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if线《恶鬼》7(完)-《香骨未应春雪妒,屠龙才是要紧事》

  (十四)

  大齐在皇帝这些年的治理之下,看起来繁花似锦,其实内里早就腐朽不堪,地方的军队,更是不堪一击。

  大将军这次谋反,更是将这华丽的袍子直接掀开,让所有人看到了袍内的腐肉。

  大将军王的大军势如破竹,已是快要兵临城下,只要突破通州,就能立刻直抵京城……

  皇城被一种压抑的氛围笼罩着。

  山东的援军还有一个月才能抵达京城,在此之前,神策军和十二卫真的能守住京城么?

  深夜,香君从噩梦中惊醒,看到顾亭雪站在她的床边。

  香君没好气地骂道:“狗奴才,你总算记起本宫了。”

  香君扑到顾亭雪怀里。

  顾亭雪却推开录香君,将一样东西递给了香君。

  “娘娘,奴才马上就要去布置京城的防御,我只得半个时辰的时间,接下来我与您说的话,您要记好了。”

  顾亭雪将一个盒子交给了香君,开始和香君交代她要做的事情。

  香君越听越不解。

  顾亭雪将自己的心腹和这些年搜刮的财富都交予了香君。

  还有监察处这些年搜集的文武百官的把柄。

  最重要的是,顾亭雪把他在江南的势力全都交给了香君。

  听到江南顾家的财富和掌握的海贸交易,香君这样见过天下富贵的人,也还是忍不住咋舌。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香君将盒子推给顾亭雪,“本宫不要这些。”

  “娘娘……”

  顾亭雪想说什么,却被香君打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就是大将军王打进来了么?难不成你觉得你会死?你说不定就赢了大将军王呢?”

  香君不懂军事,这些年虽然恶补了些政事和历史,但也的确不知道,顾亭雪和大将军王到底谁能赢。

  “娘娘,你难道不明白么,我是没有活路的。”

  香君不理解,她抓住顾亭雪的手,急切地问:“为何?”

  “皇上留我到现在,就是为着这一日。等我击退大将军王的叛军,皇上就再没有任何顾忌,接下来便是我的死期。”

  “那你就在击退大将军王之后,把皇帝也杀了,到时候天下都在咱们手上,便是说大将军王趁乱杀了皇上又有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娘娘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把满宫的目击者、把文武百官,全都杀光么?”

  香君也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若是瞒得住,那些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早就把历史都改了。

  香君脸上尽是狠厉之色,“堵不住又如何,你就做奸臣,我就做妖妃,轰轰烈烈,倒也痛快。”

  “然后让全天下人群起攻之,一起讨伐我们么?那些个藩王们,看到大将军王造反,一个个都蠢蠢欲动,楚王已经以进京勤王的名义,纠集五万大军,朝京城来了。”

  “那又如何?仇人都死了,痛痛快快地活几年,本宫这辈子也值了。况且,也不一定就只有几年,本宫最不怕的就是斗,咱们就再和文武百官和皇室宗室斗上几年又如何?”

  顾亭雪苦笑,问:“那元朗和元祚呢,娘娘当如何对他们?”

  香君一愣,顿时沉默了。

  “娘娘与我一起死了,元朗和元祚呢?就算一切如我们所愿,咱们坐稳了江山,可我杀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他们又将如何看娘娘,如何看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是君王?他们只会恨我这只阉狗,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难道,有朝一日,我要逼着娘娘在我和您的孩子之间做选择么?就算元祚和元朗真的做得到不恨我,有朝一日文武百官也会逼着他们杀我。不杀我,他们也坐不稳江山。”

  香君红着眼看着顾亭雪。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如何?”

  “击退叛军后,京城会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会杀了皇帝,而娘娘,您要让元朗,带着亲军和卫知也的虎贲卫一起将我斩杀。大将军王是为了薛娇娇造反的,大将军王一死,皇后也得伏诛。而娘娘您这些年素有贤良的名声,前朝后宫无人不知你的贤德。你又是三位皇子的生母,掌管六宫,皇上没有留下遗诏,娘娘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主事,到时候,娘娘选一个儿子登基,元朗也好,元祚也好,都随娘娘。娘娘便可干干净净地做辅政太后,再无后顾之忧。”

  香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亭雪。

  “你疯了,你要我杀了你!”

  “娘娘,我不怕背上乱臣贼子的恶名,也不怕不得好死。这四年,我活得很值。”

  香君气得胸膛都在起伏,她一巴掌打在了顾亭雪脸上,也管不了他马上就要带领军队迎敌的事情了。

  “你之前说要送我去高位,就是这么个送法么?用你的命!本宫允许了么?”

  “娘娘,我心意已决。”

  “我不答应!你明明答应我,要陪着我,要一辈子看着我的,你如今竟然想去死!我不允许!”香君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她死死抓着顾亭雪的袖子,“一定有别的办法,你等我,我一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娘娘,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只能选一边。莫要为亭雪费心了,我本就不可能善终。周清河已经将我的一生算得淋漓尽致,我想改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顾亭雪苦笑。

  若是下辈子,能早些遇到娘娘,他能早点有勇气靠近娘娘,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娘娘,我这辈子杀了太多的人,替他办了太多的脏事,我是一个阉人,我这样的人,注定不得好死,。娘娘不要为一个必死的人难过。”顾亭雪的眼神悲伤,他抚摸着香君的乌发,柔声道:“香君,我了解你,情爱对你来说,从来不是最要紧的事情。你只管干干净净地到那最高处去,别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会为你杀出一条青云路来。”

  顾亭雪看了一眼香君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他拔出刀,将袖子割断,将那木盒放在了桌上,无论香君怎么喊他,依旧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承香殿。

  (十五)

  三日后,大将军王的军队便抵达京城。

  前线交火,在皇城里都能听到外面震天的厮杀声。

  皇上如今只让薛娇娇陪伴在身边,所以如今元朗和元祚都在香君的承香殿内。

  元朗手里拿着一柄短剑,他知道,自己也不过十岁,若是叛军打进来,他怕是也抵挡不住,但他也绝不会让母妃死在自己前面。

  元祚如今才四岁,但饶是他也能感受到皇宫如今不一样了,坐在香君身上,紧紧抱着自己的母亲。

  香君看着怀中的元祚,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

  “母妃,您怎么哭了。”

  元祚伸出手,擦了擦母亲的眼泪。

  香君苦笑,摇摇头,抱着元祚轻轻地晃着,安慰着他说:“好孩子,别怕,快睡吧,母妃守着你。”

  香君拿着一个瓷瓶在元祚鼻尖嗅了嗅,没一会儿元祚便睡着了。

  嬷嬷把元祚接走,寝殿内只剩下香君和元朗。

  元朗疑惑地看着香君,问:“母妃,您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好孩子,母妃问你,你可愿意为了母妃,不做这皇子么?”

  (十六)

  战事胶着了七日。

  第七日,一直被皇帝软禁在府邸中的慎郡王元亨,拿着虎符,打开了城门。

  他满心喜悦的做了这不忠不孝之人,自以为迎接自己的是登天路,却不知道,他将成为史书工笔下的天下第一不孝不悌的混账儿子。

  此举,也将让他永远和皇位无缘。

  大将军王的大军长驱直入,攻入京城。

  混乱之中,香君和元朗,已经被安全护送到了城外。

  只是,如今天下乱着,他们只能先躲在郊外的一座庄子里,等机会再离开京城。

  京城乱了半个月,才终于稳定下来。

  城里传来消息,破城后,十二卫拼杀了一天一夜,还是落败,十二卫的统帅卫知也不愿意投降,也绝不愿意苟活,大将军王爱才,阻止了卫知也自杀,将他关进了狱中囚禁起来。

  周清河写下罪己诏退位,成了太上皇,被幽禁在行宫之中。

  慎郡王元亨,在大殿之上,被大将军王羞辱唾骂一番,也被扔去了京郊行宫,侍奉太上皇左右。

  紧接着,四岁的皇子周元祚登基,薛娇娇为太后,大将军王为摄政王。

  不过,百姓们最津津乐道的,却不是新皇登基的事情。

  而是从前的贤妃和十岁的瑾王周元朗。

  这两人在皇城沦陷那日离奇失踪了。

  传言,皇帝本是属意元朗做太子,瑾王可是唯一封王未成年就封亲王的皇子。可是皇帝见大势已去,怕自己最爱的女人和最爱的孩子被杀,只能安排最信任的宦官顾亭雪,保护着贤妃和瑾王离开皇城。

  三人至今不知所踪……

  香君听完小路子传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旁的顾亭雪给香君递了一杯茶。

  “娘娘这是不高兴了?”

  香君叹息一声,“薛娇娇怎么回事,竟然不杀了狗皇帝……”

  顾亭雪难得柔和地笑了笑说:“倒不一定是薛娇娇不愿意,大将军王的性子,看起来狂放不羁,实际上最是正派,只怕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杀皇帝,他是不愿意做乱臣贼子的。反正太上皇被幽禁,过一两年病死了,也无人在意。”

  “愿不愿意做乱臣贼子,大将军王如今也已经做了,他不直接杀了周清河,只将他幽禁起来,天下人就觉得他没有造反么?自欺欺人……哼,也罢,这奸臣和妖后,就让他们去做吧,本宫可不愿意沾染这坏名声。”

  她就做那神秘失踪的贤妃,就挺好。

  鹤年进来,告诉顾亭雪,“主子,船备好了,随时可以离京。”

  顾亭雪看向香君,香君点点头,“夜长梦多,早些走也好。”

  ……

  到了码头,香君却看到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了。

  马车上下来两个人,是薛娇娇和摄政王周清崇,两人轻装便行,身边竟然连个护卫都没带。若不是香君担心暗处还有埋伏,还真想立刻杀了两人。

  可惜了。

  薛娇娇是来送香君的,她手里还拿着那方帕子,是她们二人的信物。

  这帕子,香君保存了二十多年,最终还是回到了薛娇娇手中。

  那日,当香君将过去的一切全盘托出,将周清河做的事情都告诉了薛娇娇,薛娇娇才知道,她与香君这些年因为误会,竟然彼此憎恨了这么久。

  香君本该是她最爱的妹妹,是京城的明月,却因为周清河,恨了她那么久。

  她甚至差一点杀了自己的妹妹。

  “你放心,我不会放过我们的仇人的。”薛娇娇说。

  周清河不仅仅杀了薛娇娇的养父母,就连当年薛娇娇一家谋逆的案子,也是周清河的手笔,薛娇娇怎么可能原谅他?

  “周清河服了毒药,是宋飞景留下的,如今他听得见,看得见,有知觉,却不能动弹,只能日日痛苦,不用半年时间,他必死无疑。”

  薛娇娇又抱着香君哭了好一会儿,香君也是泪眼婆娑。

  好一会儿,薛娇娇才放开香君,挽留道:“你一定要这样隐姓埋名离开么?你留在京城,我与清崇也会好好待你们的,元朗还是做他的富贵王爷,你何苦带着他一起在外面吃苦呢?”

  香君擦了擦泪,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顾亭雪,然后对薛娇娇说:“姐姐,我进宫本就是为了报仇,荣华富贵并非我所愿,亭雪和我一路扶持,这些年我委屈了他,如今大仇已报,我只想和他做一对普通的夫妻,过平凡的生活。至于元朗,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舍不得离开我。”

  薛娇娇叹息一声,也是,元朗是最孝顺的孩子。

  薛娇娇看向顾亭雪,忍不住有些挑剔他起来。

  样貌倒是世间少有的好,可毕竟是个阉人,哪里配得上自己明月一样的妹妹。

  “你定要对她好,若是你辜负她,天涯海角,哀家也一定派人杀了你。”

  顾亭雪神色自然,拱手唤了薛娇娇一声姐姐,发誓定会对香君好。

  一旁的大将军王看着香君,又看了一眼顾亭雪,难得的对两人有了好脸色。

  “从前是我错看了你们二人,没想到,你们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倒是合本王的胃口。”

  大将军王扔了一个袋子给顾亭雪。

  顾亭雪打开一看,里面全部都是银票。

  “知道你顾大人不缺钱,但这是我与娇娇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顾亭雪拜了拜,“谢姐夫。”

  大将军王看了一眼薛娇娇,有些尴尬,又忍不住有些高兴,清了清嗓子说:“谢什么,以后缺什么,就让神鹰给我传话便是。”

  薛娇娇擦着泪,问香君:“妹妹,我们还会再见么?”

  “姐姐放心,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

  薛娇娇哭着送香君上了船。

  顾亭雪陪着香君站在甲板上,两人看着岸上的人,一直到人影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顾亭雪才问:“娘娘为了奴才放弃一切,不会后悔么?”

  香君淡淡地看了顾亭雪一眼,“谁说本宫放弃一切了?”

  香君看着岸上那模糊的两个小点,得意地说道:“你说得对,大将军王造反这件事,我们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两全其美,我若是想要坐稳天下,似乎只有牺牲你。可本宫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有时候后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香君转过头,对上顾亭雪眼睛。

  “我在深宫之中,蹉跎了八年却无知无觉,直到你将我从刀下救下,我才一点点懂得前朝后宫之事。只可惜,留给咱们的时间太少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退一步,争取些时间呢?薄姬和刘恒不也等待了十六年才等到自己的机会么?本宫相信,咱们不用等那么久。”

  周清河这个太上皇还没有死,元祚这个皇帝才四岁。

  大将军王会打仗,却不是什么会治理朝政的人,前朝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是老狐狸,指不定要怎么为难他。

  四方的藩王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毕竟这世上没有不想当皇帝的人。

  国库亏空,朝廷无人,民间时不时便有叛乱发生,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变成起义。

  再加上,顾亭雪和香君在京城里还留下了那么多人心腹可以搅弄风云……

  大将军王和薛娇娇这两个,顶着谋反弑君的原罪,一个杀自己哥哥的奸臣,一个谋杀亲夫的妖后,真能坐得稳江山么?

  而顾亭雪派人传出去的消息是贤妃和瑾王失踪,并不是死了。

  这样,等到天下大乱之时,香君和瑾王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人心所向的大齐正统,是正义之师,再加上江南的势力和财富,香君还怕到时候没有人归顺他们么?

  香君甚至可以趁这个举兵的机会,把那些豪族、藩王,都收拾一遍。

  香君看向顾亭雪,问:“我没有为你放弃一切,你可失望?”

  顾亭雪的眼神,温柔如水,他身上的阴狠的戾气似乎都不见了。

  “怎会,娘娘愿意为我走这些弯路,亭雪何其有幸。”

  “也算不上弯路,本宫倒是觉得,这一步棋,走得妙极了。”

  “娘娘自是天下最聪慧之人。”

  香君瞥顾亭雪一眼,没好气地说:“还叫我娘娘做什么?我如今已经不是娘娘了,这两年咱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得等天下乱起来了,你再做你的奴才,再叫我娘娘吧。”

  “那奴才……”顾亭雪顿了顿,问:“那我现在应该如何叫香君?”

  “你自然是叫夫人了,我自然是叫你夫君了。”

  顾亭雪的脸上染上不易察觉的红晕,他伸手握住了香君的手。

  “娘子。”

  香君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意盈盈地说:“夫君可别在温柔乡里,忘记了用功,我还等着夫君将来为我打天下呢。”

  顾亭雪扬眉一笑,“论起行军打仗,我必不会输给周清崇,夫人放心便是。”

  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是元朗从走到了甲板上。

  “亭雪,母妃,甲板上好冷,咱们进去坐吧。”

  香君看一眼元朗,“忘记娘亲怎么叮嘱你的么?”

  元朗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顾亭雪,低声说:“娘亲,爹爹,咱们进去吧,儿子给你们煮了茶。”

  (完)