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虎机吞钱-《春城江湖往事之赵三》

  两千零二年之后,吉林市的江湖格局悄悄变了样。

  为啥?因为全国开始普及天网,大街小巷都安上了治安摄像头。

  这时候再想作案、打人啥的,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基本上大哥们打仗都不拿家伙了,以前那小QQ(枪)早不玩了,能揣把刀就不错了。

  一线的大哥们都转做正经买卖,一个个干得风生水起。

  你像权哥、老头儿他们,专做大疆盖盖儿的买卖,嘴里天天念叨的都是工程上的事儿;电站那边铺浆皮的活儿,不也是他们干的?江北的华丹啤酒,那领军人物不用说,金尺板啥的早就站稳脚跟;再加上化工那边对口的包活儿,修桥修路这些稳当生意,他们都掺和。

  有钱的一线大哥、二线大哥都忙着做买卖,不过他们这买卖吧,也不算多正经——正经买卖能挣几个钱?咱说实话,开饭店能赚几个子儿?二线大哥做的都是啥?黄赌毒,沾点偏门儿的营生。

  就说前面提到的沙老六吧,之前帮赵三儿打新疆帮,三哥赏了他一个金碗,还塞了张卡,里面有三十万。这三十万,就算老六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了。

  赵三儿当时还说:“老六,你是三哥的好兄弟,以后在吉林做买卖缺钱,五十万、一百万的,三哥给你拿!”

  老六哪好意思多要,有这三十万就偷着乐了,拿着钱就琢磨开个买卖。

  老铁们都知道,沙老六家是岳山路那一带的,岳山路、黑沙岭、北极这些地方他门儿清,他跟曲刚还是一个村子的,四队六队的乡亲。

  老六开啥买卖呢?他在北极那嘎达开了个“北极光游戏城”——那地方他最熟,开这个再合适不过。

  你别小看这游戏城,里面门道不少,证件也得办全乎,不像以前了,以前沾了点社会的做买卖,那些手续都大不见小不见的,没人真正管,现在也正规了。

  有人说,那三线大哥干啥?三线大哥就开个小足疗店、小台球厅,再不就整个小麻将馆,也就这逼玩意儿;四线的更完蛋,基本就是给一线大哥当小弟,随叫随到。

  沙老六这买卖投资不算大,也就二十多万,但该有的都有。

  一楼是游戏城,全是小孩儿玩的那些,什么结巴机(街机),外面摆着小机器,里面藏着大的——老虎机、跑马机、点点歌仙桃啥的,都是来钱的主儿。

  别看这些机器不值啥钱,一台成本也就五百到一千块,连机带柜都从广州那边运过来,但那时候敢开这买卖的,那是真牛逼,你有钱都干不了。

  我家那时候也想干,去广州考察完觉得挺好,回来愣是没敢弄——打听了才知道,没大靠山罩着根本不行,最起码也得是分局以上的关系,小派出所根本罩不住。

  省里面、市里面时不时就突击检查,沙老六这买卖能开起来,全靠关系硬。

  游戏城楼上二楼是台球城,里面还有办公室,兄弟们平时就在那儿待着。

  自从老六开了这买卖,他那眼睛笑起来就没合上过——这买卖太挣钱了,钱跟蹦金豆儿似的往兜里钻。

  每月刨去吃喝花销,再给跟着他混的兄弟们分点,老六一个月还能净剩几十万。

  两千零二年那会儿,一个月三十万,一年就是三百万,沙老六这不就有钱站起来了?腰杆硬了,换车都直接换了个宝马,天天乐乐呵呵的,老铁们见了都得喊一声“六哥”。

  这一天,沙老六没在游戏城待着——他就愿意回租街那边,往那儿一坐,跟个地痞土霸王似的,乐呵得不行。

  其实沙老六长得不算帅,但男人嘛,混社会的靠的不是脸。认识他的都知道,老六最爱打台球,天天撅着屁股在球桌跟前转悠,一口大马牙龇着,一点儿不藏着掖着。

  他那牙是真不小,脸盘子也大,跟胖头鱼似的。不过咱树立形象归树立形象,也不能把老六说得太不堪。

  他这游戏城平时谁看着?有对哥俩,老大叫大风,老二叫二风,二风平时也被喊小峰,在这儿当经理盯着买卖。

  一楼全是小孩儿围着游戏机打闹,“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断。

  这天,从门外进来五个人。这五个人看着二十来岁,八九月份的天,穿着小衬衫,瞅着文质彬彬的,不像社会人儿,倒像是同学发小喝完酒溜达过来玩的。

  刚进屋时,他们在小孩儿玩的街机那儿打了会儿,后来一瞅里面,听见“噔噔噔噔”的声响——那是老虎机在响。

  “哎,这玩意儿挺新鲜啊,没玩儿过。”其中一个小子说。以前在农村,也就小卖店摆几台,哪见过这阵仗。

  有个小子掏了一百块钱买了游戏币,大伙儿围着机器“叮当”玩起来,没多大一会儿就上瘾了。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谁研究的,纯属变相赌博,小玩一把投一个币行,大玩一把投一百个币也没人拦着。输了钱的急得直蹦,可越输越想捞本。

  游戏机这东西,老板都能调程序,一般最多让你赢六成,剩下的就得输回去。就像有人玩的时候,四门一摁“哒哒哒”干满,一千块钱进去,赢了高兴,输了也就二十分钟就撤,玩得就是个痛快,输急了拉鸡巴倒,抬脚就走。

  这几个小子玩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见别人在上分,也喊老板:“老板,给我上分!”

  小峰一看是生面孔,挺有钱啊,直接上了五百块钱的分——那年代五百块钱顶一个月工资了。

  上分之后“哒哒哒”打满,这小子跟急脾气似的,没二十分钟,有人问:“输了?还是赢了?”

  “暴击了!闪击!咔咔咔!”他兴奋地喊。玩过跑马机的都知道,这把要是中了,屏幕上的小骑手骑着马、骑着摩托往终点冲,眼看要到了,有的还会掉下马,那就是“闪了”。

  “哎哟,差四十就闪了!哎呦他妈的,没跑过他!再来!”他有点可惜地说。

  “这把赢了,哈哈,赢大了!再来再来,妈的,我就不信这个劲儿了!”他们几个玩爽了,那家伙高兴的手舞足蹈!

  第一次玩这玩意儿的人都贼兴奋,有人就说:“我第一次玩也赢了,前三次玩宝马机都赢!”

  也有人说老板会操作,游戏机有程序,还能遥控——见着生人往机器跟前一站,老板摁几下遥控器,就让你赢点,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先给点甜头勾着你。

  还有说机器调试完之后,今天吞一万就出三千,这三千谁赶上算谁点高,能爆机。

  反正这里面说道多了去了,咱也整不懂,都是听他们白话的。

  这伙人第一天来,运气还真不赖,赢了不少。

  赢了多少?他们第一天就赢了一千五百块钱——当年这可是大钱,能买个小游艇模型了!

  沙老六的游戏城规模不算特别大,也就两层,你算算这赢钱的数,大伙儿能不高兴吗?其中一个小子喊:“勇哥,咱出去吃饭去呗!”

  “行!”这带头的小子叫胡继永,二十四五岁,领着四五个哥们儿就出去吃饭了。

  旁边还有些玩百八十块钱就走的,也没输多少。

  吃饭的时候,有人劝胡继永:“勇哥,这玩意儿你可别玩了,容易上瘾,到时候输得倾家荡产都有可能!那叫老虎机,专吃人钱的。你刚开始玩赢了,那都是人家故意给你的甜头,不能当真啊!”

  胡继永嘿嘿一笑:“哎呀,不能那么邪乎。”

  可他心里早就打上瘾了。这玩意儿魔力真大,比打麻将还勾人。

  就像咱玩电子游戏的都知道,晚上一睡觉,一闭眼全是游戏里的动静——“总是心太软”的调子混着“噔噔噔”的中奖音效,要么就是屏幕上中奖的画面在脑瓜里闪个不停,我说的对不对?老铁们都懂,不管输了赢了,眼睛熬得通红,躺床上就是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进洞了”“中奖了”,做梦都梦见机器转个不停!

  确实啊,哥们儿,玩过的都知道这滋味——熬夜玩完贼兴奋,一闭眼就看见屏幕上的小马、小车跑过来,心里直痒痒。

  想当年我儿子就偷着玩儿,玩上瘾了,学都不想上了,让他爸拿大皮鞋头子一顿踢。那也没管住,还是偷摸着去,没钱就偷着翻我兜子拿钱接着玩儿,大过年的被他爸拿皮带“呱呱”抽,那把我吓的,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咱接着说胡继永,这小子第二天又去了,不用说,第二天、第三天连着赢,一天赢千八的,美得不行。

  可接下来这四五天就不对劲了,输多赢少,玩了一个月下来你猜怎么地?给沙老六乐坏了!

  这小子一个月输的钱,够养活半个月员工了!总共输了二十多万!

  两千零二年啊,一个年轻人玩这个输二十多万,绝对是巨款了。

  平时他一天输几千,到九月份累计输了二十多万,彻底输躺平了。

  不过他这“财神爷”待遇没差,哥几个见了他都客气,烟缸递过来帮点烟,没烟了赶紧跑腿去买;沙老六见了他也乐呵呵,跟对赵三儿子似的上心。一会儿问问他要喝啥饮料,雪碧还是可乐?立马让人去买——毕竟这二十多万可不是小数目。

  你知道他这钱是啥钱不?他爸开饭店有点家底,后来开了个小缸窑,当时他在吉林市要结婚,他爸给他拿钱让他看房子,二十多万在那会儿能买两套房了,剩下的钱还能买车、办婚礼,结果全输在游戏城了。

  人输完这么多钱,都有想自杀的念头,胡继永这天真懵了:“咋整啊?跟我爸说肯定得挨揍,不行,我得往回要点儿!”

  那年代江湖有规矩,输太多的人往回要,老板怕出事儿,一般都会给拿点儿。胡继永就琢磨着,凭这规矩,怎么也得要回点本钱。

  这不,胡继勇来到了吧台。

  他不认识沙老六,但平时在这儿玩,总听见那帮流氓喊“六哥”,就知道这肯定是老大。他问吧台的大风:“风哥,六哥在不在?我找六哥有点事儿。”

  大风一听就明白了:“哥们儿,找六哥啥事儿啊?”

  “我跟他当面说。”胡继勇挺紧张。

  “赶巧了,六哥今儿在楼上呢。”大风指了指二楼,“你上去吧,我跟六哥说一声。”

  “哎,行。”胡继勇跟着往上走。

  大风先敲门:“六哥,楼下那个总来的‘财神爷’,就是输二十多万那小子,找你有点儿事儿。”

  沙老六正跟弟兄们白话早上打黑八多准呢,一听这话,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胡继勇一进屋就有点发怵——老六这架势太吓人,虎了吧唧的,桌上扔着匕首、砍刀啥的,弟兄们也都龇牙咧嘴,歪眉吊眼的瞅着他。

  老六嘿嘿一笑:“老弟啊,啥事儿啊?看你在这儿玩得挺嗨,输不少吧?”

  “六哥,输了……”胡继勇搓着手,“我家是开钢窑的,这钱是我爸攒一辈子给我结婚的老婆本儿,全输没了,总共输了二十多万。六哥,你看能不能给我拿回来点儿?”

  老六心里琢磨:钱进了兜哪能随便往外拿?真金白银都存上了。

  但他一寻思,这小子输了二十二万,也不算少,给点钱别让他出啥事儿,自己做人不能落毛病。

  这种事儿就是这样,你要不认识人、少要点,人家可能给点;你要是认识硬茬子,找大流氓出面,说不定能多要点。老六以前还帮别人要过钱呢,几万块钱不算啥。

  “输多少?”老六问。

  “六哥,账本上都记着呢,大概二十二三万。”胡继勇赶紧说。

  老六点点头:“兄弟,别说六哥不讲究。你看我这买卖,楼上楼下服务员、弟兄二十多个,别处还有兄弟,一天吃喝开销老鼻子钱了。这样,我给你拿两万块钱,你也别再玩了,再输你状态就不行了。”

  说着,他让人把两万块钱往桌上一放,“以后别来了,要是路过想打台球,随便玩,不要你钱。社会上有啥事儿,北极、岳山路、北山这一带,找你六哥,好使!”

  “这……”胡继勇心里不得劲儿了。他本来预计,就算不认识人,怎么也能拿回五六万,或者十万八万,最起码一半吧?结果就给两万,这落差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