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汴梁一绝-《山河印》

  山雨停了。

  当药谷中的少年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并不在草地上,而是在云朵里。

  看来梦还没醒。

  少年懒洋洋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睡个痛快,却给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睡在了一柄剑上?四周云雾缭绕,风声很急。

  白日好近,刺眼到少年睡意全无。

  细看眼前人,青丝飘扬,一袭白袍背影如云间白鹤般轻逸。

  “小清,你醒了?”

  “虞姐,你这是要带我私奔?”

  听着韩清不着调的话,青虞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人小鬼大,你爷爷说带你出去走走。”

  “他舍得放我走了?去哪?”

  “金陵。”

  “耍多久?”

  “三年。”

  “三年?”

  韩清沉默了,他回头想看一眼龙渊山,却只能看见一片苍茫茫的白。

  青虞知道这一老一小在一起生活了多年,极为默契,心思互通,自己重伤,几度昏迷时,老爷子不过叹了口气,韩清就找来了铁锹。

  此等默契,如今老爷子不由分说就让韩清远走他乡,想必他多少也能猜到点什么。

  感受到身后少年情绪低落,青虞转过身,抬起少年的脸:

  “小清,我会护着你。”

  两人面面相对,直到少年发觉自己的脸好烫,才一把推开青虞的手指:

  “谁要女人护着,多没出息!”

  韩清刚嘴硬完,一枚黑棋临空而降,落子迅速,像是一道惊雷般落在两人中间。

  韩清跌落剑下。

  被誉为人间仙观的三福洞天,一位老人错愕的看着面前青年:

  “真要开这盘局?”

  青年平静道:

  “落子无悔。”

  老人看着青年鬓角不寻常的几根白发:

  “怕只怕你,”

  青年打断了老人的话:

  “会有两人替我,你可尽兴。”

  老人知道,青年这逆天一子,是为争先。

  落地前。

  韩清掏出兜中的白银面具挂在脸上,随后体内爆发出一股强悍无比的气,调整身姿,安稳落下。

  那白银面具上流云般的纹路很是精致,面具覆盖了韩清整张脸。

  毕竟初入江湖么,要是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被人当场瞧见,脸上无光。

  “有从天而降的刺客,护驾!”

  露天的花轿里,一个光着屁股的胖子边往后退,边对着韩清摆手:

  “我可是监察御史范团,响当当的朝廷命官,你可要悠着点。”

  韩清狐疑的看了一眼胖子,他身后还躲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看来因为自己,风雨骤歇。

  韩清笑了笑:

  “在下金陵斩龙人,奉掌门之令,肃清江湖不正之风,我本御剑天穹,目极千里,见你心术不正,故落地于此。”

  范团见不是刺客,心中大喜,摸过裤兜套上,但顾忌韩清不以真面目示人,嘴上不动声色:

  “可有凭证?”

  韩清掏出一块斩龙令,只见上面一个“青”字熠熠生辉。

  范团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他见斩龙令不假,立马变换笑脸,先是清咳两声,他身后女子会意,穿上衣服,退下花轿。

  韩清见女子衣着,是个丫鬟。

  范团凑近身,低声问道:

  “如何称呼?”

  “韩清。”

  “久仰,原来是韩大侠,咱们开门见山,韩大侠可有什么钟意之事?”

  韩清眼神细眯,这是想腐化我?

  只见范团继续道:

  “钞票?”

  韩清没有表示。

  “法宝?”

  韩清依旧不动声色。

  “女人?”

  韩清笑了笑:

  “都可。”

  范团愣在原地,他在官场厮混多年,这暗中门道,他心知肚明,但通吃之人,倒是第一次见。

  范团先是拿出厚厚一叠银票,塞到韩清手中,随即又拿出了一枚符咒,上面画着一个鲜活的小人:

  “这是替死符,我爹在天下一道山替我求的,关键时候能保命。”

  韩清收下这张替死符,然后摇摇头:

  “江湖凶险啊,我辈斩龙人为生民肝脑涂地,几乎日日都要做危险的事情。”

  范团咬咬牙,又递上了一张替死符。

  韩清再度收下,叹了口气:

  “我派掌门为保江湖不动荡,日夜操劳,可总有一群宵小,欲行刺她老人家,弄的整派上下,人心惶惶啊。”

  范团递出第三张替死符时,眼中有泪。

  韩清收符的动作已然熟练,他继续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家中总有妻儿父母难以顾全,”

  韩清话没说完,范团掏开裤兜:

  “韩大侠,真没了。”

  韩清腼腆一笑,又直勾勾的盯着范团,毕竟这第三样,可是俏婆娘。

  “女人啊,一般的庸脂俗粉肯定不入韩大侠法眼,但前面是汴梁,人人都知,汴梁夜景是第二绝,而醉花阴的当红头牌,李芷君才是汴梁第一绝。”

  韩清思索片刻,拍了拍范团的肩膀:

  “寻花问柳,倒也不失为人间一件雅事。”

  范团略带钦佩的眼光看向韩清,文人就是文人,什么寻花问柳,好色两字也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八人抬的花轿继续往前走,直到天色将暗,路过城关时,花轿一顿。

  韩清掀开青帘,只见一座不夜城灯火通明,七彩流光。

  城内戏子艺人,鱼贯雁行。

  他看了一眼,迟迟不舍得落帘,因为他曾一度所见的夜,只有冷清的月光和稀碎的萤火。

  可听到城守问出:

  “你们中可有镇州龙渊山地界人士?”

  韩清迅速落帘,他觉得没有这么巧合。

  范团一道官令拍在了城守脸上,城守诚惶诚恐,立刻就放了行。

  “你说的那个一绝在哪?”

  “醉花阴,一个令男人欲仙欲死的妙地儿。”

  范团说出“妙地儿”时,闭上眼,摊开手,摇头晃脑的摆弄着身子,一脸享受的神情,看的韩清想一巴掌呼过去。

  城中走了没几步路,花轿落地。

  韩清掀开轿子,皱了皱鼻,风月场所,除了胭脂味,便是酒味。

  门前揽客的老鸨见到范团,眼中爆射出精光,手中花帕一招:

  “哎哟喂,范爷,您可算来了,这还带了位朋友?先里边请,莺儿燕儿,贵客到!”

  老鸨眼中所见,似乎不是范团,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范团或许在庙堂的圈子里只能算三流人物,但在风月的圈子里,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二人,战绩可查。

  这莺儿燕儿也是醉花阴里除汴梁一绝外,最顶尖的女子了,她们一红一绿,年纪小,但货真价实。

  走进醉花阴,十几桌客,把酒言欢,北边是一高台。

  范团预留的位置,离高台不过咫尺。

  两人坐下,莺儿给韩清斟满了酒,燕儿剥了一颗葡萄,想喂给范团吃,葡萄却不小心滑落,掉到胸口上。

  燕儿娇羞的看了一眼范团,装作伸手去取,只见范团凑近脸:

  “且慢!山人自有妙计!”

  范团那边玩的是不亦乐乎,而韩清却一口酒都没有喝过。

  莺儿几次想和韩清互动,都被少年的眼神止住。

  韩清抽出几张票子,递到莺儿手中,俯到她耳边:

  “安分坐着。”

  范团玩累了,和韩清碰了个杯:

  “韩公子,这好戏还没开场,劳烦等等。”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韩清话锋一转,问道:

  “今日入城关时,我见城守似乎在排查镇州人士?”

  范团知道江湖中人好问江湖事,他侧过身子,低声道:

  “那是在抓取姜党余孽。”

  “哦?”

  “就是前朝的太子。”

  “前朝太子在龙渊山一带?”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是血影司传出的消息,假不了。”

  韩清默默将血影司三字记在心中,他调侃道:

  “我看你这个监察御史,知道的东西不多啊。”

  “哎,家里老爷子求的官,让我在外头走一遭,俗称镀金。”

  韩清和范团觥筹交错时,他身边的莺儿借口添酒,想要离开,却被韩清拽住衣袖,只见他醉眼朦胧道:

  “我一个人寂寞,范公子身边那位,得闲去一趟吧。”

  莺儿只得坐下,看着酒气熏天的韩清,她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