂长放下茶杯,目光坚定地对刘宇浩说:

  “宇浩,咱们企业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别人把咱们当软柿子捏,咱们就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窗外的杨柳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话鼓掌。

  接下来的日子,塑料厂像一锅煮沸的水,热闹非凡。车间里,机器轰鸣声中夹杂着工人们的议论声。

  “听说这次要转五十个合同制工人呢!”

  “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份……”

  车间主任组织评议那天,阳光明媚。工人们围坐在车间休息室,你一言我一语,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紧张。技术考核现场,机器飞转,布料翻飞,张玉凤的缝纫机像长了眼睛,针脚又快又密,看得评委们直点头。

  厂部会议室里,关于机动指标的讨论激烈异常。

  “于玲丽这孩子太可怜了,父母双亡,咱们厂不能不管。”

  “张玉凤技术确实过硬,农业户口又怎样!”

  “李淑莲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啊……”最终,这些特殊的名字都被写进了名单。

  一个多月后,五十个名字在厂公告栏张贴出来的那天,阳光洒满整个厂区。于玲丽看着自己的名字,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公告栏上;张玉凤红着眼眶,紧紧地盯着那张公告栏上自己的名字;李淑莲抱着女儿,在公告栏前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